顧江回道“不破費,這車便宜。”
“……”
好。
其實許思意知道,顧江說這輛車便宜,是他真的覺得這輛車很便宜。畢竟比起堂哥顧泊之那輛騷氣十足的寶藍色百年紀念款,他買的這輛確實已經非常低調了。
所以,她是誰她在哪,她為什麼會膨脹到敢和這位大佬討論消費理念?
許思意舔了舔棒棒糖,轉頭,託腮,大眼亮晶晶的,格外認真地打量起顧江的側顏。他的皮膚很白,眼睫毛很長,但由於整副五官的風格十分英俊硬朗的緣故,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奶油女氣。
平心而論,斯人不言不語的樣子,著實就像書裡寫的那樣,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
許思意忽然彎了彎唇。她忽然很豪氣,再加以時日,她家美少年真正長大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真期待。
正看得入迷,大少爺看著前方視線都沒動地說了一句“別老盯著我看。”
許思意聞言一怔,眨眨眼,感到有點不解“為什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朋友長得這麼好看,女朋友還不能看嗎?
顧江側頭,視線移到那張天真柔軟的小臉上,輕輕一挑眉“因為被你看,我會起反應。”
許思意“……”
晏城和桐市距離很近,他們上午九點出發,不到中午十二點就已經駛入桐市收費站。由於是周六,整個桐市的中心幹道上全是車,進城的也多,出城的也多,車滿為患水泄不通,顧江的車一直堵到下午一點才進入主城區。
顧江和生意伙伴約的見面時間是下午兩點半。
許思意擔心他會來不及,便道“我家住在南城區那邊,離這兒還挺遠的,你不用送我了,把我隨便放在哪個地鐵站就行,我坐地鐵回家。你還是快去忙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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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江直接說,“地址。”
許思意微微皺眉,“你的正事更重要。”
“你的事兒就是我的正事兒。”顧江淡淡地說,“在我這裡沒什麼比你更重要。”
聞言,許思意臉微紅,隻好乖乖地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半小時後,黑色保時捷停在了桐市某高檔住宅區的大門口。
“謝謝。”許思意彎了彎唇,“你路上注意安全,有事的話就打電話或者微信聯系。”說完她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剛關上車門走出幾步,後邊兒卻漫不經心地飄出兩個字兒“回來。”
許思意的動作頓時一卡,疑惑,又背著小書包掉頭,重新走到了汽車駕駛室這邊,站定,“還有什麼事嗎?”
顧江把車窗全落下來,黑眸瞧著她,表情懶散又隨意,“你是不是忘了點兒什麼。”
姑娘聽完這話好像更不解了。垂下頭,兩隻小手把衣兜和褲兜全給掏了個遍,然後茫然地看向他,“我沒把什麼忘在車上啊。”
顧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手一抬,指了指自個兒的嘴。
許思意先是一愣,三秒之後反應過來,頓時面紅耳赤,囧囧地支吾“……會被人看見的。”
顧江懶洋洋的“哪兒來的人?”
她霎時轉動小脖子左右看,謹慎地環顧四周,一副做賊心虛相。
許思意雖然本人不太有錢,但這並不妨礙她家有錢。許父許廣海是國企高管,傅紅玲更是桐市傅家的千金小姐,四海集團的副總裁,兩人結婚後不久便購置了這套在桐市數一數二的高檔住宅區。
小區位於桐市富人雲集的南城區,環境優美,隱私性良好,就連小區大門都遠離了喧囂街道,開在一條種滿了花草綠樹的林蔭道上。小區佔地面積很大,住宅密度卻很低,各棟大樓之間間隔的距離非常遠,住戶本就不多,加上這個門是專供車輛出入的3號門,平時並不會有什麼行人從這兒過。
此時,四處靜悄悄,放眼望去一個人影都沒有,就隻有兩隻懶洋洋躺在路邊曬太陽的大橘貓。
“喵……”
“……”
好。
眼見四下無人,許思意小手拍拍心口,頓時覺得心理負擔減輕許多。她臉蛋兒紅撲撲的,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顧江,認真望,一副好好打商量的語氣“那可以,不伸舌頭嗎?”
顧江勾了勾唇角,尾音往上飄,懶洋洋的“可以啊。”
“那就好。”許思意聞言,笑起來,兩隻細胳膊伸過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羞羞的、輕輕地把唇印在了那張薄唇上。
很純潔的親親。
停了大約一秒鍾,正要分開。
顧江黑眸沉沉,唇微張,在她粉潤潤的唇瓣兒上輕輕咬了口。
許思意雪白的臉頰“唰”的紅透,瞪大眼睛看他,不可思議“你……你說話不算數。”
“怎麼不算數。”顧江挑眉,“我說了不伸舌頭,又沒說不用牙。”
許思意石化“……”
大佬您為何如此優秀?
顧江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兒,笑得寡淡而寵溺“走了。”
“哦。”她機器人似的點頭,機器人似的對他揮揮手“再見。”
純黑色保時捷絕塵而去,沿著林蔭道駛向大馬路,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許思意在原地站了會兒,轉過身,從衣兜裡拿出門禁卡走向小區大門。刷卡,嘀一聲,電子提示音裡的女聲機械化地響起,溫柔而甜美“歡迎您回家。”
她聽見這五個字,一怔,然後微微垂低了眸子,笑著搖了搖頭。
小區是一梯一戶式,電梯一出就直接是許思意家的大門。午後光景,陽光從樓層花園的窗戶裡照進來,將她的全身都曬得暖洋洋的。
許思意站在門口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把大拇指放在了指紋識別鎖上。
滴答一聲,大門開了。
許思意推開門走了進去,又反手關上門,輕手輕腳,盡量不制造出太大的聲音。她從鞋櫃裡拿出自己的拖鞋,一邊換,一邊抬眸朝屋子裡望。
整個客廳空空蕩蕩的,幾間臥室方向也聽不見什麼聲響。
沒人在家。
這個發現令許思意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她自顧自換好鞋,穿過偌大的客廳往自己的房間走,中途經過透明的玻璃花房、健身娛樂區,以及堆滿玩具並搭建有秋千和滑滑板的兒童娛樂區。
這些區域,許思意平時是不會涉足的。
從十歲到現在,許思意在家裡的活動範圍大多數隻有三個點臥室、洗手間、飯廳。原本還有廚房,但近些年傅紅玲忽然心血來潮喜歡上了做素食餐,時不時就喜歡去切切煮煮,許思意便連廚房都很少進了。
傅阿姨很討厭自己,討厭到會把還是小孩子的自己關進黑屋子,討厭到會對還是小孩子的自己惡言相向,甚至討厭到,希望自己完全消失。
這是許思意從小就知道的事。
所以自從許思意稍微懂事些後,便會盡可能地減少與傅紅玲的接觸。一是因為傅紅玲給她的童年留下了很深的陰影,她對傅紅玲有一種潛意識裡的恐懼,二是因為她不想爸爸為了自己跟傅紅玲吵架。
思索著,許思意握住臥室門的門把,擰開,走了進去。
她的臥室面積不小。這間屋子,是剛搬家時,許父為許思意爭取來的。原本,傅紅玲打算把一間連窗子都沒有的小房間拿給許思意當臥室,許父得知後大怒,與傅紅玲大吵一架,態度強硬,傅紅玲這才有所松動。
雖然有一段日子沒有回家,但臥室很幹淨,纖塵不染,空氣裡還彌漫著一股很清淡的柚子味。
應該是爸爸特意叮囑清潔員阿姨打掃的。
許思意坐在書桌前發了會兒呆,忽然想到什麼,起身彎腰,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藍色的紙盒子。
床底明顯是清潔員阿姨打掃的死角,藍色紙盒放在床底,兩個多月沒有拿出來過,盒子表面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許思意沒嫌髒,小心翼翼地把紙盒子抱到書桌上放好,拿紙巾細細擦拭過上面的灰塵,然後,輕輕打開。
裡面是幾張已經有些斑駁的老照片,有些是單人照,有些是合照,但共同點是,每張照片上都有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
女人有一雙細細的眉,一雙清亮幹淨的眼,臉型小巧,五官柔美。對著鏡頭輕輕淺淺那麼一笑,整個人像是在發光似的。
許思意拿出一張合照放在桌上,兩手託腮,垂著眸,嘴角彎彎地看。
照片上一個年輕男人正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兒,一個年輕女人依偎在男人身旁,右手輕輕牽著小女孩兒的小手。男人儒雅英俊,女人笑靨如花,小女孩兒卻皺著一張小臉兒,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模樣。
看著照片上溫馨的一家三口,許思意忽然很感慨。
她曾以為,照片的存在是為了定格美好,後來長大了一些,才發現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留不住的。照片上的事會變,照片上的人會老,於是她明白了,照片這種東西存在的意義,僅僅隻是為曾經的美好留下痕跡。
纖白的指尖輕輕撫過照片上的年輕女人,許思意的嘴角不自覺便輕輕翹起來。
在和爸爸分開之後,媽媽便嫁去了法國,在法國西南部一個叫圖盧茲的城市定居下來,有了新的丈夫、新的孩子,新的家庭。
許思意很懂事。她不願意打擾媽媽如今平靜的生活,隻在每年生日的時候,和媽媽通通電話。
媽媽告訴她,自己現在過得很好,還告訴她,圖盧茲真的很美。
許思意是真的很開心。
媽媽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在經歷過一次沉重背叛和打擊之後,媽媽能收獲嶄新的幸福。許思意認為是上天的恩賜。
媽媽一直都很善良。果然,世界很公平,上帝很仁慈,善良的人總會得到好報。
至少那時,許思意真是這麼以為的。
她想著事情,並沒有聽見玄關處的開門聲和從漸行漸近的腳步聲,等她回過神時,臥室門已被人從外頭一把推開。
“……”許思意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用一本書蓋住了書桌上的照片。
“要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嚇我一跳,還以為我家來賊了呢。”站在門口的女人三十幾歲,但皮膚狀態和二十幾歲沒太大差別,保養極佳。她顯然是剛從公司回來,一身高訂職業裙裝外罩大衣,身材高挑,腰細腿長,五官明豔得甚至有些尖銳,語氣也很譏諷。
許思意垂著眸沒有看她,回答“我跟爸爸說了的。”
傅紅玲吊起眉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跟他說?跟他說有什麼用,這個家裡他能做主麼?你當然得跟我交代。”
許思意聽後抬起眼睛,看著她,目光清澈而純真,格外認真地說“我去哪裡,隻需要跟‘我的爸爸’交代。”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壓根不把我放在眼裡是?”傅紅玲的嗓門兒瞬間拔高三個度,尖聲道“許思意,你翅膀硬了敢跟我頂嘴了?”
許思意沒有說話,坐下來,準備把桌上的照片都撿回紙盒子裡放好。
傅紅玲見她完全不搭理自己,更怒,“我在跟你說話,你敢不理我?許思意,你是不是真把自己當這家裡的大小姐了?”氣得笑出一聲,諷刺道“這麼多年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不感恩戴德還跟我甩臉色,出去上了幾個月大學,膽子上肥了?”
許思意把紙盒子的蓋子蓋好,抱在懷裡,起身往床底下放,還是沒有說話。
小姑娘這副平靜純粹又淡然的樣子,徹底激怒了傅紅玲。
天曉得她有多討厭這張青澀漂亮的臉,眉眼輪廓,甚至是眉宇間的神態,都和那個老女人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盛怒之下,傅紅玲上前兩步一把將許思意懷裡的盒子給奪過來,揮開蓋子一看,裡頭數張溫馨和睦的全家福刺痛她眼睛。她氣得渾身發抖,抬眼皮,朝一臉驚慌的許思意露出一個奇怪的笑,聲音放輕“你很想念你那個媽媽,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