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刻,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了和不久之前的張滌非一樣的想法她們總以為這個小姑娘懵懂單純天真無邪,什麼都不懂,但或許,事實是誰都沒有真正了解這個她。
許思意對三位室友們的心思絲毫不知,吃完棒棒糖,她把棍子扔進垃圾桶,然後就打開電腦開始復習專業課的課件。
有點鬱悶地吹了吹劉海。
馬上就是半期考,明天晚上還要去畫室幫忙,英語單詞看來是又背不完了t t。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叮了一聲。
許思意一手託腮一手拿起手機,戳開一看,是一條新的微信提示音。一條來自微信好友“顧”的語音。
許思意遲疑幾秒,默默戴上耳機。點開。一把低沉懶散又帶著濃濃倦意的嗓門兒從耳機孔裡飄了出來,“幹嘛呢?”
許思意轉動腦袋看了看周圍的三位室友,選擇了敲字回復沒幹嘛t t。
再然後顧江一通電話直接打了進來。
她盯著來電顯示石化兩秒,滑開接聽鍵,聲音細細的“喂?”
“在寢室?”電話裡,他的嗓音聽著比那條語音更懶更啞。
“嗯。”許思意把打擾到正在復習的室友,聲音壓得更低,“你呢?”
“家裡。”顧江說,“打算眯一會兒。”
最近顧江的工作室在裝修,同時他在外面又接了單子,不用說也知道這位大爺每天有多忙。許思意的同情心泛濫起來,道“那你就掛了電話趕緊休息呀。”
“這幾天夢多,”一室漆黑,顧江趴在沙發上揉著後頸扭脖子,故意慢條斯理地說,“有些日子沒睡好了。”
姑娘軟糯的嗓音頓時透出絲緊張,擔憂道“失眠嗎?那怎麼辦?我明天去買點安神的藥給你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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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來陪我。”顧江說,“你比什麼藥都管用。”
“……”
少爺懶洋洋的“嗯?”
許思意臉上頓時飛起兩片小紅雲,全身發燙,好半晌才迷迷糊糊地“哦好”了一聲。
第二天晚上七點整,許思意咬著一顆棒棒糖準時出現在宣傳部畫室所在的多功能大樓。由於今天是周五,許多社團晚上都有一周一次的社團之夜活動,整整一棟大樓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四處都是喧哗的人聲。
她關掉手電筒,沿著明亮的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很快就看見宣傳部的畫室。
畫室的整體面積大約是一間階梯大教室大小,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手繪畫板及噴繪展示欄,裡面已經有不少宣傳部的部員了,一個個手持調色盤和畫筆,對著空白展板描描畫畫,一片忙忙碌碌又熱熱鬧鬧的景象。
許思意把棒棒糖從嘴裡拿出來。
還剩好大一顆……不過還是扔了。吃著糖去見人確實不太禮貌呢。思索著,她依依不舍地又舔了舔糖,嗒一聲,把棒棒糖扔進了垃圾桶。轉身走進畫室。
許穎正在跟一個戴眼鏡的清秀男生交代著畫板內容,聽見腳步聲,她回過頭來,一眼就看見了剛進門的梳著兩個小辮子的許思意。
“行了,就照我跟你說的畫。”許穎擺擺手,丟下戴眼鏡的男生朝許思意走了過去。
“來了呀思意?”許穎臉上彎起一抹笑。
這位學姐雖然和桂曉靜是好友,但顏值氣質卻是絲毫不能與桂曉靜相提並論的。她五官並不精致,拆開來看甚至還有輕微的大小眼、塌鼻梁,但勝在皮膚白皙吹彈可破,化妝技術高超,所以乍然一瞧也還算養眼。
“許穎學姐好。”許思意眸光清亮,“請問我需要幫忙做什麼呢?”
“我聽曉靜說了,你以前沒有繪畫功底。”許穎笑著,“所以你不用碰畫筆。今天晚上你要做的很簡單,就是把這些畫紙裁成a1、a2、a3、a4大小,具體每種大小裁多少份,我等下會給你一份清單。”
許思意扭頭看了眼,然後,驚了。
一大堆未經裁剪的巨型畫紙堆在畫室東南方的牆角處,厚厚的三摞,每摞畫紙的海拔高度都幾乎跟她的身高差不多。
她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看許穎“這些……都要裁麼?”
許穎說也不用,“你把清單上讓你裁的量裁夠就好。”
“請問,這些畫紙裁出來是做什麼用的?”
“最近學校裡的活動很多,每個社團每個學院報上來的清單,我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許穎衝她微微一笑。那眼神就像在說讓你裁你就裁,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許思意靜默幾秒,問“切紙機呢?”
“哦,我忘了告訴你。”許穎微皺眉,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們部門的幾臺切紙機都壞掉了,一直忘了報修。”
許思意“那我用?”
許穎微笑著遞過來一把大尺子和一把剪刀,“喏。”
許思意靜默片刻,伸手把尺子和剪刀接了過來,左右環顧了下周圍,“曉靜姐說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秘書處的同學也會過來幫忙,他們人呢?”
“還沒來,估計快到了。”許穎淡淡地說,“任務量比較大,辛苦你啦。”
許思意微微抿了抿唇。
畫室外。
正要去參加瑜伽社活動的林未和幾個女生說說笑笑地經過。忽的,她餘光裡看見一道熟悉的嬌小身影,愣住了,停下步子再定睛一看,眼裡頓時浮起絲看好戲似的興味。
女生甲狐疑“怎麼了?”
“沒什麼。”林未挑眉搖了搖頭,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林未拿出手機給羅文朗打了一個電話,不鹹不淡地道“你還是跟顧江說一聲好了。不想他家小白兔受欺負,就趕緊到多功能教學樓的畫室來。”
顧江是在半小時之後到的。
這個點兒,整棟多功能教學樓全是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學生,操場上也全是人,忽的,大家被一陣破風呼嘯的引擎聲吸引,紛紛往某個方向看過去。
一輛紅黑亮漆的重型機車停在了教學樓下,騎車的少年摘下頭盔,眉眼冷漠面無表情,一條修長筆直的大長腿踩在地上,從機車上跨下來。鎖了車,便大踏步徑直走進教學樓大廳,無視周遭一切注目禮。
幾分鍾後,顧江在畫室門口看見了裡頭的許思意。
他家小姑娘拎著個紅色小桶站在一張畫板面前,那副星空圖的畫工較為精湛,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但左側部分卻沾了很大面積的一片水漬,顏料水粉溶解,混成一團。畫板另一邊站著的則是宣傳部部長許穎。以兩人為中心,周圍烏壓壓地還圍了一大圈兒人。
連畫室外頭的窗戶上都趴了不少聽見動靜趕來湊熱鬧的路人甲乙丙丁n。
顧江薄唇緊抿臉色陰沉,動身正要進去,裡頭忽然傳出來一個努力憋著哭腔的女聲。
“你……你知道這副畫我畫了多久麼?”許穎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簡直都快要被氣死了,“許思意,你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故意往我的畫上潑水,竟然這樣隨隨便便毀掉別人的心血!”
“……”顧江動作一頓,左側眉毛高高地挑起來。
許思意一雙大眼睛眨巴了兩下,搖搖腦袋,擺擺小手“我不是故意的。”
許穎尖聲“怎麼不是!”
“畫紙的紙屑太多,我裁了半天手很髒,隻是想拎一桶水進來洗手而已,路過你的畫板,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許思意認真道“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說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嗎!”許穎家境優渥,是蘇滬一帶金貴的大小姐,從出生到現在都沒被人這樣當眾給過難堪,情緒越來越激動,“你就是故意的!”
許思意有點奇怪地歪了歪頭,看著她,說“許穎學姐,你和曉靜學姐讓我過來幫忙,我來了。你讓我用剪刀和尺子去裁那麼多的畫紙,我也裁了。但是剛才我每裁好一部分,你就要往上面甩水粉,然後再讓我重新裁……”
“閉嘴。”許穎被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看得羞惱,打斷道“畫畫的時候誰注意得了那麼多?弄髒了你的紙,我又不是故意的!”
許思意眼眸純淨,聲音軟軟的“那我走路的時候也沒有注意到那麼多,弄髒了你的畫,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許穎語塞,氣得整張臉都漲得通紅。這個小女生平時看著分明是個軟柿子,膽子小又怕事,所以她才會和桂曉靜想出這個名正言順的法子來讓許思意吃苦頭,好讓她啞巴吃黃連有苦沒處說。
哪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這時,聞訊趕來的桂曉靜從門口進來了,皺著眉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許穎怒道“你問問你們部門這個大一的!明明是來幫忙的,偷懶不說,還把我辛辛苦苦畫了兩個星期的畫給毀了!”
桂曉靜看了眼被水漬汙染的星空畫板,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她轉過頭,輕聲問“思意,這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這回事。”許思意彎腰把紅色小水桶放在了地上,撲撲小手,笑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作業沒寫,看來是沒辦法繼續在這裡幫忙了呢。不好意思,再見。”
桂曉靜臉色微變,沉聲道“思意,弄髒了別人的畫,就這麼走了,是不是還欠一句道歉呢。”
許思意腳下的步子驟然頓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畫室卻驟然寂靜。
幾秒後,許思意回過身,看著兩人,語氣十分誠懇地問“那麼兩位學姐,是不是也欠我一句道歉呢?”
“我為什麼要跟你道歉?”
桂曉靜已經有些裝不下去了,扯了扯唇角,“許思意,你現在的行為真的很可笑,明明是你做錯事不講理,還倒打一耙?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顧江的女朋友,就可以在學校裡顛倒是非、橫行霸道?你是不是覺得無論發生任何事,顧江都會護著你?”
許思意動了動唇正要說話,一道低沉好聽的嗓音卻從畫室後門兒飄了進來,懶洋洋的,“我當然會護著她。”
話音落地,許思意嚇了一跳,桂曉靜和許穎全都臉色大變。
畫室內外的所有人都被那句天外來音鎮住了。
猶如摩西分海似的,圍觀人群自發往兩邊站開,自動空出了中間的一條通道來。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許思意看見來人,一雙晶亮的眸子頓時驚愕瞪大,眨眨眼“你怎麼也來了?”
顧江臉上沒什麼表情,旁若無人勾過姑娘的小細腰,低聲在她耳邊說“來接你回家。你忘了昨天答應我什麼?”
“……”
昨天?
啊。貌似答應了他要陪他回去來著,他之前總說抱著她他會睡得比較好……許思意的小臉頓時微紅。
桂曉靜一張美顏黑成鍋底色,在原地杵了幾秒鍾,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許穎一把拉住她,凜目壓低聲“我的畫和我丟的臉就這麼算了?”
蠢貨,都是你惹出來的事。桂曉靜狠狠瞪了她一眼,沒說話,把她的手甩開就準備撥開人群離去。
突的,
“秘書長。”背後還是那副漫不經心又懶散的語氣。
桂曉靜驀的頓步,紅潤的唇被自己咬成青白色。
“消停點兒。”顧江的嗓音冷進骨子裡,“別惹我,更別惹她。”
被顧江在多功能教學樓忽然高調到極點地秀了一波,直到回到顧江的公寓,許思意的腦子都還有點懵懵的。
剛才,貌似圍觀群眾的數量很多?
看來又會流傳出各種各樣的版本……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