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如果不是和這位壞脾氣大佬一起來的話,期待值應該更高……
許思意一面暗搓搓地腹誹,一面低著頭默默往小餐館的方向走。
突的,兩手插褲兜走在邊兒上的少年步子驟頓,拿眼角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許思意抽了抽嘴角,下一瞬,忙顛顛地衝顧江擺擺手,格外真誠道:“我什麼也沒想,真的什麼也沒想。”
顧江收回了視線。
許思意緊著的小心髒稍微放松,悄悄呼出一口氣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小區裡亮起了幾盞昏昏暗暗的老路燈,飛蛾撲來撲去,空氣裡彌漫著從各家各戶廚房裡飄出的食物香氣。
小餐館就開在一棟單元樓的一樓,老房子的空間小,大廳隻有零散幾張桌子,大部分的餐桌板凳都擺在空地上。正是晚飯時間,除許思意和顧江外,館子裡後來又來了十來個客人,分坐在兩桌。這群人嘻嘻哈哈吞雲吐霧,男生有的染了發有的打著耳釘,吊兒郎當,校服松松垮垮綁在腰上,女生則大多穿著校服,但濃妝豔抹,故作成熟。
哪個學校的不良少年?
許思意一面假裝淡定地喝茶,一面瞥了眼那些校服上的字樣:晏城三十九中。
在許思意膚淺而簡單的認知裡,不良少年是可以和“校園毒瘤”劃等號的存在,她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家長眼中的好學生,從沒跟任何不良少年有接觸。對於這種學生,她一向敬而遠之絕不招惹。
不良少年……
思索著,她不知怎麼的,眼風一轉忽然瞧向了對面。
顧江低著頭,正在手機上回復什麼東西,眯著眼,眉心微皺,擰成一個漂亮的結。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眼也不抬地問了句:“什麼。”
“……”噗。許思意被嘴裡的茶水嗆了嗆。
顧江一手夾著煙,一手在手機屏幕上敲字,沒什麼語氣道:“你剛才說有話問我,什麼話。”
Advertisement
這時,老板把他們點的菜端上了桌,三葷一素一湯,擺盤說不上精致,但看起來很能激發人的食欲。
許思意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餓了麼,吃完飯再說吧。”
三秒後,郵件發送完畢,顧江把手機熄屏放到了桌上,順手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裡,從筷筒裡抽出了一雙筷子。夾菜吃飯。
許思意見他沒有追問到底的意思,也開始動筷。
隔壁幾桌的男男女女不知聊到了什麼,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一個叼著煙的黃毛男站起來,一腳踩凳子,從校服褲兜裡摸出一包中華往桌上一丟,扯著嗓門兒喊:“操,老子賭一包中華,林珍之前打的那個肯定不是龐元的種!誰不知道那妞是個公交車,就龐元那傻逼把她當塊寶哈哈哈。”
一個板寸頭抽著煙,笑得輕蔑:“那龐元不是喜當爹?”
“可不?一口咬定龐元,就是想訛龐元的錢去墮胎唄。”黃毛男說著,忽然淫笑了兩聲,往板寸男湊近了些,壓低聲:“不過她身材是真不錯,那腿那胸……鵬哥,你不是一直對那妞有興趣麼?幹脆問龐元借來玩兒兩天?”
幾個女生聽得咯咯直笑,笑完還不忘嗲聲嗲氣地嗔一句:“哎呀,你說話怎麼這麼粗俗呀。”
……
問題少年們調笑著,淫詞豔語不絕於耳,許思意吃著飯也沒怎麼聽清楚,就聽見幾個“墮胎”之類的詞,不由在心裡默默感嘆。看看,這就是代溝,雖然她也才高中畢業不到半年,但是代溝已經肥腸之明顯了。
小老弟們的思想真開化。
顧江從始至終背對著那桌人,照舊自顧自地吃東西,垂著眸,面無表情,對隔壁傳來的種種言論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過了沒多久,隔壁桌的黃毛男喚了聲老板收錢,結完賬,勾著一個小姑娘的肩膀說說笑笑地走了,剩下的一群男生女生則跟在那白T恤後邊兒。許思意遙遙一觀望,覺得夜色下的這群小混混造型拉風,發色也五花八門兒,看上去簡直和百鬼夜行有得一拼。
或許,擁有一個非主流的造型是多數不良少年的驕傲?
她心裡琢磨著,忽然清了清嗓子,在好奇心與求知欲的驅使下向正在安靜吃飯的某大佬發出了來自靈魂的拷問:“對了,顧學長,你以前……也非主流過嗎?”
顧江懶洋洋地掀眼皮:“什麼。”
對面的姑娘一臉的神秘兮兮和好奇,伸出根細細白白的手指,戳了戳那群高中生離去的方向,對他說:“我有個室友跟你一個高中,她說你高中的時候非常非常……有性格。”聲音壓到最低音量,一副“你還不相信我嗎告訴我我絕對不往外說”的表情,圈住嘴:“你以前非主流嗎?”
“沒。”
“哦……”那就好那就好,還是沒愧對您知名學府高材生大佬這個頭銜。許思意朝他投去老母親般欣慰的眼神。
緊接著便聽見那位高材生大佬漫不經心地說:“我殺馬特。”
許思意:“…………OTZ”
——
亂七八糟地鬼扯了會兒,這頓飯也就吃完了,顧江掏錢結賬。這位大佬摸錢包的時候許思意悄摸摸地拿眼風掃了掃,嘖嘖,又是一個G字母打頭的國際大牌。
身高差距讓人悲傷,貧富差距讓人絕望。許思意45度角明媚憂傷地仰望了下天空。
收完錢,熱情的店主老夫妻衝兩人揮揮手,直說讓他們有空再來。
許思意歡歡喜喜地應下了,忽然又想起那扇緊閉著的連門衛大爺都不知所蹤的鐵門,便問那個老板阿婆,說:“婆婆,我們進來的時候大門是關上的,然後也沒有門衛,這小區還有其它門麼?”
“是麼?”阿婆皺眉思索了會兒,反應過來,“對了,你們是不是走的後門?咱這兒前門就是全天都開著的,就是要穿條巷子有點危險……不過你們是兩個人,不打緊。”說著還很好心地給他們順手指路,“就順著這條道兒走,到頭了往左轉,沒幾步就看見出口了。”
……隻怪送他們來的出租車師傅不是老司機吧。
離開小餐館,兩人一左一右地走在和平小區裡。這個老小區配套設施並不完善,好在綠化面積還算大,吃完飯,在裡邊兒散散步消消食什麼的倒還不錯。
許思意舉著手電筒慢吞吞地走著,顧江走在她右手邊,不知是為了配合她還是其他原因,腳下步子邁得也慢。他臉色冷淡,嘴裡習慣性地叼了根煙,不點不抽,就咬著玩兒。
月亮在夜裡,夜色很黑,光束和路燈都明亮。
一路沒人說話。
從和平小區的前門出去是一條小巷子,巷道幽深,兩側的老牆斑駁而陳舊,隻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是唯一的光源。
遠遠的,前方傳來人說話的聲音,音色聽起來非常年輕,有笑有罵,還有一種絕望又無助的哭聲。許思意抬起頭,借著路燈和手電筒的光,她意外看見了之前吃飯時候遇到的那群不良少年。
一伙混混圍成一個圈兒,把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和一個穿校服的女生圍在中央,罵罵咧咧拳打腳踢。男生蜷縮著一聲不吭,死死把哭個不停的女生護在懷裡。
“操你媽逼,鵬哥叫你一聲‘兄弟’你還真拿自己當人物了?”黃毛男狠狠一腳踹在男生背上,“跟鵬哥幹,你他媽找死啊?要你的妞是看得起你!”
許思意一下愣住。
這是什麼運氣?居然會撞上一群校園霸凌的?
她微微皺眉,腳下的步子不停,邊走邊轉頭看顧江。他神色冷淡面無表情,叫人看不出零星半點兒的情緒。
“……”坐視不理的話,良心實在是有點痛;對方人多,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話肯定也不行……思來想去,還是報警吧。
思索著,笑罵聲已近在咫尺。許思意定定神,低下頭和那群混混擦肩而過,一副若無其事玩兒手機的樣子,手指卻飛快調出撥號頁面,摁出了“110”三個數字,正要往外撥。
突的,一個聲音從邊兒上傳來:“你們倆,站住。”
許思意停下腳步,心跳猛地加快好幾拍,鎖了手機屏,很淡定地回過頭去。
黃毛男一把刀子拎手裡,晃來晃去,吊兒郎當地看著她,“妹妹,你不會想報警吧?”指了指許思意手裡的手機,努努嘴,“來,給我瞅瞅。”
叫誰妹妹呢你這隻醜陋的土撥鼠?
許思意把手機攥得更緊,動了動唇正要說話,胳膊卻被一隻手一把捏住。她微怔,餘光裡隻瞥見一截瘦削幹淨的手腕,還沒回過神,便被那人給拎小雞仔似的拎到了背後。
抬起頭。
顧江神色如常,冷淡地動了動下巴,示意她乖乖躲邊兒上。
黃毛男見狀,一撸腦袋好笑道:“哎喲,這小子挺他媽護犢子的啊?你……”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人群裡傳了出來,音量並不大,甚至還帶有幾分不確定的疑惑,卻瞬間令黃毛噤了聲。
“江哥?”
說話的是這伙混混的頭兒,不良少年們口中的“鵬哥”。
晏城三十九中是全晏城出了名的混混中學,校風敗壞,連校長老師們都管不了這群無法無天的叛逆學生,選擇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劉鵬是個中翹楚。他高一進校就認了當時的高三老大當幹哥,一路摸爬滾打,從小弟混到現在這個位置,不是個簡單角色。
顧江其人,劉鵬其實沒怎麼正面打過交道。畢竟他低顧江整整兩屆,這位靠一個“狠”字聞名全城的七中校霸,大多數事跡,他都是聽三十九中上幾屆的幾個哥說的。
劉鵬唯獨隻親眼見過一次顧江動手。
那年他才高一,跟著幹哥出去打群架,起初,當幹哥告訴他是和七中的人幹架時,劉鵬嗤之以鼻。晏城七中是全市排名第一的好學校,一群手無寸鐵的書呆子,經得起他們幾拳頭幾扳手?
可到地兒一看,劉鵬大跌眼鏡。
幹哥帶了整整二十個兄弟,七中的人就隻來了一個。對方神色冷淡漫不經心,敞著腿大馬金刀坐在馬路牙子上,還在喝豆漿,絲毫不拿他們當回事。
大家伙起得咬牙切齒差點吐血,直接過去群毆。
一挑二十。最終,七中那位的手臂擦破了點兒皮,他們這邊則半數都進了醫院……
想不到會在這兒碰上這位傳說級大佬。
鵬哥咬著煙皺著眉,在心裡暗暗盤算起來。邊兒上的黃毛察覺到什麼,湊過去,壓低了嗓子問他:“鵬哥,這誰?”
劉鵬說:“七中的,畢業兩年了。”頓了下,“怕是要給點兒面子。”
黃毛一聽,嗤地噴笑出來,“七中的?還畢業兩年了?那還給個屁面子。”說完轉身,一抬手指向顧江,毫無顧忌地狠聲:“聽著小子,別怪你黃毛哥不警告你,不想挨揍就把你和這小婊子的手機都拿出來,然後有多遠滾多遠,別他媽多管闲事。”
空氣瞬間安靜。
小風一吹,許思意抽了抽嘴角,默默在心裡為這位黃毛哥點了一炷香。
須臾,出乎所有人意料,顧江勾了勾唇看向別處,居然很淡很淡地笑了。電光火石之間,他伸手一把拽住了黃毛的一頭黃發,狠狠撞向對面的牆。
黃毛哪裡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始料未及,慌慌忙忙拿手護住頭部。
悶悶的一聲咚,夾雜著人指骨骨折斷裂的刺耳聲響。
“……”黃毛的腦袋在那股撞擊下受了巨大震蕩,頭昏眼花,捂著劇痛的右手滑倒在地,冷汗直冒。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兩個膽小的女生甚至嚇得捂住了嘴。
顧江屈起一隻膝蓋半蹲下來,隨手撿起黃毛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掂了掂,刀尖有一搭沒一搭拍在黃毛的臉上,淡淡地說:“黃毛哥挺他媽牛逼啊。”
黃毛說不出話。
“知道我多久沒揍過人了不?”
“哥,我錯了……”黃毛見識到這人是個狠角色,慫了,“都是誤會。”
顧江勾了下嘴角,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語氣,“剛喊誰婊子呢。”
“哥我錯了,我真錯了……”
顧江不說話,神色平定,眼神卻帶著威脅,陰沉狠厲冷到骨頭縫裡。
“……”黃毛乖覺,扭頭看向站在一邊兒的小姑娘,忙不迭地說:“對不起,姐姐,我錯了……”
——
這段血腥暴力的小插曲很快就翻了過去。鵬哥一伙人見勢頭不妙,眨眼就撤了個沒影兒。顧江撲撲手,面無表情地說了句“走了”便邁著步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