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排的許思意見大家都在看,沒忍住,也微微回頭。
這一看,猝不及防撞進一副輪廓深邃的眉眼。隻見對方大馬金刀地坐著,微眯著眼,瞳孔黑而涼,微有幾分剛被吵醒的冷淡和不耐煩。
短短零點幾秒,許思意心一慌,本能地轉回去面向黑板。
比起一幫初出茅廬的新生,副主席司空見慣就淡定多了,笑笑,給主持人遞了個眼神示意繼續。
上面的正裝女生這才回過神,清清嗓子繼續叫名字:“下一位同學,許思意。許思意?”
“到。”許思意下意識應了聲,然後咬咬唇,硬著頭皮站起身來。與此同時,她感覺到後頭一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從頭到腳,不知情緒地打量。
一步一步走向講臺。
教室鴉雀無聲。
“大家好。”許思意深呼吸,眼睛不敢往臺下看,隻能盯著講桌上的一塊黑板刷,刷子上有白色粉筆灰、藍色粉筆灰、粉色粉筆灰,“我叫許思意,來自建築與規劃學院工程管理專業,我的愛好是寫作……”
“請等一下。”毫無徵兆的,評委席有人打斷她的話。
許思意微愣。
“同學,你的聲音太小,我在第一排都不太聽得清。”副主席是個長相非常陽光的男生,一笑,牙齒雪白,親和力十足,“做個深呼吸,別緊張,把聲音放出來說話。”
“大家好,我叫許思意……”她更緊張,音量和之前比沒什麼變化。
“這樣。”副主席思忖著,忽然抬手指向教室最後,說:“看見最後一排那個學長了麼?”
許思意飛快往那個方向瞄了一眼,沒看清什麼就又收回目光,“喔。”
副主席說:“好。你在這兒跟他個打招呼,讓他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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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dei你你跟我開什麼國際玩笑?許思意呆若木雞。
副主席連臺詞都幫她想好了,“就說:‘學長你好,我叫許思意’。”
教室裡繼續安靜。
最後一排的人也繼續玩味兒地盯著她。視線中,小姑娘軟軟小小一隻,小臉兒緊張得紅撲撲的,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眼珠跟玻璃珠似的。身上穿件格子連衣裙,皮膚雪白細膩,小腿嫩生生的,帶著種難以支撐任何重量的柔弱。
突的,不知誰起頭鼓了下掌。
主持人反應過來,說:“讓我們用掌聲鼓勵這位同學!”
霎時間掌聲雷鳴。
“……”……%&……你們還有這種操作?
許思意無語,心裡的寬面條淚流成西湖的水,騎虎難下,隻能吸氣,吐氣,音量拔高幾分貝說:“學長你好,我叫許思意。”
那人沒有任何反應。
“很棒同學。”副主席對她豎起大拇指,笑容真誠:“再大聲點會更棒!”
她再次深呼吸,合了下眼,把打招呼的對象想象成一棵蘿卜白菜西紅柿,大聲又說:“學長你好,我叫許思意!”
一嗓子喊完,萬籟俱寂。
世界徹底靜了。
還沒聽清楚嗎?這麼大聲,震耳欲聾,隔壁教室上自習的學長學姐應該都會有意見了吧……許思意非常尷尬地想著。正在這時,一個嗓音冷不丁響起:
“許思意。”
那是一個非常有辨識度的男音,低沉幹淨,底蘊綿長,像在唇齒間碾磨這三個字。
是許思意聽過的最好聽的。
她怔了怔,下意識抬眸,看向最後一排。
隻見那人隔了一整個教室直勾勾瞧著她,眼神玩味,手裡轉筆,圓珠筆的筆頭偶爾磕一下桌角。短暫的半秒停頓後,他似笑非笑地說:“你好,我叫顧江。”
說不出的輕佻張狂。
第2章
顯然,對方這句話是在回應她之前的“學長你好,我叫許思意”,此情此景,此時此地,根本挑不出一丁點的毛病。
但是許思意窘炸。
她僵在講臺上cos完美石雕,腦子空白,一時都愣住了。
其實別說許思意,就連副主席都沒料到後排的那位爺會忽然來這出,也是一怔。好在他沒幾秒就反應了過來,笑道:“不錯不錯,同學,你做得很好。以後一定要自信點呀!”
“……謝謝。”許思意回神,如蒙大赦,道完謝便快步走下了講臺,一看,第三排最邊上正好有個空位,她趕緊坐下來。
大家的目光在許思意和最後一排那位之間來來回回,轉幾圈之後發現沒什麼下文,便又注意講臺那邊去了。
許思意鼓鼓腮幫子,吹出一口氣。
那那誰,應該沒有再看她了吧?
她心跳還沒平復,定定神,試著拿餘光往後偷瞄,卻發現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男生。男生白襯衣黑西褲,像剛從什麼正式場合出來,正對顧江說著什麼,神色緊張。
顧江翹著二郎腿,面無表情地聽著,眉眼間盡是傲慢的疏離和不耐煩。
片刻,他像察覺到什麼,忽然抬眸看了過來。那眼神鷹一樣,犀利又準確無誤,她像隻小兔子似的被逮個現行。
春花秋月何時了,處處蚊子咬,兩道視線在空氣裡撞呀嘛撞個正著。
顧江眼神落在許思意臉上。
那小家伙明顯慌了神兒,一僵,盡量若無其事、毫無存在感地、弱弱地把目光移開了,看黑板,看講桌,看投影儀,毛茸茸的腦袋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東張西望。
他挑挑眉,視線不動聲色地下移。
姑娘坐在第三排最靠邊兒的位置,背脊筆直,小學生似的做得端端正正。坐姿令裙擺往上收,露出兩條細細白白的小腿兒。
兩邊膝蓋彎兒白皙如雪,各生了一枚勾人的小腿窩。
——
由於報名校學生會秘書處的人太多,直到晚上十點半,主持人才抑揚頓挫地宣告首輪面試結束,並告訴大家,進入復試的名單將在兩天內以短信形式發送到各位的手機,請大家回去等消息。
一幫子新生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出去了。
許思意磨磨蹭蹭,走在隊伍的最末端,確定大部隊把整棟教學樓的聲控燈都震亮之後才離開教室。
外面的天黑乎乎,像潑過墨似的,飛蛾圍著路燈打轉,光線昏暗。
許思意在一樓大廳裡停足,定定神,糾結幾秒,打開了手機手電筒,然後才沿著大路往公寓的方向走。
走著走著,“思意?”一個清亮甜美的女聲忽然在背後響起。
這聲音許思意不陌生,是“林青霞”學姐。
主持人之前介紹過,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美人學姐叫桂曉靜,是學生會秘書處的秘書長。許思意嘴角上揚,已經準備好對學姐露出微笑。
然而一回頭,她嘴角的弧度疆掉。
的確是桂曉靜。但,桂曉靜身邊還有一個人。
對方肩寬腿長,臉色冷淡,一米八好幾的個子,都用不著說話,站那兒就散發出不容忽視的強大氣場。
是剛才那個被她打招呼的學長。
這個距離,許思意微怔,才是今晚第一次看清他的樣貌。
捫心自問,這位仁兄長得非常好看。這種好看不是清秀,不顯女氣,而是最傳統審美流中的俊,輪廓分明,鼻梁高挺筆直,唇潤而薄,俊得非常招搖而有少年氣。甚至連下顎線的弧度都是特別的,看起來倨傲冷漠。
但最惹人注目的還是那副眉眼,略顯狹長的眼型,眼尾上挑,英銳風流,深不見底。
講真,這是許思意第一次跳脫書本,在大活人身上看見“眉目如畫”四個字。
隻可惜……
一看就不像個善茬兒。
總之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許思意看著夜色下的這一幕,暗搓搓地腹誹完以後,覺得還是很有那麼幾分養眼的。
“這就是我跟你們提過的那個漂亮學妹。”桂曉靜是蘇滬一帶的人,說起話來吳儂軟語輕細柔美,她親昵地挽住許思意,誇贊:“特別可愛也特別溫柔。”
“……”許思意默,心說你是溫柔者見誰都溫嗎?
幾米遠外,顧江掸了下煙灰,面容在煙霧中透出種不拘的涼色。一側頭,視線直勾勾地就地落在許思意身上。也不說話,就那麼充滿興味地盯著她看。
難道是在暗示她?
向學長問好?
剛入學的小菜雞非常懂得尊敬老前輩這一傳統美德,因此許思意低頭思索起來,想著自己是直接說學長好,還是加個學長的名字再說學長好。
然而,就在許思意準備開口的前一秒,那位老前輩一根煙剛好抽完。他淡淡地地收回了視線,掐滅煙頭,轉身邁著步子走人了。
桂曉靜衝那道背影揮揮手,大聲喊道:“分享會上的發言,別忘了準備!記住啊!”
顧江也不知聽沒聽見,頭也沒回,身影徹底消失於夜色。
許思意看了看旁邊的路標:西校門。
那是出校門的方向?馬上都要熄燈了,這位大哥不用回寢室的麼?她有點好奇地想著。
——
許思意對秘書處的初試沒有抱任何希望。
眾所周知,名校就是尖子生收割機,品學兼優能力出眾的人才實在太多了。她有自知之明——當晚初試現場,自己的表現雖然不算最差,但也絕對是中下下水平,進入復試的可能性為零。
但,生活就像一顆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口會吃到什麼。
初試過去的第二天晚上,許思意便接到了短信:恭喜,你進了復試。
對此,許思意下意識認為是學生會的工作人員弄錯了信息。
盯著手機屏幕上那一長串入選復試的名單,她託腮沉思,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過去揭發自己渾水摸魚的罪行。
就在許思意拳頭一握,準備大義滅自己之際,寢室門被敲響了。
砰砰。
離門最近的王馨正在敷面膜,聞聲,一手拍臉一手把門打開。門外站著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衣著樸素,落落大方。
許思意探首瞧了眼,認出是住她們對門的張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