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
「我隻是不滿兩國以姻親結同盟,其實我知道,錯不在你,我知道,你應該也是不願的……」
聽到這,我忽然來了精神,連忙反駁:「沒,我挺願意的。」
「什麼?」宴炀詫異萬分。
和他成親,便能換兩國安寧,換齊國百姓安居。
我道:「嫁給你,是我自願的。」
宴炀圈在我身側的手臂忽然僵了僵。
半晌,他迎著風斷斷續續道:「那,我也不會喜歡你。」
……
有病。
5
圍獵一事後,宴炀自覺理虧,便沒再刁難過我,隻是偶爾同我拌兩句嘴,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了下去。
年關將至,宮中大宴,皇親國戚皆聚於此。
很不巧,寧王和寧王妃也在。
更不巧的是,他們的位置,就在我和宴炀的對面。
寧王妃何韻依舊打扮得清麗素雅,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Advertisement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裡,眼神不知該放在哪兒,大概是因為我和宴炀都在直勾勾地盯著她。
於是她用纖纖素手夾起一顆櫻桃,喂到寧王口中。
宴炀隨即就用手肘碰了碰我,示意我也喂他點什麼。
無聊。
我覺得還是該給他找點事做,免得他總用眼神騷擾他的二哥二嫂。
於是,我夾了顆西域的辣椒喂給了他。
他毫無防備地在嘴裡嚼了嚼,整個人直接僵住了。
怨毒的眼神似是要把我戳成篩子。
「你等著……」
我輕輕按住他躁動的手,附唇淡淡道:「太子殿下,多喝熱水。」
宴炀差點氣得背過去,無聲地用眼神剜了我數次,才找借口匆匆離席。
太子離開不久,又有新的一批舞姬前來獻舞。
隻是那舞姬舞著舞著,忽從袖中探出匕首來,直直刺向皇帝那處。
「有刺客!護駕!」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殿內霎時亂作一團。
我順勢找了個角落,躲了過去。
皇帝皇後很快被趕來的侍衛護住,那些刺客見刺殺不成,便抓了寧王妃作擋箭牌,寧王手持長劍,一時無法下手。
刺客一抬腳,抓著寧王妃幾步躍到了房檐上便溜之大吉。
正當我以為沒事了的時候,身子陡然一輕,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刺客同黨將我也抓了過去。
我被一掌劈在後頸上,霎時暈死過去。
待我再醒來時,正和寧王妃被綁在一處,我二人脖前都橫著一把利刃。
掙扎無果,我低聲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何韻聲音有些發抖,還是強撐著回我:「對不起,太子妃,是我連累了你。」
……
她說了什麼,但好像又什麼都沒說。
拿刀抵在我脖子上的刺客好像在和宴炀談判,我看到他冷著臉蹙著眉提劍站在不遠處,鷹隼一般的目光直直看向何韻這處。
「太子殿下,隻要你開城門放我們一個人,我便放她們一個人。」
這刺客也是蠢。
宴炀不會讓他們全都走掉的,他需要留下一個人來順藤摸瓜找出指使者。
那麼最多就隻能放一個人……
「放了寧王妃。」他幾乎毫不猶豫地答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
聞言,靠在我旁邊的何韻身子一緊,羞愧地別開了頭。
刺客也是說話算話,當即松開了何韻的繩子。
挾持她的刺客和挾持我這個點頭示意後,放了條鉤索飛快地逃了。
現在,就隻剩下我和另一個刺客。
宴炀身後的守城軍齊齊舉起弓箭,箭尖直指向我。
這刺客似乎也意識到了宴炀沒有救我的打算,略帶嘲弄地笑笑:「嘖嘖,太子妃,恐怕你我要共赴黃泉了。」
「真沒想到,傳聞竟是真的,太子殿下屬意的是他的二嫂,哈哈哈哈哈哈……」
Ťųₜ他笑得癲狂,宴炀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你想多了。」我道,「我才不會和你一起死。」
那刺客驀地愣住,下意識地偏頭看我。
我將手從背後抽出,一把握在他的刀上,另一隻手反持匕首,割在了他的小臂上。
「哪有什麼一換一的,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沒人會救我。」
所以,還得靠我自己。
我趁他反應不及,抬腿踢掉了他的刀,他又從袖中抽出袖劍,惱羞成怒地朝我面門襲來。
我抬起淌血的手去格擋,不知何處飛來一箭,將那刺客的劍身貫穿,教他斜著摔在了地上。
守城軍一擁而上,將那刺客制服。
他的頭被按在地上,嘴裡還喋喋不休:「狗太子不顧天理倫常,覬覦自己的嫂子,你們宴家,就要雞犬不寧了,景國必亡。」
他的目光忽而轉向我,陰毒異常:「你們齊國依附景國,也必……啊!」
未等他說完,我的匕首便直直刺入他的手掌,道:「閉嘴。」
「齊國好得很。」
6
握住那刺客刀的時候,左手流了很多的血,在青石板上灑出長長一道血跡,直到現在才覺察出痛來。
完全被我拋之腦後的宴炀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我。
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後怕的神情。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喉嚨滾動,醞釀許久才說了句:「我方才沒有要……不救你。」
我用牙齒從裙擺上撕下一塊布條,把手掌隨便纏了纏,敷衍道:「嗯,那真是多謝你了。」
「不,」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拉我的手腕,可看了看我手上的傷,遂隻是拽住了我的衣角,「你能不能怨怨我,打我罵我都行。」
我勉強地露出一個微笑,道:「沒必要。」
反正我原本也沒覺得他會救我。
我掙開他的手,把隨身攜帶的匕首撿起來又別到了後腰。
離開前,我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太子若真覺得對我有愧,便別再暗地裡查我了,你我本是夫妻,若有疑慮,不妨直說。」
沒過多久,太子妃徒手擒得刺客的消息在京城不脛而走,我不單在百姓口中名聲大噪,景國皇帝也賞了不少禮物,讓我在太子府好好休養。
這件事在我這已經翻篇了。
但宴炀還沒有。
他最近變得很奇怪,常差人來噓寒問暖,餐點補品頓頓不落,但自己又故意躲著我,不肯與我正面相見。
翠禾不懂,問我為什麼。
我淡淡笑了。
為什麼?
自然是他心中有愧。
養傷期間,我收到了來自齊國皇室的密信。
信上說北境邊界戰事緊急,多次向景國求援未果,皇後希望我能勸勸宴炀,讓他幫幫忙。
這是讓我吹枕邊風,還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還是去找了宴炀。
我不太會討好別人,便向宴炀身邊人打聽他喜歡什麼。
伺候他許久的嬤嬤說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他喜歡寧王妃。
寧王妃何韻飽讀詩書,工於字畫,又精通音律,能歌善舞……
這些,恰都是我不擅長的,在齊國皇宮那兩年,我也隻堪堪學會了公主的基本禮儀,至於琴棋書畫……更是略懂皮毛了。
於是,我花了大價錢,託人給我從千裡外帶回一幅字來。
那字,不是什麼名家手筆,但卻與何韻的字體極為相似,尋了許久,才尋到這麼一幅。
所託之人,便是那日在街上順手救下的書生。
書生名叫顧長瀝,他高中了探花,如今已經做了朝廷命官,上任那日,特地來拜謝我的搭救之恩。
可我送去的錢財他分文未取,隻是說:「能幫太子妃的忙,是在下之幸。」
我收著字,準備在宴炀生辰那日送他,順便向他求情。
卻沒想到,當日寧王府送來的賀禮,竟也是何韻的字。
當晚,酒席散去,醉意氤氲的宴炀將寧王府的禮物打開,又展開了我的那幅字。
他怔愣片刻,抬眼冷笑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麼?東施效顰?」
我當時也愣住了,心道怎麼會這麼巧。
若在平時,我大概會點點頭然後一走了之,可如今有求於他,總該說點好聽的。
「我隻是以為你會高興。」
這是我能想出最好聽的話了。
「你想讓我高興,卻怎麼送旁人的東西?」他眯起狹長的鳳眸,隨手把我送的那幅字拿起。
刺啦——
薄薄的宣紙被他撕了個粉碎。
「你是想求我去幫你齊國平定北境戰亂吧?」他看穿我的意圖,懶懶地靠在案臺前,「這麼大的事,總該拿出點誠意來。」
我問:「太子想要什麼?」
他漫不經心地反問道:「最有誠意的……你能拿出什麼?」
……
我思索片刻,道:「我的命。」
他忽然嗤笑一聲,大概以為我在胡謅。
「好啊,那你給我吧,正好,我近日得了一把寶劍,正尋不到好的血來開刃,不如由你來試試?」
他話未畢,我已從腰間取出匕首,抵在自己的頸側,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那天的刺客留下的。
「好!」我毫不猶豫,定定看著他說,「那太子可要說話算話。」
我握刀的手微動,匕首才碰到皮肉,便被宴炀一把抓住手腕。
「瘋了嗎,」他呼吸急促,「你來真的?」
呵。
我賭對了。
宴炀,他對我有愧。
「不是你要的嗎?」我茫然地看著他,「這的確是我能給的最有誠意的東西了。」
「太子也是知道的,無論我送字畫、歌舞,還是刺繡,於你而言,不都是東施效顰嗎?」
他怔怔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繼續道:「太子說得對,齊國彈丸之地,養不出精兵強將,也養不出琴棋書畫樣樣拔尖的公主。」
「但我願將命給你,這就是我唯一且最大的誠意。」
「為了齊國戰事,你就甘願如此?」
問我的時候,宴炀眼裡流出一絲意料之外的期許。
這句話,我該斟酌著答。
我說:「還因為你。」
聞言,宴炀耳尖騰地紅了,像煮熟的蝦子,一時間結巴起來:「你、你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
「住口!」他回過身去,不看我,指著門口大聲道,「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
完了。
好不容易獻一次殷勤,還獻歪了。
這一晚上的裝模作樣,看起來是功虧一簣了。
7
宴炀說別讓他再看到我,卻在第二天一早堵我的門。
他說,他已派兩支精兵去偷襲北境蠻族的駐地,不日便能將他們盡數驅逐出去。
對此我倍感意外。
「你的目的達成了,」他挑挑眉,「這幾日便安分些,少到街上闲逛,別招惹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我不知他說的那不三不四的人是不是指顧長瀝,畢竟前幾日我隻見過他。
但如今北境戰事還指望他來幫忙,我的確該順著他來。
「謝謝。」我說,「我會籌備謝禮,答謝太子殿下。」
宴炀扭過頭去,餘光睨了我一眼:「免了吧,收好你的心思,謝禮本宮不需要。」
……
事實證明,宴炀的話隻能反著聽。
比如他不想見到我,實際上第二天就來找我。
再比如他不想要我的謝禮,卻日日差人來催問我那謝禮籌備得如何了。
可我著實想不出有什麼可送的。
金銀玉石都是平常俗物,他見的比我多太多,詩書字畫又要被他說東施效顰,還真是令人犯難。
為了投其所好,和宴炀成親小半年來,我第一次花這麼多心思去了解他。
於是才知道,他這個表面風光的太子也不是那麼好做。
宴炀被立為太子的原因,除卻文韜武略上的造詣外,還有個很大的原因——
他是唯一的嫡子。
但實際上,論起才學來,他是要比二皇子寧王略遜一籌的。
所以,他從小便活在寧王的陰影下,無論他做得怎麼好,皇帝也會拿他與寧王作比,催他上進。
就算他立下赫赫戰功,在皇帝眼裡也還是不夠。
自八歲被立為太子,十二年來,他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父皇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