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抬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沈玉柔被我打得一愣,隨後瘋狂地想還擊,卻被我緊緊抓住手臂動彈不得。
我將她逼到牆角,目光冰冷。
「沈玉柔,我沒想到你會如此愚蠢。」
「怎樣,難不成你敢在這裡殺了我?!」沈玉柔狠狠地瞪我。
「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宮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我松開她,看著她止不住地大喘氣,冷笑道:
「這宮裡人人都知道是我殺了明妃,你的威脅對我無效。若是覺得能靠這個扳倒我,那你盡管去試。隻是,別太自作聰明了,小心玩火自焚。」
6.
沈玉柔倉皇從我宮中逃出去後,徹夜審問了那個宮女。
第二天宮宴,眾目睽睽面前,沈玉柔跪在了大殿中央。
「臣妾要揭發宸貴妃戕害妃嫔,謀害皇嗣!」
此Ţúₓ話一出,宮宴內羅舞笙歌鶯歌燕舞戛然而止,滿堂鴉雀無聲。
我故作驚訝道:
「宮中皇子皆在國子監求學,柔妃娘娘何出此言?」
謝明淵冷著一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臣妾前些時日奉命處理時疫一事,在冷宮內竟碰到一位宮女來向我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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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宮女自稱明妃貼身侍女,說是明妃娘娘死得冤枉,她若不說出實情,隻恐寢食難安。」
「臣妾將她帶回宮內細細詢問,才得知一場驚天陰謀。」
沈玉柔揮手,幾個太監將那宮女帶了上來。
我認得她,是明妃身邊的茯苓。
茯苓跪在地上,一張口就淚如雨下:
「求皇上為明妃娘娘申冤!」
謝明淵眯起眼睛:「你來說說,究竟Ṭû₁是什麼陰謀。」
「奴婢侍奉明妃娘娘多年,她一直身體康健,原本一場風寒並不至於讓娘娘小產,隻是……」茯苓望了我一眼,神色畏懼。
「你盡管說,朕自會主持公道。」謝明淵語氣不耐。
「隻是那日,宸貴妃娘娘端來一碗湯藥,不沒過多久,明妃娘娘就小產了!」她痛哭出聲。
「奴婢本來隻是懷疑與宸貴妃有關。可是後來……後來明妃娘娘遣散宮女、自焚於望舒閣那日,奴婢奔赴火場,在望舒閣撿到了這張帕子。」
說著,茯苓從袖中取出一張雪青銀線滾邊手帕,帕子上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依稀可見上面繡了月圓牡丹。
這是我曾經最愛用的帕子,近兩年倒沒再使用過了。宮中資歷深的妃嫔們竊竊私語起來。
我起身,低眉垂眼道:
「確是臣妾的帕子。臣妾……」
「夠了。」謝明淵打斷了我的話,「朕當是什麼能拿得出手的證據,不過是些胡言亂語。來人,將這宮女押入大牢。」
「奴婢不敢胡言,奴婢當天親眼見到宸貴妃娘娘出入了望舒閣!」茯苓絕望地尖叫起來,很快被皇上身邊的侍衛捂住嘴拖了下去。
沈玉柔似乎沒料到皇上處理事情如此草率,一下子亂了陣腳,神色慌張:
「皇上!皇上您不再審問一下茯苓嗎?這方手帕確實是宸貴妃……」
「朕說,夠了。」謝明淵厲聲打斷了她,「明妃出事當天,宸貴妃與朕待在一起。」
「就算她沒去望舒閣,那她也一定是背後主謀!」沈玉柔這下真的急了。
她不顧儀態地在大殿上喊叫起來:
「如果她與此事無關,為什麼事後將明妃的宮女全都打入冷宮當奴才!茯苓正是為此才來求我!」
謝明淵沉默地看著她,抬手將桌上的酒杯狠狠砸了下去。
酒杯砸到柔妃的額角,鮮血流下。
她停止了歇斯底裡,震驚道:「皇上……」
「那個宮女,偷盜成性,朕本想將她亂棍打死,是宸貴妃讓朕給她留一條活路。如今她竟敢誣陷貴妃,簡直荒謬。」謝明淵怒極,瞪圓了眼。
「宸貴妃與明妃情同姐妹,她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明妃的事已經處置完畢,如果有誰想提出質疑,那便是質疑朕的決定了。」
「柔妃,你被宮女欺惑,朕先不治你的罪,給你反思的機會,希望你不要再針對宸貴妃。」
謝明淵的聲音冷得像冰。
這一刻,他不再是後宮內溫柔和善的夫君,而是冷血威嚴的帝王。
後宮諸嫔妃紛紛叩跪,沈玉柔呆待在原地,看著謝明淵拂袖而去。
我撿起那方手帕,與她擦肩而過。
7.
我回到昭和殿梳洗,不多久沈玉柔果然追了過來。
「顧妤!你給皇上下了什麼蒙汗藥,他竟如此偏信你!」
我輕輕挑眉:
「皇上已經為我證實了清白,柔妃這是在質疑皇威?」
「我找了皇上身邊的小太監……明妃出事那天你根本沒和皇上在一起!」沈玉柔咬牙切齒,「還有那個宮女,那方手帕……我還有很多證據,可皇上根本不聽!」
「沈玉柔,你還不明白麼嗎?」我嘆了口氣。
這宮中,孰是孰非,隻在皇上一念之間罷了。
證據?真相?皇上願意接受的,才是真相。
「我隻是想不通皇上為什麼一定要包庇你……」沈玉柔好像泄了氣,隨即又自嘲地笑了起來,「哦對了,皇上還需要你的父兄替他做事,當然要維護你。」
「呵……我就知道,維護的是顧家氏族罷了,你們封建朝代就是這樣的。」她低聲呢喃,似乎在自言自語,最後魂不守舍地離開了昭和殿。
真可悲,一開始鄙夷世家相護,如今竟然已經能接受了麼嗎?
我沒告訴她,這件事並非這麼簡單。
吹熄蠟燭,讓月色的清輝灑進屋子,我朝著月亮伸出手,迷蒙中似乎又望見了那個身影。
「明妃……」
我與明妃初識是在兩年前,皇帝選秀,她作為鎮國侯家唯一的嫡女入宮,一進宮就被封了明妃。
其他嫔妃忙著爭寵,她三天兩頭往我宮裡跑。
今天給我燉了蝦魚肚兒羹,明天給我燒了胡桃肉炙腰。
我捂著漸圓的肚子,捏著她的臉,問她是何居心。
明妃嘿嘿一笑:
「姐姐,我不想侍寢……」
我驚詫,皇上看在鎮國侯的面子上待她不錯,怎麼她倒不樂意起來?
「因為我不喜歡皇上啊。」明妃眨巴眨巴眼,「他後宮有那麼多女人,我不喜歡三心二意的男人。」
我又好氣又好笑,一本正經地告訴她,皇上是要為國留子嗣的,不多找些女人開枝散葉怎麼行?饒是民間的男子,也喜歡三妻四妾,這是規矩。
明妃撲過來給我捏肩捶背,又故作為難地嘆氣道:
「姐姐,皇上要是天天往我那去,我就沒工夫給你做蓮子魚肉湯啦,還有鴨花酥肉湯餅、糯米涼糕、麻辣蹄筋……」
我拿她沒辦法,於是找了胭脂水粉往她臉上亂抹一通,給她塗得灰撲撲像個花貓。
繪春和採雲拿了鏡子給她看,我們幾個笑成一團。
皇上對女子的喜好總是單一,我告訴她皇上喜歡我身上的翠綠綢裙,喜歡彎彎細細的新月眉,喜歡華貴的金鑲玉首飾,讓她避開著點。
明妃抱著我直呼好姐姐、大恩人。
在我們的精心準備下,皇上去明妃那兒的次數越來越少,她整日就是跑到我宮裡玩。
後宮妃嫔都喜歡她,性子活潑,待人極好,又不會在皇上那裡爭寵,天底下還有這樣可人的妹妹。
所以聽到明妃懷孕的消息,我是心頭一驚的。
明妃的身份比我還要尊貴,按理說皇上不會讓我們這樣家世的女子懷孕。
我仔仔細細詢問了她的飲食。
明妃皺著精致的鼻子說:
「皇上讓我每隔一日服用的湯藥太苦了,我每次都說要涼涼再喝,等陳公公一走,我就全倒掉。」
說完,她笑著過來抱我的胳膊:
「不過姐姐送給我的補藥我都喝光啦!因為姐姐還給我送了蜜餞嘛。姐姐就是比臭男人貼心!」
我摸著她的頭,不好讓她看出我的憂懼。
宮中覬覦太子之位的太多,每有一個孩子都是萬分兇險。
我將明妃接入了昭和殿住著,日日精心伺候,凡是入口的東西都要先試過毒再喂給她。
起初,是一碗被驗出來的避子湯。
後來,是藏在花盆裡的麝香,縫在香囊裡的茴香。
我試圖追查幕後真兇,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明妃受了幾次驚嚇,性子變得敏感焦躁,總是躲在我的臥房內不出門。
那天皇上來找我時,我向皇上請求徹查陷害明妃的事情,他卻隻是讓我坐下談談。
「明妃這個孩子不能生下來。」謝明淵盯著我。
8.
我終於知道了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也是,這宮中權勢最大的,連我都查不出來的,還能有誰呢?
謝明淵跟我說鎮國公是如何仗勢凌人,在外面作威作福。
他說,鎮國公貪汙軍費,甚至私養了府兵,這些他全都知道。
他說,現在還不是處置鎮國公的最好時機,他在等。所以這個孩子絕不能在這個時候生下來。
「朕不知道明妃費了什麼手段得到這個孩子,或許她早就和家裡人串通一氣……到時候扶這個孩子成為太子,朕的天下就要成為鎮國公的了。」
謝明淵拉著我的手,眉目間帶著愁緒,就那樣盯著我。
「明妃不可信,朕能相信的隻有阿妤了。」
他將兩瓶藥放在桌子上。
我感到一陣惡寒,仿佛渾身血液都凝成了冰。
謝明淵讓我選。
去子留母,或者,母子俱損。
皇上走後,明妃從我臥房的屏風後面出來,面無血色。
我怔怔地看著她。
那天我們就那麼對望著流淚,一句話也沒有說。
明妃小產那天的湯藥是我親自端過去的。
皇上草草處置了此事,派來的太醫說,明妃風寒期受驚,胎象不穩,才失了此子。
宮中流言四起,說宸貴妃侍奉多年始終無所出,嫉妒明妃有孕,將她圈禁在昭和殿,最後害她小產。
謝明淵將幾個碎嘴的宮女亂棍打死,漸漸就沒人再敢提起此事。
我是後宮內權勢最大、最得寵、最受皇上信任的貴妃。
也是嬌蠻跋扈、最適合替他背黑鍋的阿妤。
9.
入夏,暑氣蒸騰。
從御書房出來的路上,蟬鳴不已,連空氣中都透著灼熱燙意。
「娘娘,如今日頭越來越毒,以後的避暑湯還是讓奴婢們去送吧。」繪春一邊為我扇風,一邊憂心道。
「不妨事,這種事還是自己做安心些。」我笑笑,「這幾日交代你的事情,你都辦妥當了?」
「放心吧娘娘,奴婢每日都往那庫房去呢。」
「嗯,此事也隻有你能去做。」
距離那場鬧劇已經過去了幾月餘,謝明淵仿佛是為了補償我,對我更加倍的好。金釵銀飾成箱地往昭和殿內送,又命尚服局為我制了幾身極盡奢華的衣裙。
柔妃這些時日也收斂了許多,不再處處與我針鋒相對。
但是我卻並不打算安枕高臥。
柔妃時常在我的宮殿附近晃悠,遠遠觀望著我,不知在伺機謀劃著什麼。
我知她為了爭寵,處心積慮。
而我要做的事,又談何容易?
回到昭和殿已是天色漸晚,我讓繪春取了條鏤金孔雀翎舞裙,為我更衣。
「娘娘平日裡極少跳舞,今日倒是好興致。」繪春笑吟吟道。
我並不作聲,隻是輕巧地轉向院中。
一步,兩步,步步生蓮。
金絲與雀翎織就的舞裙在月色下泛出斑斓的色彩。
殿外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
「貴妃娘娘,別來無恙。」沈玉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眼神掃過我身上的舞裙,露出輕蔑的神情。
「柔妃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幹?」我淡淡道。
「貴妃娘娘深夜練舞,真是好生辛苦。」沈玉柔並不回答我的話,語氣玩味。
她快步走近,打量著我的面龐:「嗯,果然很像。」
我不悅道:「沈玉柔,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隻是終於明白了,謝明淵為什麼那麼寵你。」她笑起來,仿佛獲了什麼天大的喜事,「人人競相效仿的貴妃娘娘,原來也隻是別人的替身。」
見我臉色不妙,她更為得意:
「貴妃娘娘成日派人去的西宮庫房,我剛剛去過了。」
「庫房重地,闲人禁止擅入。」我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