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覺得,蘇堯瑾墜樓身亡是我害的,想要替她復仇?
又或者他隻是想攀龍附鳳,少走幾年的彎路?
沈少卿補充道:「死者無親無故,怡香院的老鸨哭了半晌,收了裴家一筆銀子,便說不再追究,如今已結案。下官隻是察覺,此事恐怕與長公主有關。」
我將此事記下。
與沈家告別後,回宮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
裴文莨到底想幹嗎?
正想著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這一下實在突然,我沒有絲毫準備,險些飛出去。
翠羽:「長公主,是裴驸馬。」
我揭開簾子向下看,隨後又合上,冷笑一聲:「繞過去。」
裴文莨紅著眼,竟是當街跪在我馬車前:「長公主,裴某究竟做錯了什麼,你連看都不願意看裴某一眼嗎?」
6
「裴驸馬如今是我妹妹的夫婿,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有悖倫理。我若是多看你一眼,才是有天大的問題。」
隔著簾子,我實在不願做出任何表情。
外頭的裴文莨還在繼續:「我與她成親,隻是想看你的反應,我以為我們二人之間是有情的!你看我成親,為何一點反應都沒有!」
「再不讓開,直接碾過去!」我聽著頭疼,翠羽倒是勸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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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羽:「長公主,這裡是鬧市,要碾過去,還是得去小巷子。」
有道理。
出門在外,我還是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否則要是惡名遠揚,到時候皇兄和皇嫂會扣我銀兩。
我輕咳一聲:「來人!把裴驸馬押去宛昭公主府。」
長公主身邊自然是有武力高強的侍衛,話剛說完,馬車前頭的人就被帶走了。
我是一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眼不見心為靜。
翠羽坐回馬車,一臉擔憂:「長公主,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宛昭公主怕是又要與你起爭執了。」
「我還怕她不成?」我直接閉上眼睛,不想再聽這些煩心事。
他們夫婦二人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系?
宛昭要是真有腦子,就絕不會來找我鬧。
7
宛昭沒有找上門來,反倒是裴老夫人找來了。
說起來,我還挺佩服裴老夫人,裴文莨五歲時,她丈夫便撒手人寰。
雖說裴家算得上書香門第,可裴文莨這一脈是偏支,而老夫人一個寡婦將他帶大,再讓他考上探花,實屬不易。
僅僅憑借著這一點,我便好茶相待。
我沒想到裴老夫人一坐下,便對我大倒苦水。
「長公主,老身知道,您還是惦記著我兒,隻是我兒一時糊塗,才會另娶他人……」
我對裴老夫人僅存的好感霎時間消散,冷眼看她繼續往下說。
眼見我沒有回話,裴老夫人隻好繼續說道:「我兒心心念念的都是長公主,前幾日我入他書房中替他收拾,您看這是什麼。」
說完裴老夫人取出畫卷,我朝翠羽使了個眼色。
還沒等畫卷展開,門外一個莽撞的婢女便衝了進來,手中端著的火盆冒出了火星,霎時間點燃了畫卷。
「哎呀這畫!」
翠羽高聲呵斥,蓋過裴老夫人的聲音:「笨手笨腳的!這下人用的火盆,你端到長公主面前來幹什麼?」
沒等裴老夫人反應過來,婢女連帶著燒了一半的畫,退了出去。
我隨意敲打了翠羽兩句,這才看向裴老夫人:「裴夫人方才要說什麼?」
裴老夫人面色啞然,但她還是沒臉沒皮:「長公主,還請你憐憫我兒,去見見他吧……」
「翠羽,送客。」
等裴老夫人被送走後,方才的婢女便將畫端過來予我看。
這畫卷雖被燒了下半,但上半還是清晰可見,畫卷上的女子眉眼清秀,目目含情,深情地望向畫卷人。
這是我對裴文莨還有幾分情愫時,他替我畫下的畫像。
我本來就在苦惱怎麼把這畫給毀了,省得日後裴文莨拿出來壞我名聲,沒想到裴老夫人送上門來。
「長公主,蘇家的事查清了。」
8
蘇堯瑾的父親是一個五品小官,與裴文莨的父親是同僚,兩人之間關系融洽,甚至還替雙方孩兒定下親。
裴文莨與蘇堯瑾兩小無猜,兩家人都覺得他們是金童玉女,恨不得立即讓二人成親。
裴文莨父親撒手人寰後,蘇家對裴文莨母子二人也極為照顧。
後來蘇家落難,裴文莨在族中本就沒什麼地位,隻能眼睜睜看著小青梅淪落風塵。
這些我都猜得十有八九,於是我問道:「蘇家是何原因遭罪?」
翠羽:「長公主您五歲那年,樊城進貢了幾匹駿馬,作為長公主的生辰賀禮,可沒想到幾匹駿馬在途中被人喂了藥。」
翠羽說的事我記得。
「你是說駿馬失控,險些將本公主踩死的事?」
她點頭:「蘇家正是負責運送貢品的官員。原本押送貢品後便要留任京城,所以是舉家入京。」
蘇家出事,正是因為運送貢品。
裴文莨是把此事通通按在我頭上了?
是我讓他與小青梅生離,如今更是害得他二人死別。
若真是這樣,我可真是罪魁禍首。
可是……
「我怎麼記得當年我沒事,父皇宅心仁厚,並沒有降罪蘇家?」
翠羽搖搖頭:「那時候奴婢還未入宮,因此並不知道。」
「隻是那回押送貢品回京之後,蘇家便杳無音訊。裴驸馬找尋蘇姑娘多年,在進京趕考時,才終於找到蘇姑娘。」
「這些事,那些書生們都有印象。」
我的臉頓時一黑。
當時怎麼就突然看上裴文莨的臉了呢?
若不是花魁墜樓,讓我起疑心派人去查了查底細,還真不知道裴文莨的嘴臉。
一個正兒八經的考生,怎麼可能會發現從未接過客,一直在怡香院中被調教,當噱頭的花魁?
與其在這回憶想不起來的事,還不如去找皇兄問個明白,當初的駿馬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剛要踏出宮殿,宛昭卻直直撞了上來。
她面色陰沉,竟是不由分說將我往裡扯,就連翠羽都沒有攔住。
我被宛昭關在房中,奇怪地看向她:「你不是說搶最後一次嗎?又想要什麼東西?」
宛昭的表情像是哭過:「皇姐,我不該嫁給他的。」
從小到大,宛昭搶不到我的東西,就會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崩潰的表情。
我沒有說話,等宛昭繼續說下去。
「我嫁給他至今,他都未曾碰過我。我還以為他是對皇姐心心念念,就連書房中都掛著皇姐的畫像。可沒想到昨日我下藥準備強上弓時,卻聽到了他的夢囈。」
說到這話,宛昭打了個寒戰:「裴文莨,他口中念叨著你的名字,卻說要殺了你!給人報仇!」
「還說上輩子被你蒙蔽,他要你陪葬!他太可怕了……怕不是瘋了……」
宛昭一邊說一邊在我房中打轉:「皇姐我不回去了,往後我便住在你這。」
我冷眼看著她,分辨她話中的真偽。
知道我不相信,宛昭繼續說道:「他還說皇姐腰上和一個姓蘇的女子一樣,都有一紅痣,這種事皇姐必然不會告知任何人,連我也不知道,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話,你也該相信自己吧?」
「我信了。」我點頭。
我腰間的確有一紅痣,除去貼身伺候的人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剛才我還在疑惑,蘇家的事至今未曾查明白,連我都不知道蘇家因為我遭難,裴文莨為何偏偏找我復仇?
現在想來,他是重生了。
我倒是有些好奇,上輩子我怎麼奴役他了。
我問:「你是怎麼問出這些來的?」
宛昭撇了撇嘴:「後來我才發現,我拿錯藥了,拿的是刑部審訊犯人用的吐真藥。」
「當時我就問,他為什麼對皇姐你心心念念,他自己說了一堆胡言亂語。」
審訊犯人的吐真劑,用過之後,詢問的過程犯人便會遺忘。
想來裴文莨也不知道,自己說漏了什麼。
我拉著宛昭,暗語了幾番後,往外走去:「走,去見皇兄。」
9
我隻是一個色令智昏的長公主,遇上需要動腦子的事,還是得求助九五之尊。
皇兄能當上皇上,自然比我與宛昭見多識廣些。
聽完我所說的事,皇兄眉頭緊蹙。
「當年你墜馬,父皇的確勃然大怒,可那時你被人救下,毫發無傷,父皇仁德,也隻是扣了官員的俸祿,從未提過要將官員如何。」
隻是罰了些俸祿,這才是我記憶中蘇家的下場。
我問道:「那蘇家為何會慘遭巨變?」
「此事,朕會交給沈少卿,定要徹查當年發生的事。」說完,皇兄的臉色還是很黑。
他轉頭去看宛昭:「你又是何事入宮?」
皇家隻是血緣關系淡薄,我和皇兄一母同胞,他自然偏袒我一些。
面對宛昭,就沒有面對我時那般溫柔。
宛昭啜泣著:「皇兄,我想不嫁了!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都已經死了,夜夜睡在書房,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我嫁過去跟守活寡有什麼區別!我不要了!」
說完,宛昭還上演了拿手好戲,當即躺在案前地上,一邊挪動一邊哭:「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要休夫!」
「婚姻大事,豈是兒戲!」皇兄沒忍住,呵斥了一句,「此事若是傳到朝堂,你的名聲不要了嗎?」
「就要離就要離!」
這下宛昭鬧得更厲害了,皇兄不忍,終於還是點頭:「若是裴驸馬自己提出要和離,朕便答應你們。」
話剛說完,宛昭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謝謝皇兄。皇姐,這回還你陪我演一出戲。」
變臉速度之快,令我望其項背。
10
幾日後,我設宴,邀請了宛昭夫婦。
二人相攜而來,宛昭挽著裴文莨,兩人之間似有疏離,但看著姿態極為親密。
走到我面前時,宛昭對我使了個眼色,隨後嬌滴滴地對裴文莨說道:「夫君,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你說對吧?」
「唉,我得換身衣裳,這可是夫君親自替我買的布匹,等會兒吃席時,可不能髒了。」
說完她拋下裴文莨,轉頭就朝內室走去。
裴文莨眼神定定地看著我,我含笑:「幾日不見,裴驸馬連話都不會說了嗎?」
見我開口說話,裴文莨霎時間眼前一亮:「宛璟……長公主你終於願意理我了!」
我忍住心裡的惡心,將一杯早已準備好的酒遞到裴文莨面前:「裴郎,喝吧!」
他喝酒下肚後沒多久,便昏睡過去。
翠羽立即命人將他搬到側院,我坐在床前,問道:「裴郎,我做了什麼,你要如此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