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假結婚」後,才發現他的遠房表弟是我拒絕過的對象。
而且,比我小七歲的奶狗弟弟好像誤以為我是被冷暴力的棄婦。
他一邊桌上表面笑著「祝你們百年好合」,
一邊桌下偷偷勾住我的腿。
雙指交疊,遞來的名片背面寫著:
嫂子,孤獨的話,我幫你。
1.
我叫安靜靜,鋼鐵直女。
除非有人死纏爛打,拿著大喇叭當著我面喊「我喜歡你」,
否則我壓根感知不到愛意。
正因如此,我現下單身。
我的好朋友,宋松,資深宅男。
除非有人拎著他的脖子拿刀逼他出門,
否則他隻愛陪他的 PS5 和遊戲本。
正因如此,宋松如今也單身,且對男女均無興趣。
用他的話說,愛談戀愛的現充都是嘲笑宅男的壞現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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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早早看開,決定一輩子都和曲線流暢、手感絲滑、酷炫黑金的遊戲手柄度過。
宋松三十歲那年,身為社恐的他頭一回來找我:
「安靜靜,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我需要一個人假裝成我在拉斯維加斯領證的結婚對象。」
我張了張嘴。
宋松飛快地補充了一句:「我送你拉斯維加斯 stripper 的絕版演出視頻,有價無市的哦!」
我立刻說:「做!我做!」
宋松感激不盡地看看我,補充道:「安靜靜,你沒必要表現得太好,最好脾氣差點,行為作點,為我一年後心灰意冷離婚,賭咒發誓絕不再婚做個鋪墊。」
我又張了張嘴。
宋松伸出手掌:「五!我送你五套直拍錄屏。」
我立刻說:「做!我做!」
2.
我和宋松的邪惡交易達成。
國慶節,我便跟著他回了老家。
宋松老家離 S 市很近。
一套近郊的小別墅,裝修全是江南水鄉的風味。
剛一下車,一群人便圍在門口好奇地看我。
我倒是早有心理準備。
憑借宋松這又悶又板正的脾氣,竟然被騙到拉斯維加斯結了婚。
我要是他親戚,我也好奇:
那個迷倒宋松的妖豔賤貨是誰?
但是,我的一臉淡定卻被人群中驟然杵出來的一米九的大高個給打破。
我木著臉,用餘光掃了一眼,
又不可置信地掃了一眼。
然後,我有點慫地把腳往回收了收。
宋松看到此景,誤以為我已經開演作精了。
他極度配合地大聲道:「你不會是嫌棄我們這住得太偏,不樂意下車了吧?!」
我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沒啊?」
宋松鼓了鼓臉,眼神中的暗示簡直變成了赤裸而炙熱的明示。
我和宋松有個共同點,都不是人精。
我吶吶道:「我……有嗎?我沒準有,我有還是沒有呢……」
當宋松終於開始微微點頭暗示時,我終於恍然大悟:
「我我我有!我有!」
我們這出戲,似乎有些拙劣。
人群中,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我抬頭一看,
一米九的大高個,當年追我被拒的奶狗弟弟,
元一正微笑地看著我,
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開朗澄澈。
3.
我屬實沒想到,
世界如此之小。
梁元一竟然是宋松的表弟。
兩年前,他說他喜歡我。
雙眼發紅,倔強而執著。
兩年後,他盯著我和宋松相握的手,
笑得又活潑又熱情地喊:「哥,嫂子好。」
我聽著這聲甜到發膩,人畜無害的喚,
手指莫名一抖。
宋松拍拍我的手背,小聲說:「別怕,我表弟為人比較外向活潑。」
我無言地看著宋松。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簡直太知道了,
豈止是外向活潑,
當年扮哭賣乖,撒謊撒嬌,變著法哄我和他約會的就是這個小騙子。
4.
雖說我和梁元一的再次相逢有些出人意料。
但是,我仍然記著我此行的任務。
我要扮演一個難纏、可惡,討人厭的作精老婆。
扮演的程度既要讓長輩們覺得「噫,這人咋這樣」,又要讓他們覺得「嗐,忍忍吧,還能離咋地。」
當天飯桌上,
我便整起了花活。
一邊皺著眉頭嚷嚷自己吃不了辣,
一邊又戳著宋松讓他把火龍果上的籽都剃幹淨。
宋松家的社恐好像是一脈相傳的。
他爸爸張了張嘴,然後抱著碗,竟然小心翼翼往後一縮,繼續悶頭幹飯。
其他姨姨嬸嬸都顧著哄孩子,竟然沒有一個出聲指摘我這種惡劣行徑。
我像是一拳打進了棉花裡。
我壓著嗓子,衝宋松說:「加大劑量?」
宋松低著頭:「嗯,加大劑量。」
我便又變本加厲,故意大聲使喚宋松:「松松~我吃不慣,你去給我再做幾個菜吧。」
宋松身形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像是小媳婦似的鑽入了廚房。
我說完,自己都覺得自己煩人。
實在沒臉在飯桌上待,等了一會便悄悄也鑽進了廚房。
一進廚房,宋松方才的委屈便一掃幹淨,他感激地看著我:「安靜靜,謝謝你,這是我吃過最舒服的一頓聚餐了。
「以前我總要假裝聽他們聊天,今天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一個人待了!」
「真好……我以前不知道假結婚竟然有這個便利。」他歪著頭,像是思索著什麼,目光定在我身上。
他看著我,我迷茫地看著他。
「嫂子想吃什麼,哥沒怎麼來過廚房,我幫你做吧。」
忽然,一個男聲驀地低低傳來。
我一抬頭,元一正倚在門框上,他肩膀寬,身量高,直接將出口徹底堵死。
我心頭一跳。
他不會聽到宋松剛才的話了吧。
可是,我細看去,元一臉上的笑容還一如既往。
我松了口氣。
宋松有個毛病,與他同室共處的人超過兩人,他就會自動閉麥。
因為他默認自己可以不承擔聊天的責任。
於是,一時間,廚房內沉默了。
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元一卻放下抱臂的手,向著我走了一步。
「嫂子,你和哥感情真好,才多久,這麼快就結婚了。」他像是誇贊,眼底卻沒有笑意。
我猛然記起,我拒絕元一時說的話:
——「你太容易就喜歡上我了,這隻不過是一時上頭的 puppy love,熱情退卻後感情就不再了。」
「Puppy Love,很像是 Puppy Love 呢。」他挑著眉,恰好說出這個詞。
簡直比描摹著我的心思還準。
我忍不住抖了抖眉毛,扭頭去找宋松。
我那不爭氣的社恐好朋友正躲在我身後,蹲在小板凳上打手遊。
我「咳」了一聲。
宋松懵懂地抬頭:「你們聊完了?」
元一眯著眼笑:「沒呢,對了,哥,你知道嫂子有啥忌口的喜歡吃什麼嗎?我給你們做。」
宋松被問住了,張口結舌。
元一一臉天然爛漫熱情無比的笑,樂呵呵:「哥都不知道的嗎?」
我連忙打岔:「不知道才好!我就愛他這不管不顧,灑脫的性兒!」
我一張巧嘴堵得元一沒話說。
他的笑容淡了幾分,撸起袖子,默不作聲地站在水臺前。
宋松撓了撓頭,像個呆瓜似的轉了一圈。
他不愛與人打交道,也不愛讀氣氛,憋了半天,小聲衝我說:「你吃吧,我喜歡的動漫晚上六點要更新了,我想上樓看動畫片。」
我苦命地瞅了一眼宋松,但是我知道他這社恐的性子有多要命,便隨他去。
隻不過,我不知道,在外人眼中,
我和宋松的對視更像是他冷漠地瞥我一眼,嘴唇微動好像罵了幾句。我不舍地看著他,而他卻頭也沒回地走了。
「嘎叭——」
我扭頭。
元一面無表情地瞪著洗手臺,然後看也不看將手中掰斷的筷子輕輕一拋,扔進垃圾桶裡。
我震驚後退。
他忽然晃晃腦袋,抬眼看我,眼珠明亮而澄澈,恍若我剛才看到的都是錯覺。
「嫂子……我的手好疼。」元一委屈地衝我攤開手。
手心一點紅色的擦傷,正是斷裂的筷子死前的掙扎。
「那……給你拿個創可貼?」我撓撓頭,試探問道。
元一卻抿唇:「我不要緊,隻是明明打算給嫂子炒菜的,結果要連累嫂子挨餓了……」
他雙眉微蹙,歉疚地睇向我:「對不起啊,嫂子,明明第一天來,就讓你受委屈了。」
若是兩年前,
我肯定會被這廝騙到,肯定會立刻搖頭說「沒事」,然後為了安慰他,被他牽著鼻子走,約出去吃飯,再美名其曰為「哄嫂子開心就能讓我開心」。
但是兩年後的現在,我早就深諳梁元一這小子的套路。
我嘿嘿一笑:「委屈就委屈吧,為了我的松松小心肝,我心甘情願受苦受累。」
元一嘴角抽搐,咬牙才擠道:「好,好得很。」
他方才還疼得要命,現在卻毫無所覺地捏緊拳頭,任由指甲摳著掌心,然後大步離去。
我望著元一的背影,心中有點無奈。
我不知道元一為什麼這麼做,但怎麼著都不可能是因為愛。
畢竟兩年了,他這個年紀的小孩,怎麼可能會想著一個人想兩年呢?
想想都覺得無比荒唐。
我簡單思索了一下,隻能把這歸咎為元一和他表哥小時候搶玩具搶習慣了,所以他表哥有什麼,他都想摸摸,碰碰罷了。
5.
我的臥室是宋松旁邊的一間客房。
晚上睡覺前,我們偷偷碰了一次頭,商量明日的計劃。
宋松說,他爸爸讓他帶我出去逛逛。
宋松也刻意回絕了幾個長輩的同行,所以我明天不用過多和親戚打交道。
我聽到這,總覺得松了一口氣,軟軟往後仰頭。
宋松急了:「嗚啊,不要,你壓到我女神的等身抱枕了。」
我連忙讓位,他伸手去拿抱枕。
我們誰都沒想到,恰巧,宋松臥室門忽然被人輕敲了幾下:
「表哥,睡了嗎?」
宋松像受驚的貓似的,下意識聳了下肩膀,沒注意一爪子把我從床邊揮了下去,我重心不穩,栽到地上。
門恰好開了。
元一愣愣看著宋松還沒收回去的手,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我,
最後盯著宋松懷中寶貝般緊抱的等身抱枕。
他沉默了。
「元一。」宋松笨拙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衝元一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元一難得肅起臉,他隻是淡淡說:「哥,你還是先把嫂子扶起來再說吧。」
他說完,便走了。
門再次被合上時,
宋松和我像兩個地裡長出的傻土豆,大眼瞪小眼。
「你覺得他誤會成什麼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下意識說那句話……感覺在電視劇裡常看到來著。」
宋松苦著臉,搖搖頭:「安靜靜,抱歉,感覺好像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如果你不想再做了的話,你隨時都可以走。」
「我還等著賺那五套絕版錄屏呢。」我果斷拒絕,鬥志昂揚。
「那我先給你看幾套吧,我這邊正好有一整套配置超贊的音響設備,就當是提前感謝你的謝禮。」宋松頓了頓,慎重地提醒我,「安靜靜,對了,明天出遊,我的表弟也會和我們一起去,所以路上我們還是要裝一下的。」
我等著看 stripper 的好心情瞬間一沉,我苦著臉點點頭。
然後,在看到超大屏幕 3D 環繞音效的視覺盛宴後,
我徹底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6.
等我看完視頻後,已經快晚上一點了。
我揉了揉通紅發澀的眼睛,悄悄從宋松房間裡出來,腦中殘留的畫面讓我還是忍不住捂住嘴巴,發出壓抑的笑聲。
可是,等我走到我的臥室門口時,卻忽然頓住。
元一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
他倚靠在門上,挺挺站著,像一座山。
我不敢出聲,畢竟晚上別墅裡太寂靜了,稍稍一點響動都會無比清晰。
我不想讓別人誤會我和元一的關系。
他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不由分說,竟然在黑暗中精準地捏住我的手腕,無聲地把我帶進了臥室門。
「咔噠」一聲輕響,
門鎖合緊。
接著,卻又是一聲鎖舌彈起的響聲。
他背著身,將門反鎖了。
「你……有什麼事嗎?」我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黑,我壓根不熟悉客房的擺設,即便想往後退,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退。
「姐姐,你剛才是不是哭了?」元一的聲音比我想象中挨得更近。
他的聲音酸澀又小心翼翼。
我張了張嘴,視覺剝奪後,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銳,我能感覺到離我唇畔不遠處的熱氣,旁人的呼吸和咚咚的心跳聲。
「沒有。」我一邊說,一邊伸手向後摸索,試探性地往後挪了一步。
那熱氣不依不饒,我剛退一步他便逼近了兩步。
我聽到了一聲壓抑的,深深的吸氣聲:
「我哥是不是讓你難過了?
「你沒必要和我撒謊。」
我迷茫地仰頭,唇角猝然擦到元一的臉頰。
他的話驟地止住。
一種尷尬的沉默彌漫在我們倆人之間。
我「咳」了一聲:「抱歉,沒注意。」
但是,這句話說出來後卻好像更加尷尬了。
元一再次開口:「抱歉,是我離姐姐離得太近了。我沒注意距離。」
黑暗中,有一個紙袋子輕輕塞進了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