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戈當了皇帝之後越發恣意,他將一兒一女圈在懷裡,在安長卿邊上坐下,又隨意撿起一份折子念給兩個小娃娃聽。
蕭安珩和蕭安珠已經快十一個月,已經能搖搖晃晃地走幾步路了。此時被圈在懷裡也有些不安分,一邊奶聲奶氣地要爹爹抱,一邊拿小手去掰蕭止戈的大手,顯然不滿意自己被圈住了。
“胡說什麼,”安長卿被他鬧得又好氣又好笑,把鬧騰厲害的蕭安珠抱過來,又對蕭止戈道:“我幫你批就是。”
蕭止戈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嘆了口氣看著懷裡小小一隻的蕭安珩道:“你快些長大,等你大了,這江山就交給你了。”
蕭安珩眨著眼睛一臉懵懂地看他。
兩人逗兩個孩子玩了一會兒,便又叫韓彰將孩子抱了下去。眼前還有一堆政事未理,他們松快的時間實在是少,隻能見縫插針地陪孩子玩上一會兒。
蕭止戈又重新拎起筆來,翻了幾本阿諛奉承言之無物的奏折又有些來氣:“奏折寫得這麼花團錦簇,有用的話卻一句沒有,朝廷養著他們有何用?”
說完批都不想批,便扔到了一邊去。安長卿撿回來看了一遍,搖搖頭簡單批示後放了回去。蕭止戈剛登基,地方官員摸不準他性子,便隻能寫些假大空的溢美之詞。這些地方官員也未必都是屍位素餐之輩,隻是安慶帝一朝遺留的風氣便是如此。要想完全肅清,還待時日。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安長卿道:“丞相還未定下人選嗎?”
原先這些折子該遞到丞相處,丞相處理過後,再交皇帝批示。隻是原先的丞相是安知恪,安知恪因參與廢太子謀逆案,已經被斬首,安嫻歌當時在巷亂中被踩踏而死,安家其餘人等盡皆被流放。眼見著安家傾覆,這丞相位置雖然誘人,卻也有些燙屁.股。
因此這丞相之位至今一直空懸著,所有的事情便全都堆到了蕭止戈頭上。
蕭止戈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屈指敲了敲桌面道:“一直沒有合適人選,而且……有安知恪前車之鑑,我總覺得,權利太集中在一人身上並不穩妥,在考慮平衡之法。”
說著又將一沓草擬的章程翻出來給他看,這事他召集季安民等心腹大臣商議過幾次,草擬章程也有不少份了,隻是眾人各有想法,一直沒能統一敲定下來。
安長卿接過來翻閱,發現這些章程都是在前朝之法上做了改動,目的都在分化丞相之權柄。除此之外,還有削減地方軍力,改革田制等等一系列章程。
越看越覺得心潮流澎湃,安長卿將看完的章程妥善收好,目光熠熠:“這麼多章程,若要推行下去,怕是要花不少功夫。”
尤其是涉及地方軍務和田制改革,估計會觸動不少人的利益。如今十二將軍除去蕭止戈,還剩下七位。六大柱國還剩五位,這都是重重阻力。蕭止戈一直沒有提拔人選補上空缺,竟然是打著這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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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止戈“嗯”了一聲,將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故意嘆息道:“道阻且長,所以需雁王替我分憂。”
安長卿睨他一眼,抿唇順著他的話說道:“臣願為陛下分憂。”
第 110 章
進了十一月裡, 再度擴建翻新的雁王府終於順利完工,而餘氏與安嫻鈺,也終於抵達邺京。
京中諸事平息之後, 安長卿便去信雁州想接娘親和妹妹回來, 隻是安嫻鈺一直放心不下女學之事,磨磨蹭蹭到入了冬,方才動身回京。
二人抵京這一日,安長卿早早便騎著馬去城外等候。快接近午時時, 方才遠遠瞧見一隊掛著雁州旗幟的車駕緩緩而來,安長卿一夾馬腹便迎了上去。餘氏許久不見兒子,隱約聽見動靜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 正好瞧見鮮衣怒馬的青年策馬過來。她眼眶一下就熱了, 上上下下打量著到了近前的安長卿,良久才感嘆道:“喏喏長大了, 娘都差點不敢認。”
安長卿策馬跟隨在馬車旁,見餘氏眼眶微紅,便刻意逗她開心道:“老封君卻一點也沒見老。”
——如今安長卿封了王, 賜了府邸別居, 已經完全與安家脫離。而餘氏是安長卿的生母,亦被加封诰命,如今已經可以稱一句老封君了。
餘氏被他逗得破涕為笑, 安嫻鈺也在一旁逗趣道:“前些日子娘還總說自己老了, 今日哥哥一誇,可沒理由再說了。”
餘氏嗔她一眼,又詢問安長卿在邺京這些日子如何。從年初安長卿回了邺京, 母子三人有半年多的時間分離,一路上幾乎有說不完的話。
母子三人敘話了一路, 等到了王府門口時,方才停下來。
管家王富貴和安福已經帶著一應下人在大門口候著,見車駕到了,便一起迎接二人入府。另有下人去安置車馬箱籠。
雁王府又擴建了一倍,地方越發大起來,亭臺樓閣,假山花草,園林風景都比從前更加精致,連廊柱都重新刷了朱漆。還有府中諸多用料和擺設都出自宮中,端的是富麗奢華。
安長卿所居住的抱石院最靠近前院,再往後的壽安院和輕漪院則分別是留給餘氏和安嫻鈺的居所。除了她們從雁州帶回來的丫鬟之外,安長卿又從牙行挑了十來個小丫鬟放在院子裡伺候。
上一回餘氏住進來時,這裡還是北戰王府。那時她生怕拖累了兒子,甚至不敢久住,過完年便匆匆搬到了城外的莊子上去。如今再回來,北戰王府變作了雁王府,而她也再不是安家的一個妾,而是這府上正正經經的老封君。
餘氏長長嘆了一口氣,拉著安長卿的手道:“當初你被迫嫁給陛下的時候,娘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又生怕你過得不好……誰能想到會有如今的日子,真是造化弄人……”
安長卿拍拍她的手背,笑著道:“苦盡甘來,娘的福氣還在後頭。”
……
歸置好箱籠行李後,便該接風洗塵。
蕭止戈被政事絆住抽不出身來,便隻有安長卿母子三人,外加上周鶴嵐母子一起接風。
周鶴嵐的母親也是前頭不久方才從城外莊子上接回來,她如今已經養好了病,還學會了一口流利的大邺官話。說起來都是自家人,也沒有見外分席,就圍桌而坐,吃著暖鍋。
餘氏與周母久未見面,自有不少話要說。兩個母親說著說著,總難免提及兒女婚姻大事,不管是安嫻鈺還是周鶴嵐,如今都還沒定下親事來。
餘氏憂愁道:“嫻鈺總不肯議親,總不能真留在家裡當個老姑娘。”
周母尚且不知兒子心思,安慰她道:“夫人何必擔憂,如今小姐回京,又有王爺撐腰,總不愁說不到好親事。”
周鶴嵐默默瞧了他娘一眼,周氏卻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又道:“就我回來這些日子,都有不少人家遣媒人上門問過呢,隻是王爺說您還沒回來,便都拒了。”
“嗯,這時候上門提親的,都是衝著利益來的,未必能真心善待嫻鈺。”安長卿想起齊巍曾寫信給自己狠狠告了周鶴嵐一狀,目光便不覺往周鶴嵐那邊飄了飄,慢吞吞道:“要我說,門第如何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世清白人品貴重,嫻鈺也喜歡。”
安嫻鈺到底未出閣,說起親事來難免羞澀,臉頰紅了紅,垂下頭沒有說話。
坐在她對面的周鶴嵐目光微閃,忽然對安長卿道:“今歲陛下開了恩科,我想下場試試。”
“這是好事。”安長卿頷首道:“如今朝堂正缺人才,以你的學識才幹,若是參加,想來能佔一席之地。就是你不說,我本來也準備寫信告知與你。”
周鶴嵐神色難得有些窘迫:“若是走科舉出仕,日後恐怕不能再隨王爺差遣了,”
當初是安長卿伸出援手,將他和母親從泥沼裡拉了出來,他曾說過,這一生願為安長卿當牛做馬,為奴為婢以償恩情。隻是如今他心裡有了人,便存了一份私心。即便明知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卻仍然想為她盡力一博。
他不是貪戀權勢的人,但卻不願意讓心愛的女子因為下嫁被人議論或者憐憫。他若要提親,當以金榜題名為聘。
安長卿拍拍他的肩膀,認真道:“我從前就說過,我救你不是為了圖你報答。你本來就是自由之身,不必顧及我。況且你若是走仕途,日後為國盡忠,也算是幫了我。”
他說話時眼神一如從前清澈,顯然說得都是真心話。周鶴嵐釋然一笑,舉起酒杯敬他:“好,我必定竭盡全力。”
故人久別重逢,相聚難免小酌幾杯。就連餘氏與周母都喝了些酒。等散席時,餘氏和周母不勝酒力,已經先行回了院子裡。安長卿酒量著實不太好,已經有些醉了,招呼一聲後,就被安福扶回院子裡去喝醒酒湯。
花廳裡一時隻剩下安嫻鈺與周鶴嵐二人。
周鶴嵐喝了酒,卻沒醉意,隻一雙漆黑眼眸越發幽深,即使沒有旁人在場,他依舊恪守禮數,保持著適當距離。隻是酒意到底還是使人衝動,他站起身來朝安嫻鈺一揖,沉聲道:“明日我便去尋宅子,等宅子置辦好後便會搬出王府,專心備考。”
他的話沒頭沒尾,安嫻鈺卻聽明白了,她屈膝還了個禮,輕聲道:“方才哥哥席間一番話,亦是我想說的。”
周鶴嵐眼神微柔,搖頭道:“小姐品性高潔,我卻不忍見心愛女子同我受苦。”
說罷又是一揖,而後便不再多留,先行告退。
***
安長卿回屋喝了醒酒湯,又小憩了一會兒,再醒來時,就見屋裡已經點了火燭,不遠處的桌子邊坐了個人。男人大概剛從宮中出來,連龍袍都沒來得及換。他睡覺的功夫,他就在在桌邊看文書。
“什麼時辰了?”安長卿撐著手臂坐起身,因為剛睡醒,聲音還帶著一點悶悶鼻音。
“戌時了。”蕭止戈放下手中文書,抬手倒了杯溫茶遞給他。
安長卿就著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盞茶,神思才清明起來:“不是跟你說若是事多就別來了?”
今日給餘氏和安嫻鈺接風洗塵,蕭止戈本來想同他一起來。可惜被朝中事情絆住了手腳,加上他如今貴為天子,出宮一趟陣仗也實在太大,安長卿便沒叫他來,隻說改日請餘氏二人進宮再聚。
哪成想這人晚間還是任性地出了宮,甚至連未處理的公文都帶了來。
“我若是不來,怎麼知道喏喏又背著我喝酒?”蕭止戈坐在床邊,捏著他的下巴親上去,在口腔中掃蕩一番後蹙眉道:“酒味好重,看來喝了不少,該罰。”
說完不等安長卿辯駁,又按住人親了好一會兒。
安長卿原本想推他,隻可惜如今蕭止戈摸透了他的喜好,三兩下就親得他暈暈乎乎丟盔棄甲,原本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軟綿綿地沒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