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哗然。然而接下來卻不是太子預料中平息動亂,肆意地屠殺反而激起了更大反撲,這些百姓集結成軍,不要命地同軍隊相抗。慶州、雍州、朊州等地守軍原本就疏於操練,養得憊懶。如今面對這些殺紅眼的百姓竟然寒了膽,在初時的勝利後,開始節節敗退。先是慶州淪陷,而後是雍州,再然後朊州也危矣。
朊州拱衛邺京,若是朊州失守,起義軍便可直逼邺京。太子這才慌了,被驚動的安慶帝撐著病體,召集朝臣議事。
沉寂許久的舒貴妃一黨趁機落井下石,大肆彈劾太子以及太子一黨。還有慣會和稀泥的官員各打五十大板,雲山霧罩地說了半天,卻沒一個解決的辦法。
安慶帝氣得直咳嗽,指著申屠孛問道:“申屠愛卿以為該如何?”
申屠孛一早就反對出兵鎮壓,隻是太子一意孤行才釀成大禍。如今見朝堂之上不思如何解決民亂,反而還在爭權奪利落井下石,心情更是復雜難言。
聽安慶帝問及他,他沉默一瞬,遵從本心道:“不如派北戰王前去平亂。”
話一出,朝堂之上便是一靜,隻是此時卻無人敢出來反對。南方亂民勢頭洶洶,若是此時站出來反對,延誤戰機讓亂民破了朊州打到邺京,那九族都不夠殺的。
安慶帝盯著申屠孛看了半晌,終於疲憊道:“傳朕旨意,命北戰王即刻帶兵前去雍州平亂!”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今天好多人cue我。
第 74 章
雁州。
眼下已是十月, 雁州的天氣已經漸漸冷了起來,往年這個時候,百姓們不是在為過冬發愁, 就是隨時警惕北狄人打來, 在為戰事做準備。今天秋的雁州,卻一反往年的熱鬧。
秋天是收獲的季節,雖說土地貧瘠,今年春又遭了雪災, 秋收反而比往年產量少了,但百姓們卻一點都不愁。北戰王先是免除了今年的稅收,又大肆徵工挖運河鑿水渠, 去應徵的百姓不僅能分口糧, 還有工錢拿。從夏天到秋天,上工積攢下的口糧和工錢已經足夠百姓們度過今冬, 再加上秋天收獲的糧食,今年甚至可以過個熱鬧年了。
再加上北狄威脅已經去,雁州城內自是一片歡欣熱鬧氣象。
將軍府裡, 安長卿挺著個肚子, 仍舊在孜孜不倦地看安福送來的公文。
Advertisement
九月中旬的時候他就漸漸開始顯懷,到了十月,肚子越發地大起來, 衣裳已經遮掩不住, 便幹脆稱病不出,待在府中安心休養。
府中下人也都篩選了一遍,能留下的都是口風緊又忠心且籤了死契的, 其餘下人則全派到了外院去當差。胡是非和餘绡則被接進了府裡住下,已經開始為他臨產做準備。
剛傳出生病消息時, 齊巍等人還有官署諸位大人都上門看望,蕭止戈以生病需靜養全部拒之門外。隻是雁州官署還有匠作坊諸多事務原先都是安長卿在處理,如今離了他,頗有些群龍無首。諸位大人還有匠作坊主事幾番上門求見請安長卿拿主意,蕭止戈有心想攔,無奈安長卿自己在府裡也待煩了,隔著屏風跟諸人議完事,開始叫安福把需處理的公文一沓一沓往府裡搬。
蕭止戈知道時臉都是黑的,又不敢不讓他看,最後兩人各退一步,每天允許安長卿處理一個時辰的公務。
安長卿在公文上寫完批注,剛擱下筆,就聽書房門被推開了。蕭止戈大步進來,道:“到時間了。”
瞥了架子上漏刻一眼,安長卿小聲嘀咕:“王爺真是比漏刻還準。”
蕭止戈權當做沒聽見,將他面前攤開的公文收拾好,叫安福送去官署。便牽起他往外走:“先去走兩圈,晚飯備了牛乳羹,等會兒多吃點。”
兩人牽著手,穿過回廊,去了後頭的花園。
花園早就被重新修葺過,假山流水亭臺樓閣一樣不少,比當初安長卿剛來時富麗得多。從安長卿顯懷後,蕭止戈晚飯前都要陪著他來這裡走一走。
在園子裡逛了兩圈,活動了筋骨,才回正屋用飯。
飯菜也是精心準備的,軍營裡調來的廚子已經換成了邺京特地請來的大廚,精致可口份量卻不大。碗碟擺了一滿桌,每樣卻不過兩三口的量。
安長卿從顯懷之後胃口就漸漸小了,雖然看著人還是圓潤不少,但是蕭止戈每每看著他日漸凸起的肚子,就生怕他吃得少了,叫廚子變著法做吃食哄他多吃一些。
看著每每吃飯就如臨大敵恨不得替他吃的蕭止戈,安長卿隻能默默嘆口氣。原先他沒顯懷時還好,蕭止戈看著還算沉穩。隻是從他肚子開始大起來後,他就開始亂了方寸。把公務全部挪到府裡來處理不說,光一日三餐就恨不得數著米粒喂他吃。胃口好吃多了怕胎兒太大胎位不正。吃得少了又擔心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安長卿覺著自己跟他比起來,蕭止戈才像是懷孕的那個,一天到晚就沒有個安生時候。
今日吃飯,蕭止戈倒是格外沉默些,安長卿安逸地吃完一頓飯,才意識到他今日沉默得似乎有些不對勁。放下筷子,接過安福遞來的手帕擦幹淨手,安長卿疑惑地看向他:“怎麼了?”
蕭止戈默了片刻,才將藏在袖中的公文給他看。安長卿疑惑地接過去。待看完,神情便冷凝下來,冷笑道:”太子捅了馬蜂窩,現在卻叫你去收拾爛攤子。“
南邊局勢本就在蕭止戈預料之中,隻是沒想到會爆發的如此之迅速,按照他預估,至少要等到安長卿生產後,南邊才會徹底亂起來,安慶帝糾結一番再命他去平亂。隻是太子比他想象中更要自大和愚蠢,南邊幾個守將也比他預計中還要不堪一擊,竟然都快叫流民殺到了家門口去。
矛盾被激化,他平亂的時間也要提前。
安長卿現在已經有六個月身孕,按照手札中記載,那位佚名男子生產時間比女子生產要早將近兩個月,女子懷胎十月生產,安長卿卻隻用八個月,預產期在十二月裡。
如今距離生產不過兩個月,蕭止戈卻要奔赴南邊平亂,萬一他不能及時趕回來……
他沒有說出口的擔憂,安長卿卻已然明白了。
“王爺什麼時候啟程?”
“明日一早。”
安長卿點點頭,道:“那我今日先替你收拾行裝。”
“不必收拾。”蕭止戈抓住他手,目光深沉,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良久才輕擁住他,嘆息般說了一句抱歉。
以男子之身有孕,本就辛苦。臨產更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而他卻不知道屆時能不能趕回來陪在他身邊。
安長卿覆在他手背上,手指插入他指縫中最終與他十指相扣,笑著道:“又不是第一次出徵,我在家裡等你。”
若是放在從前,他必然忐忑不安。但如今他早就不是從前那個膽怯不頂事的庶子。他能將雁州事務處理地井井有條,也能讓他的將軍在出徵之時,無後顧之憂。
如今,他已然不懼。
他相信蕭止戈能平了南邊,他也相信自己能守好家門,等他凱旋。
他握著男人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緩聲道:“孩子很乖,不會折騰我。等你踏平南邊州郡,就接我們去南邊看看。”他眼裡含著淺淺笑意:“我還沒去過南邊。”
蕭止戈原本有些焦躁的情緒,在他溫和的話語聲中變得平和。他埋首在他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鄭重地摸了摸他的肚子,道:“好,等我踏平南邊,就接你們去玩。”
這一晚,兩人相擁而眠。安長卿肚子大了,隻能側躺著睡。蕭止戈讓他枕在自己手臂上,另一手摟著他的腰,在他後背輕輕拍撫著。安長卿瞌睡多,此時已睡沉了。蕭止戈卻有些睡不著,看了他整整一晚,直到天邊顯出一絲魚肚白,才輕輕在他額頭落下一吻,輕手輕腳地起身離去。
安福聽見動靜出來查看,被蕭止戈示意噤聲,又退了回去。
蕭止戈沒什麼行李要收拾,洗漱後換上輕便衣裳,便悄無聲息地策馬去了軍營。兩萬大軍已經整裝待發,蕭止戈舉起烏金槍,將士們齊聲一喝,“戈”字旗招展,策馬往南而去。
***
南邊三州陷入動亂之中,其中又以朊州情勢最危急。慶州雍州都已經淪陷,豪強自建護衛軍與起義軍分庭抗禮,各佔半邊,已經脫離了當地主將與駐軍的轄制。豪強集結在一處,兵力也不容小覷,流民一時拿不下慶州雍州的豪強,便將目光轉向了朊州。
朊州拱衛邺京,又早有防備,好歹擋住了起義軍幾次進攻,尚未被攻陷。但流民殺紅了眼,戰力不容小覷,若是再無救援,隻怕守軍也抵擋不了不久。
安慶帝的旨意原本是叫蕭止戈先馳援朊州,再平雍州和慶州。然而蕭止戈卻並沒有打算聽安慶帝的指揮,如此亂局,是他等待已久的機會。
他帶兩萬大軍,從雁州出發,經過肅州,禹州,直奔慶州。民亂最開始從慶州開始,而慶州也是這三州之中,最為富庶的一個州。一開始被流民殺了個措手不及,慶州豪強在反應過來後,立刻組建了護衛軍,開始對抗起義軍。起義軍到底隻是一群烏合之眾,全靠血肉之軀堆出來的勝利。但這些豪強卻是不缺錢不缺糧,招兵買馬之後,為了報復,竟然開始大肆殺戮平民百姓,將未參與起義的普通百姓全部打成了亂黨。
蕭止戈此去,便是要先解決這些魚肉鄉裡的豪強地主。說到底,豪強地主把持田地,壓榨平民,民亂便是由他們而起,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再則,這些年來豪強地主兼並土地,不先煞煞他們的威風,殺雞儆猴。他們是不肯輕易割肉的。
大軍晝夜兼程趕到慶州,最先遇見的卻是慶州守軍。慶州乃是遊騎將軍左丘所管轄,然而此時這些守軍卻無精打採地駐扎在城外,慶州反而城門緊閉。
蕭止戈命人前去城下傳令,叫守門將開城門,一連喊了數聲,卻無人來應。倒是聽聞消息匆匆穿上盔甲來迎的左丘道:“慶州城門如今分別被護衛軍和流民把持,四座城門兩方各佔其二。不論哪邊都不會給我們開門的。”
左丘四十餘歲,生得白白胖胖,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沒看出威嚴氣勢來,反而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你身為慶州守將,平不了民亂便罷,竟然連慶州城都守不住?還如同喪家之犬被人驅趕到了城外?”蕭止戈神情發冷,目光如利刃在他身上刮過。
左丘身上肥肉抖了抖,苦著臉哭道:“王爺明鑑,我這也是沒辦法啊。那些流民不要命似的,末將隻能暫避鋒芒。”
周鶴嵐先前就在慶州城內,蕭止戈對慶州局勢了如指掌。慶州最先起動亂,流民屠殺豪強富戶,劫掠錢糧。左丘身為慶州主將,派兵鎮壓不成,反而差點被流民殺到家中,便嚇破了膽子,帶著妻妾兒女逃到了城外大營。原本該主事的主將一逃,城內頓時更亂。流民殺紅了眼,豪強也不是軟柿子,開始組建護衛軍反擊。這麼一來一往,反而是左丘這個慶州主將,竟然成了無人搭理的空架子。
而如今他們所在這處城門,便是被豪強組建的護衛軍所把控。
什麼樣的人帶出什麼樣的兵,慶州八千將士,亦同左丘一半頹喪憊懶,怕是這會兒還盼著蕭止戈衝在前頭殺進去,他們好跟著回城呢。
蕭止戈極輕地笑了一聲,眼神卻倏地冷下來,沉聲道:“遊騎將軍左丘,玩忽職守,臨陣脫逃,棄慶州於不顧,按律當斬!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