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長卿微微仰著頭,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眼底藏著沒說出口的怒氣與委屈。
蕭止戈到了嘴邊的教訓便再也說不出口了。他嘆息一聲,單手將人攬到懷裡,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
安長卿鼻子一酸,丟臉地將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什麼都不知道,隻能堅信著他許下的承諾,相信他絕對不會食言。這樣無知的等待,在夜深人靜時,仿佛一把火,將他架上了刑架,一遍遍炙烤煎熬。
每當快撐不下去時,他就像告訴那些將士和百姓一般,一遍遍地催眠自己——他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他一定會回來。
“對不起……”蕭止戈輕吻他的發頂和臉頰,心疼地摟緊了他單薄的肩膀,沉聲道:“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
安長卿抽抽鼻子,從他懷中抬起臉,眼睛鼻子通紅地瞪著他,兇狠道:“再有下次,你就自己過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不想自己過,想和喏喏過。
喏喏:哼。
第 52 章
安長卿咬牙切齒地放狠話, 隻是那通紅的眼眶和鼻尖實在兇狠不起來,看著倒像隻被逼急了小獸。蕭止戈驀然想起自己捕獵時曾碰到的銀狐來,體型小巧、一身絨毛的銀狐被他逼到了絕處, 也是這般毛發豎起, 張牙舞爪的模樣。
他以前從未覺得狡詐的狐狸會這般可愛。
嘴角不知不覺染了笑意,蕭止戈試探著在他背後輕輕拍撫,像是給炸了毛的小獸順毛一般,輕柔又耐心地安撫著他:“嗯, 絕不會有下次了。”
安長卿繃緊的身體在他的安撫下漸漸軟下來,將額頭抵在他肩膀上,聲音悶悶的:“我知道軍機大事即使是家人也不能泄露。但是你也不能騙我隻是場普通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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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心以為很快就能結束戰事, 結果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他情願一開始蕭止戈就告訴他其中危險, 至少他在面對他的“死訊”時,不會那般茫然又不知所措。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了, 隻有他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不會再騙你,往後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說起來蕭止戈也覺得後怕, 他原本是怕他擔心才瞞著他, 隻想著速戰速決。卻沒想到中間出了岔子,在惡鬼嶺耽擱了十多天。更沒想到安長卿為了他,會跑到前線去, 與雁州將士共存亡。
他甚至不敢去想, 若是他晚了幾日回來,雁州城破,會是什麼後果。
懷裡抱著的人, 面上看著柔軟,卻原來也有尖利的爪牙。
安長卿哼了一聲, 推開他坐起身,重新拿起梳子準備給他梳頭。
細長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而過,蕭止戈眼神一凝,握住他的手腕,瞧著他手上的傷,本來柔和的臉色又冷凝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隻見他細嫩的手掌心裡,大大小小五六個水泡。大的已經破了,一層幹癟的皮下是鮮紅的嫩肉。小的還是鼓漲漲的,手指和虎口處都破了皮,粗糙的不成樣子。
“沒什麼,磨的。過幾天就好了。”安長卿使勁縮回手,背到身後去不讓他看。
擂鼓助陣,聽起來輕松,但其實也是個力氣活兒。他幼時雖然在安家過得不算好,但也沒幹過什麼力氣活,又天生一副細皮嫩肉。這才敲了幾天鼓,手掌就磨起了水泡。
一開始還會覺得疼,但是時候長了,新傷疊舊傷,心裡又惦記著戰事,漸漸便習慣了,早將這點小傷忘到了腦後去。
沒想到一時不慎,竟然讓蕭止戈看見了。
蕭止戈見他背著手不肯讓自己看,動了動嘴唇,卻到底沒再說什麼,隻道:“水泡得挑破了再上藥。”
安長卿皺著眉不高興:“挑破了疼,而且上了藥不方便,又不是什麼嚴重傷。”
蕭止戈沉下臉,安長卿與他對視半晌,最後還是敗下陣來,不情不願地道:“我等會兒再去。”
“我陪你一起去。”
知道他手受了傷,蕭止戈也不許他給自己梳頭了,叫了陳宿進來給他束發更衣後,門神似得綴在安長卿身後,盯著他去尋胡是非上藥。
上完藥從胡是非處回來,就見齊巍和鐵虎正和院子裡跟陳宿說話。
戰事一結束,齊巍整個人就都樂呵呵的,知道他們將軍受了傷,連忙拉著鐵虎來看望。
“你們怎麼來了?”蕭止戈眯起眼睛,面色隱隱不善。
“聽說將軍受了傷,我們前來探望。”齊巍完全沒有瞧出來他的不悅,傻樂的同時還不忘給好兄弟上眼藥:“謝陵那廝說事情太多就不來了,要我說戰事都結束了,能有什麼事這麼火急火燎的?”
蕭止戈淡淡一笑:“謝陵說的倒沒錯。”
咦?齊巍一懵,眼神茫然地看著他。
蕭止戈斂了笑容,慢吞吞道:“我看你們挺闲的,將士們不是要趕著種地嗎?你們要是沒事,就去幫忙吧。”
齊巍:“啊?”
蕭止戈:“還有誰沒事,都一起去。”
齊巍:“……”
兩眼茫然地看著蕭止戈與安長卿進了屋,齊巍難以置信地扭頭問鐵虎:“我們得罪了將軍嗎?”
鐵虎憨厚的搖搖頭:“沒有吧?”
齊巍一咬牙:“謝陵那廝果然不安好心,一心害我!”
鐵虎耿直道:“明明謝陵叫我們別來,是你非要來。”還拉著他。
齊巍被噎地半晌說不出話,憤憤瞪他一眼:“你怎麼起內讧?兄弟有難同當,要種地也要一起去!不能叫謝陵獨善其身!”
聽著門外兩人吵吵鬧鬧地走了,安長卿莫名其妙地瞧著蕭止戈:“為什麼叫鐵虎和齊將軍去種地?”
“小懲大誡。”蕭止戈面色沉肅道:“好歹也是個副將軍,還這麼毛毛躁躁,沒如約拖住北狄軍隊就罷了,還輕信北狄謠言,連安穩軍心都做不到,還得你這個王妃以身犯險,難道不該罰?”
“……”
安長卿認真思索了片刻,雖然覺得他說得也有點道理,但一細想,又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隻是想來想去想不通哪裡怪,便幹脆就拋到了一邊了。反正也不關他什麼事。
***
強攻雁州失敗後,呼延勳和呼延阿特兄弟,在回了王城之後就翻了臉。呼延勳擅戰,又得民心,在北狄王死後,順理成章踹掉了兩個侄子,成了新一任的呼延王。
呼延阿特與呼延治兩兄弟兵敗,又不肯屈服於呼延勳,帶著自己手下人馬逃往他處。北狄王庭一分為二,實力大傷,短時間內已經沒有了攻打大邺的實力。
探子把消息傳回雁州時,已經過去了三日。彼時蕭止戈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雖然仍舊不能亂動,但已經開始著手處理雁州軍務。
戰事過後,還有更多的瑣事等待處理。
戰死將士們的屍體要辨別身份記錄在案,有親人的由親人認回去,親人不在雁州的,隻能與其他將士一同火化,再將撫恤金和死訊送回原籍。
除了收拾戰場,還要趕著種地。
俗話說:清明忙種麥,谷雨種大田。
今年冬天格外的長,又加上戰事拖延,眼下已經將近五月。已經錯過了種麥子的好時機,隻能搶著日子趕緊播種,再把玉米、高粱、黍米等能種的都上,盡量減少損失。
這一通安排下來,又是四五日過去。
安長卿因為傷了手,蕭止戈恨不得把他供起來,什麼事都不讓他做,反而是他自己的傷,除了每日找胡是非來換藥,瞧著跟沒事人似的。
安長卿跟他生氣:“我的傷比你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