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止戈腳步一個踉跄,背對著他道:“我身上全是血漬,這桶水還不夠我洗一遍的。”
說完便飛快大步出去了。安長卿一疊聲叫他都沒叫住。
……
快速地將自己清洗幹淨,又換上幹淨衣裳,安長卿才去尋蕭止戈。
問了院中的士兵,才知道蕭止戈去了臥房。臥房離洗澡的耳房就隔了兩間屋子,安長卿尋過去,就看見蕭止戈已經換下了鎧甲,正解開上衣,背對著門口不知道在做什麼。
“王爺?”安長卿疑惑地出聲,卻見蕭止戈飛快將上衣穿好,面色如常的轉過身來:“真麼快就洗完了?廚房煮的粥還未送來。”
“你肩膀怎麼了?”安長卿眼尖地看見了衣裳上透出的血跡,擰著眉大步走過去,要解開他的上衣查看。
蕭止戈按住他的手腕:“別看,隻是小傷。”
“讓我看看。”安長卿執拗地看著他。
蕭止戈拗不過他,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松開了手:“不是要緊傷,你別怕。”
安長卿小心解開他的上衣,就見一道巴掌長的傷從左肩直到胸口,傷口皮肉翻開,深可見骨。若是再長一些,就到了心髒。
“怎麼不去看大夫?”安長卿用力咬著腮幫肉才克制住了鼻尖湧上的酸澀。
“看過了。”蕭止戈道:“隻是皮肉傷,看著嚇人些,沒傷到骨頭經脈,每日上藥就好。”
安長卿瞪他:“藥呢?你剛剛是準備上藥?”
蕭止戈底氣不足地“嗯”了一聲,從床頭摸出一瓶藥來:“正準備上藥,你就來了。”
接過藥瓶,安長卿將他衣服又解開一些,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你別動,我給你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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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將藥粉灑在翻開的傷口上,蕭止戈雖然一聲沒吭,但頸側青筋卻根根崩了出來,安長卿盡量快速地上完藥,又在傷口輕吹了幾下,才用繃帶把傷口包扎好。
作者有話要說:
眾將領:王妃到底有多好看?(扒門偷看
慫慫:關你們什麼事?滾滾滾!
第 46 章
包扎好傷口, 又穿好衣裳,蕭止戈看著倒是沒事人似的,如果不是方才親眼看見他忍得脖頸青筋迸出, 這時候, 誰又能看出他是帶傷在身的人呢。
安長卿瞧著又是心疼又是氣憤:“怎麼傷得這麼嚴重還要你這個主將上戰場?”
蕭止戈含笑揉了揉他的頭發:“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身上不帶著傷?隻要不是斷了胳膊腿兒,起不來身了,那就不叫重傷。”
許是見他擔憂, 蕭止戈又道:“你是沒看見北狄的大金烏王,被我斬斷了一條胳膊,為了鼓舞士氣, 還不是得獨臂上陣。前幾日我就是打他去了。可惜沒能把他的首級提回來, 不然城門口又能多掛個燈籠。”
安長卿聽得愣愣的,不解道:“掛燈籠?”
蕭止戈思慮了一下, 怕嚇著他,換了個婉轉些的說法給他解釋:“北狄人連年來犯,雁州將士百姓跟北狄人不死不休。為了鼓舞士氣, 也是為了百姓泄憤, 每斬下一個北狄將領的頭顱,都要掛在城門上。”
這麼多年下來,城門口掛過不下百個北狄將領的頭顱, 每年戰事結束, 這些頭顱就會被取下來,與被俘的北狄士兵一同在城外壘起來,築成“京觀”, 以此震懾北狄,彰顯雁州將士的功績。年年堆壘, 如今城外兩三丈高的京觀都數不清有多少。
安長卿聽得愕然,他上輩子就沒出過邺京,對於邊關戰事如何慘烈,隻有道聽途說。如今親耳聽著蕭止戈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講述,才隱約觸摸到了戰爭真實又殘酷的一面。
兩軍對壘,不死不休。
要想震懾兇狠的北狄人,隻能比他們更兇更狠,才能讓他們有所忌憚。安長卿想起從前在邺京聽過的流言,那些文人學子總抨擊蕭止戈坑殺數萬北狄俘虜手段過於殘暴。城門前京觀高築更是他嗜殺成性的證據。然而若是讓這些人在邊關在雁州過上個幾年,他們或許會比蕭止戈更恨北狄人。
“那若是邺人落到了北狄人手中呢?”安長卿問。
“北狄人可比我們的手段殘忍多了。”
蕭止戈眼神冷下來,將安長卿的手握在掌中一根根把玩:“他們管邺人奴隸叫做‘人牲’,全部像牲畜一樣圈養在一處,男人晝夜不休地幹活,女人則供士兵隨意取樂。若是糧食短缺的時候,還會被宰殺當做食物……”
他嘆息著看向安長卿:“這也是我不想你來雁州的原因。”
雁州地處邊關,春夏風沙侵襲,秋冬嚴冬漫漫。還要時刻應對北狄來犯,別說是安逸的日子,這城中百姓都隨時做好了和北狄人拼命的準備。這裡的一切,並不是他想讓安長卿看到的。
然而安長卿卻微微抿了唇,搖頭:“我不怕。”
“或許一開始會有些不習慣,但我會努力適應的。”安長卿微微仰了臉,嘟囔道:“而且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
蕭止戈眉眼間漾開柔情,感受著他幹燥粗糙不少的手,沉聲道:“但我舍不得你吃苦。”
男人的話語認真又鄭重,眼裡柔情如雪化開。安長卿跟他對視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心裡暗暗嘀咕:怎麼一個多月沒見,這人就忽然會說情話了呢?
悄悄再把眼睛挪回來,安長卿咳嗽一聲,耳尖微紅道:“我自己不覺得苦就行。”
說完又瞥他一眼,咕哝道:“現在我可算知道邺京那些嚇人的傳聞怎麼來的了。那些人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聽出他話語中的不平,蕭止戈笑了笑,拉著他起身:“不必在意外人怎麼評說。現在先去吃飯。”
蕭止戈拒絕了跟下屬們一起用飯,單獨叫了個伙夫來將軍府,給安長卿煮了肉粥,又弄了幾個小菜。
伙夫是軍營裡調來的,做慣了大鍋飯,做起精細的小灶來手藝實在一般,好在本來菜色就簡單,不好吃卻也能入口,加上兩人磨嘰這一會兒,安長卿也餓了,倒是捧著粥碗喝了整整一碗。
剩下的粥和菜,則全部進了蕭止戈的肚子裡。
吃完飯天色還未黑,此時已是四月,雖然天氣還不算暖和,但是黑得已經沒那麼早。蕭止戈想了想,幹脆帶他去街上置辦點東西。
街上這會兒人還挺多。不少百姓都拿麻袋排著長隊。
“這是在幹什麼?”
“排隊領米糧。”蕭止戈解釋道:“先前糧草緊缺,為了將士們有力氣打仗,這些百姓把家中存的糧食肉奶都送到了軍營裡,那會兒確實沒糧了,又不好白拿他們的,便都叫人挨家登記了,等有糧了再還回去。”
眼下雖然糧草不豐,但是多少有口吃的,也不好再讓這些百姓挖草根啃樹皮,便從糧草中又勻了一部分出來,讓這些百姓也有口吃的。
安長卿看著這些百姓臉上洋溢的笑容,似乎也被感染了,帶上了笑:“這些百姓看起來沒被戰事影響。”
“嗯,他們都習慣了。隻要城沒破,日子就能繼續過下去。”
邊關的百姓,就如同這風沙中頑強生長的野草,韌性十足,隻要根還在,總能向上生長。
不過來了一日,安長卿就覺得自己有些喜歡這裡了。他好奇地四處瞧著,除了排隊領米的百姓,街上還有些擺攤的小攤販,賣的都是稀奇古怪沒見過的東西。蕭止戈帶著他走到一個攤販前,上面擺著的都是一些蚌殼。
蕭止戈瞧了兩個,問攤主:“還有沒有別的?”
“有的。”攤主好奇地打量著安長卿,從小攤子下面的布口袋裡又掏出四個精致的瓷罐,殷勤地擺在面前:“這幾罐是最好的羊羔油,看王妃喜歡哪個,隨便挑。”
“你認識我?”安長卿詫異,他才出了城門,這小販怎麼知道他是王妃的?
小販嘿嘿一笑:“大家伙都知道了。是齊將軍說的。說王妃親自給咱們送了糧草過來。又說王妃長得頂好看。我瞧著能跟將軍一起出門,又長得俊俏與將軍相稱的,那就隻有王妃了。”
畢竟北戰王在這雁州城這麼多年,愛慕他的大姑娘小媳婦可不少,雁州民風開放,雖然他總黑著個臉,但是大膽去勾搭的也不是沒有。隻是沒有一個成功罷了。
這些年,就從沒人見過他們將軍在街上闲逛的。現在先是說王妃來了,接著又見他們將軍帶人來買羊羔油,那帶著的不是王妃,還能是誰?
安長卿抿唇,斜眼瞅了蕭止戈一眼,又好奇地去看那幾個瓷罐子:“這羊羔油是幹什麼用的?”
小販見狀更加興致高昂地給他介紹起來。
原來雁州多風沙,天氣十分幹燥。尤其是冬天,幹得厲害了,連皮膚都會皲裂。所以這邊特產一種羊羔油,擦了之後滋潤皮膚,可以防止皲裂,基本是家家戶戶必備了。隻是普通百姓都用的是裝在蚌殼裡的次等羊羔油,有錢人家才會買瓷罐裝的上等油。
“您是邺京來的,肯定不習慣這邊的氣候,這羊羔油要天天抹,不然該幹得起皮了。”
安長卿確實覺得這邊氣候比較幹燥,聞言便挑了一瓶,問小販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