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嵐原本興奮的神色低迷下來:“看過大夫,隻是大夫說治不了,隻能靠藥物吊著命。”
難怪……上一世安長卿隻聽說過他的出身不堪,卻很少聽人說起他母親如何,那個時候,他的母親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王府有位胡大夫醫術高超,若是你願意,可把你娘接過去,讓胡大夫看看。”
周鶴嵐眼睛一亮,立刻道:“願意的!”
安長卿拍拍他的肩膀:“還能走嗎?若是可以,便先隨我回王府去,”
周鶴嵐連連點頭,他心裡記掛著母親的病,生怕安長卿不讓他走,連忙站起來走了兩步證明:“這點小傷不成問題。”
安長卿笑起來,帶著人一同離開了大夫家。
回了莊子上後,安長卿把莊頭找來,讓他在附近的莊戶人家裡挑幾個適齡又機靈的女孩兒先調.教著。等日後母親和妹妹到了莊子上,也有人可用。
交代完零零散散的事情,正好蕭止戈也過來了。安長卿朝他笑了笑,指著周鶴嵐道:“這是周鶴嵐,以後就跟著我了。”
蕭止戈眉頭皺了皺,掃了周鶴嵐一眼,卻沒有說什麼,隻點了點頭,道:“回家。”
因為周鶴嵐受了傷,安長卿仍然讓他與自己坐馬車。回去時經過一片村莊,周鶴嵐說他娘便住在村裡。安長卿一行繞進村裡,卻被周鶴嵐帶到了一處荒廢破廟裡。
那廟已經塌了半邊,僅剩下的半邊也搖搖欲墜。靠裡處用些茅草和樹枝擋住,好歹遮出了一小塊能容人的地方。周鶴嵐的母親便睡在那裡,面朝裡躺著,看不清模樣。
周鶴嵐用西蜣話叫了一聲,那女人便緩慢地轉過身體,帶著欣喜回應了一聲。
安長卿在後頭看著,發現周鶴嵐的母親比他五官要更加深邃一些,眼窩很深,鼻梁高挺,臉龐輪廓分明。膚色蒼白,是典型的西蜣人樣貌。
周鶴嵐小心地把茅草和樹枝扒開,溫聲跟女人說了幾句。然後就見女人掙扎著爬起來,朝安長卿行了大禮,口中別扭地用大邺話道著謝。
安長卿見她實在虛弱,連忙讓周鶴嵐將她扶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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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鶴嵐感激地笑了笑,又要說謝,卻被安長卿攔下了,無奈道:“夠了,不用執著這些虛禮。”
周鶴嵐這才打住,將母親扶上馬車。破廟簡陋,母子倆也沒什麼行李能收拾,周鶴嵐拿起腳邊一個破舊但還算幹淨的包袱背上,又跟安長卿提前預支了工錢,去村裡把被他偷了糧食的人家的銀錢還清,之後一行人才重新上路。
因為馬車讓給了周鶴嵐母子,安長卿不得不又跟蕭止戈同乘一騎。
棗紅大馬歡快的甩著尾巴,溜溜達達踏著馬蹄。安長卿想著進了城後又要有無數詭異的目光盯著他瞧,鬱猝道:“王爺改日教我騎馬吧?”
蕭止戈聞言垂眸,安長卿背對他垂著腦袋,正好露出一截瑩白頸子,幾縷黑色碎發調皮的散落下來,可愛的很。若是學了騎馬……以後就看不到了。
蕭止戈道:“近日沒空。”
安長卿也沒太在意,隨口道:“那我叫鐵虎或者趙石教我吧。”
走在後頭的趙石一個激靈,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
緊接著就聽他們王爺面無表情道:“我教你。”
安長卿茫然:“王爺不是說沒時間嗎?”
蕭止戈沉默片刻:“有時間。”
“……”安長卿回頭狐疑地看他。
蕭止戈與他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
為什麼要學騎馬,跟我同騎不好嗎?
***
回了王府,安長卿叫王富貴帶周鶴嵐母子去客院安頓,又請了胡是非去幫忙診治,之後便叫了中人過來,籤了莊子的買賣契書。
至此,青雲山那座莊子就歸到了他的名下。
給銀子時安長卿有點不好意思,畢竟這些錢是從王府賬目上出的。雖然蕭止戈說了隨便用,但這畢竟是置辦的私產,他還是覺得自己像是佔了便宜。
因此等中人走後,他磨磨蹭蹭的坐到蕭止戈旁邊去,小聲道:“這些算是我從公中借的銀子,等我賺了銀子便還回去。”
“……不用還。”蕭止戈眼神暗了暗。
安長卿沒有注意到,笑眯眯道:“王爺這麼由著我,我可是會驕奢淫逸、肆意揮霍的。”
“嗯。”蕭止戈瞥他一眼:“府裡的銀子,足夠揮霍。”
安長卿微愣,回過味來又笑起來,眼裡閃著光:“但是我可不想又被小話本編排驕奢淫逸隻知享樂……”
“他們不敢。”蕭止戈被他感染的嘴角微翹:“沒人敢編排北戰王妃。”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喏喏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什麼不肯跟我一起騎馬?
第 17 章
青雲山的莊子買下來後,安長卿又尋了工匠重新修繕,清洗灑掃,如此一番修整後,便已經進了臘月裡。
眼看著臨近了臘八節,宮裡頭傳下旨意,召安長卿和蕭止戈入宮。
按皇室習俗,作為北戰王妃,在新婚次日安長卿就要與蕭止戈一同入宮謝恩。隻是宮中幾位均不喜蕭止戈,加上安長卿又是個男王妃,雖說對各方都是好事,但是看著又覺得膈應。便幹脆賜下恩典,免了兩人入宮請安。
因此至今安長卿還未入宮。
送走了傳口諭的太監後,安長卿便有些愁眉不展起來。在上一世這個時候,宮裡可沒有宣他們入宮觐見。上一世大婚後,他便沒有再出過王府。一直到了除夕宮中設宴,他才隨蕭止戈入了宮。
宮中規矩繁多,入了宮後他更是兩眼一抹黑,又唯恐出了醜丟臉惹怒蕭止戈,更是小心謹慎,連眼神都不敢亂瞟一下,在擔驚受怕中煎熬著過完了除夕。
那時太後和皇後倒也召見過他,隻是他不敢多說多看,凡事都唯唯諾諾點頭應是,好歹是應付過去了,隻是連那些人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
如今提前被召進宮中,安長卿既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數,又擔心會惹上麻煩。但他把重生以來發生的事捋了又捋,卻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才讓皇後提前召他入宮。
找不到原因,安長卿隻能暗自提起警惕,想著還有兩日,最少先把宮中的規矩學好了。王府中是有宮裡出來的嬤嬤的。隻是王府沒有女眷,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如今安長卿倒是可以把人叫來先問問宮中的規矩和要注意的事項。
“不必學這些。”蕭止戈叫住了要去傳嬤嬤的安福,目光轉向安長卿:“屆時你跟著我便是,他們不會太為難你。”
安長卿遲疑:“可是……這樣會不會落下話柄?”
蕭止戈嘴角撇了撇,神色微冷:“我的把柄越多,名聲越差,他們才越高興。”
安長卿微愣,又聯想到外頭傳得離譜的各種流言蜚語,隨即了然。
一個手握重兵的王爺,卻沒有任何母族依靠,不得帝心,又注定失去了繼位資格。若是有一個好名聲,成了大邺的英雄,那等著他隻會是數不清的明槍和暗箭。
頭一個容不下他的,便是坐在至尊之位上的安慶帝。
唯有像現在這樣,聲名狼藉,又有殘暴之名,不得民心,安慶帝才敢把軍權繼續交給他,讓他替自己守著北邊。
這便是宮裡想看到的結果,也是朝堂各黨派想看到的結果。
安長卿抬眸凝視著他,男人大馬金刀坐在一旁,脊背如長.槍般挺直,隻靜靜坐在那兒,便如山巒般沉穩可靠,仿佛無數的重擔也壓不垮他。
但安長卿卻親眼見到過他被壓垮的模樣。
他斂下眼中情緒,忽然明白了昔日帝王的寂寥。上一世,他明明有勝算,卻選擇了讓禁衛軍統領打開城門;明明還有一線生路,卻選擇獨自在棲梧宮自裁……那時,他應該是厭倦了吧。
鐵甲長.槍,獨自守著這大邺江山,卻被萬民唾罵,無人理解。就連本該與他最親近的自己,也視他如洪水猛獸,畏懼逃避。所以最後……他終是選擇了放下。
既然這江山守不住,那便不守;既然他們叫他暴君,那他便當一個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