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牙婆帶幾個小子過來吧。”
得了吩咐,王富貴便退了下去,連帶著把門口跪著求饒的嫣紅也拖了下去。嫣紅猶自掙扎著不肯離開,哭得梨花帶雨道:“幹爹、幹爹,你讓我去見見王爺,王爺不會這麼狠心的……”
王富貴早看清了形勢,雖然也有些不落忍,但是想到自己下午從旁的下人那裡聽到的話,知道這是個心大的主,也不敢再縱容她,拉長了臉厲聲道:“王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說完便朝拖人的小廝比劃了一下,小廝立即會意,拿手去捂住嫣紅的嘴。
卻不料嫣紅發狠咬了他一口,掙脫鉗制,提著裙子飛快往東南角的書房跑去。一邊跑一邊還哭叫著:“王爺救我,王爺救救嫣紅……”
她本就生得好看,這麼鬢發散亂地跑了一路,嬌嬌弱弱地就撲倒在蕭止戈的書房門前。和著抽噎的哭聲,若是個憐香惜玉的,這時候肯定就要趕忙出來將人扶起順便詢問安撫一番了。
但她遇見的卻是蕭止戈。
蕭止戈甚至連眉眼都未動一下,面無表情地瞧著梨花帶雨的嫣紅,對呆愣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廝叱道:“還不把人拖下去,綁好了,別再讓人跑出來衝撞了王妃。”
小廝連連應是,冒著冷汗手腳飛快將人再次捂住嘴拖了下去。
端著一碗面走過來的安長卿遠遠看見這一幕,精致的眉眼舒展開,心想這碗面倒是沒白做。
他自小在相府看人臉色長大,很多事情都得靠自己,自然也沒什麼君子遠庖廚的思想。因此聽說蕭止戈在書房後,特地去小廚房做了一碗龍須面,算是對梅花餅的回禮,同時也好有個借口讓蕭止戈跟自己回正房去。否則夫夫兩人繼續這麼分居下去,日後絕不會隻有一個嫣紅。
安長卿端著面到書房的時候,蕭止戈又坐回了窗邊,手裡拿著一卷兵書在讀。安長卿讓安福出去,自己端著面放在蕭止戈面前,低聲問道:“長卿是做了什麼讓王爺不快的事情嗎?”
蕭止戈耳朵微動,放下書轉身看他,“未曾。”
“那王爺是不喜歡長卿?”
蕭止戈頓了頓才道:“不是。”
“那王爺昨晚為何不願與我同房?”安長卿抬眼直視他,眼眶驀然紅了。他其實沒想哭的,男兒有淚不輕彈,上輩子他受了這麼多委屈和磨難也沒有哭過,現在卻不過追問了兩句,鼻子就酸澀起來,委屈得不行。
安長卿也覺得自己有些丟人,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強忍著哭腔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又強娶我幹什麼?你以為我一個男人就很想嫁給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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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止戈見他紅了眼睛,難得手足無措起來,隻是他並不懂如何安慰人,隻是擰著眉沉聲道:“我知道你不願,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日後……若是日後你確實不願待在王府裡,我可以放你離開。”
安長卿也不知道他說得哪個日後,隻聽到他說放他離開,腦子緊繃著的那根弦一下就斷了,眼眶裡打著轉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滿臉都是淚痕:“你還說不是不喜歡我。我想著好好跟你過日子,你卻想著趕我走……”
“也不用等日後了,你不如現在就送我回去!”安長卿又氣又難受,抬手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鬢角發絲凌亂黏在臉頰上。他抽噎兩聲,索性端起面碗就扔到了窗外去:“我這麼討王爺嫌,想來王爺也不願吃我做的面!”
蕭止戈面露懊惱,卻眼尖地看見他手指上的燎泡,一把捉住了他的手,硬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安長卿氣性還沒消,隻覺得這人根本就不喜歡自己,他是瞎了眼才會這麼自作多情,還想好好跟他過。現在驟然又被他握住了手,又氣又惱道:“不勞王爺操心!”
蕭止戈嘆息一聲,小心避開他的手展臂將人抱進懷裡,冷硬的聲音難得帶了幾分無奈:“我不是不喜歡你,隻是……”隻是什麼,他卻沒有再說。
他本意是想把人放到自己羽翼下護著,多少能過得好些。隻是快成親時,才聽說安長卿因為不滿婚事反抗安知恪,被強行喂了軟筋散關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或許安長卿並不需要這樣一廂情願的保護。對於如今的安長卿來說,他大概隻是個聲名狼藉、又強娶了他的陌生人罷了。
隻是成了親,讓他再把人放走,他又狠不下心。隻能自己遠著些,免得嚇到他。他雖然從不奢望安長卿會喜歡自己,卻也不希望從他眼裡看到如其他人一般的畏懼。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圓房?”反正也鬧開了,安長卿索性豁出了臉皮,仰著臉質問道:“你知道那些下人怎麼說我的嗎?她們說我是個男人,空有王妃頭銜,但沒了王爺的寵愛,便是生個孩子傍身都做不到……”
蕭止戈果然又不出聲了,擰著眉一臉為難,不知該怎麼說才能把人哄住。他當然不是不想圓房,隻是不想他迫於他的權勢委曲求全,到了日後又後悔而已。
安長卿見他不說話,本來止住的眼淚又溢了出來,他本來就生得好看,這麼一哭一鬧,鬢發散亂,眼角微紅,兩頰沾淚的模樣,更叫人心生憐惜。蕭止戈隻覺得心裡微疼,低頭幾乎想給他將臉上的淚珠舔幹淨。將將觸到,又克制地停住,嘆息著重復道:“沒有不喜歡你。誰再敢嚼舌根,我替你出氣。”
可憐北戰王這二十年徵戰沙場智勇雙全,卻從來沒有哄過人,唯一的柔情都給了懷裡的小王妃。但顯然正在生氣的王妃並沒有那麼容易被糊弄住。
安長卿許是冷靜一些了,吸吸鼻子,一臉質疑:“真的?”
蕭止戈松了口氣,點頭:“一言九鼎。”
安長卿睨著他,混亂的思緒終於清明起來,他重新提要求:“那你跟我回正房睡。”
蕭止戈深吸一口氣:“好。”大不了以後每日多練幾遍拳。
“正院的丫鬟全都要換成小廝。我不喜歡丫鬟伺候。”
“都聽你的。”
安長卿滿意了,終於不再鬧騰,放松身體靠在他懷裡。
感受到懷裡依偎過來的身體,蕭止戈隱忍又克制地閉了閉眼,才捉起安長卿受傷的那隻手:“這是怎麼回事?”
安長卿蜷了蜷手指,沒太當回事,道:“煮面時不小心燙到了。”他天生皮膚細嫩,做多少粗活累活都這樣。這次也不過是不小心在鍋上蹭了一下,手指立刻起了燎泡,他本來是想回去再上點藥,沒想到蕭止戈這麼眼尖地看到了。
“別碰,我給你上藥。”蕭止戈卻十分在意,兩道劍眉深深攏起,將他按坐在窗邊,又拿了燭臺和銀針金瘡藥過來。將銀針在燭火上烤了烤,才捧著他手,小心輕柔地挑破燎泡,再給他倒上藥粉。
他處理得很仔細,動作十分輕柔,生怕弄疼了他。這麼一個面容冷峻的將軍,此時捧著他的手,卻仿佛捧著易碎的珍寶。
安長卿垂眸看著,鼻子毫無預兆地又酸了起來。他長這麼大,除了母親和妹妹,還從來沒有誰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過他。
蕭止戈卻以為他是疼得,手上的動作愈發輕柔起來,板著一張臉不太熟練地哄他:“馬上就不疼了。”
安長卿帶著濃重的鼻音“嗯”了一聲,眼睛往窗外瞥了一眼,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明天我再重新給你下一碗面吧?”
蕭止戈卻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不必,這種粗活交給下人去做,你好好養傷。”
安長卿盯著自己那根被妥善包扎起來的手指:“…………”
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蕭止戈:老婆做的龍須面沒了……
第 5 章
包扎好傷口,蕭止戈才叫了下人過來打掃書房。安長卿親手下廚做的那碗面連著面碗,此刻還躺在窗下。
收拾的下人早前隱約聽見了這邊的動靜,進來時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低眉斂目地收拾書房,看見窗外明顯沒有碰過就被砸碎的面碗時,隻心裡暗暗同情安長卿。新婚第二天,就惹得王爺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往後的日子,怕是更難過了。
蕭王爺並不知道自己莫名替王妃背了黑鍋,此時正僵硬著一張臉,隨安長卿回正房。
正房裡的布置仍然同新婚那晚一般無二,桌上點著紅燭,床上鋪著正紅色金錢蟒條褥、垂著大紅色撒花蟬翼紗帳,窗棂上還貼著紅雙喜字,處處都透著新婚的喜慶。
屋裡地龍燒得正旺,不知道點得什麼香,浮著清淺的香味。
蕭止戈眸色深了深,目光不自覺追隨著安長卿的背影。安長卿回屋後就脫下了厚重披風。裡頭隻穿了一件天青色錦袍,纖細腰身用銀白色腰封束住,下頭掛著雙魚玉佩和攢花結長穗宮绦。行走間金玉撞擊發出細微的“當啷”聲,聽得蕭止戈耳朵都痒起來。
他沒忍住隔空伸手比劃了一下,發現安長卿的腰還不夠他兩掌握住的,柳條似的,纖細的很,若是稍微用點力,說不定就折了。
他暗地裡嘖了一聲,心想這麼細細弱弱的人,果然還是得仔細小心護著。
……
兩人在書房鬧騰了一番,時候已經不早。安長卿先去洗漱了,換上了一身月白裡衣,等著蕭止戈一起就寢。沐浴時他想了許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蕭止戈不肯與他同房,但隻要人能回正房就好。這種事勉強不來,不如幹脆順其自然。
因此等蕭止戈從浴房回來時,就看見他的王妃披散著長發,歪著頭朝他笑了笑,聲音輕軟地朝他邀功一般道:“我已經鋪好床鋪了。”
蕭止戈腳步一頓,才面色如常地走到床邊,道:“早點休息吧。”
安長卿沒發覺他的異常,自己爬上.床睡在了內側,又笑著拍拍身側的床褥,示意他趕緊上來,嘴裡還嘟囔著:“被褥有些涼。”
蕭止戈摸了摸被褥,果然涼飕飕的。就連身側挨著他躺下來的人胳膊也是冰涼的,他猶豫了一下,側過身試探著將人往懷裡攬了攬:“過來些,我給你暖著。”
安長卿愣了片刻,很快便回過神,從善如流地把冰涼的手貼在他胸口取暖。
男人常年習武,身強力壯,體溫也高,躺在邊上跟個大火爐似的。反而是安長卿,因為幼年落過水,一直手腳冰涼,到了寒冬臘月更甚。方才他就悄悄覬覦過身側暖烘烘的大火爐,隻是到底臉皮薄,不好意思往人懷裡鑽。
現在暖爐自己發了話,安長卿自然樂得配合。
或許是在書房時蕭止戈小心細致地對待,讓安長卿心中的生疏和隔閡消散許多,因此現在做起偷偷摸摸把冰涼的雙腳往男人腿上貼得動作來,也格外地不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