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太急,沒帶什麼錢,陸珥到京師時,最後一點錢被偷幹淨了。
他昨天本打算,要再吃不上飯,就去攝政王門口自揭身份,希望大楚看在兩國友好的面子上,派人通知大衍方面,過來接他。
國師會生氣,但總比餓死好。
他望著楚昭遊:“能不能收留我?國師他說要把我關在皇陵,背不完十六史不準出來。我不想呆在皇陵。”
那可是十六史啊,看完就得一年。
楚昭遊:“……”你為什麼拿我的劇本?
陸珥再接再厲,伸出手腕:“你看這上面一圈淤青,就是他把我鎖在房間裡背書弄出來的。書海無涯,我總不能被這樣關著一輩子。國師打著讓我讀書的借口不還政,我以後就跟著你混吧。”
一個傀儡,跟著另一個傀儡混,有出息嗎?
楚昭遊問:“你認識秦飛塵嗎?”
陸珥一愣:“不認識。怎麼了?”
“沒。”楚昭遊心裡好笑,張太監給秦飛塵講愛情故事時,是不是就像陸珥這樣忽悠人?
陸珥養尊處優,離家出走還沒什麼戒心,看起來鳳星洲並沒有怎麼磋磨他。
當然,陸珥懼怕國師的模樣不像作假,楚昭遊隻是不完全相信。
“這樣,你拜神醫為師,弄一個掩人耳目的身份,和朕進宮,宮裡安全。”
倘若大衍國師真如陸珥所說,有謀權篡位的野心,那他的野心定然不止於大衍。
野心勃勃的人總是和“開疆擴土”形影相隨,以防萬一,將來若是挑起戰事,他們這邊有陸珥,就多了一種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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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也是一國之君,陸珥要是在大楚哪裡餓死了,給了別人發難的借口,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陸珥一口答應:“隻要你不告訴國師,住哪裡都可以。”
他謹慎地讓楚昭遊誰都不能說,攝政王也不行,他對權臣有陰影。
楚昭遊:“行。”
……
蕭蘅被扎了一個時辰,以為中間楚昭遊會回來看他,努力維持雲淡風輕的風度,結果等來等去,楚昭遊沒過來一次。
但由於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沒臉提要求,隻能鬱悶地把楚昭遊和神醫送進宮裡。
神醫和他的小徒弟被安頓在離福寧殿最近的一座偏殿,保證有事能及時出現。
攝政王將宮裡值守的人全換上心腹,不僅以一當十,還嘴嚴。
接著,他命人把自己書房的書信紙筆搬到了福寧殿,準備長駐此地辦公。
楚昭遊攔下了攝政王的鋪蓋:“這個不行。”
蕭蘅:“也是,陛下宮裡不缺我一床被子。”
“你給朕回自己府上住,我一個人睡慣了。”
蕭蘅又有點懷念從前,那時他能放肆地說“本王想試試龍床,不行?”
但他現在目標改變,隻能好聲好氣地商量:“神醫說晚上最好有人陪夜。”
“不行。”楚昭遊冷著臉,攝政王白天日理萬機,晚上給他陪夜,睡覺都不踏實,長此以往身體怎麼受得了。
他又不是臥床不起。
而且攝政王現在知道他們睡過一次,再睡一個被窩,那還能單純地隻蓋棉被嗎?
楚昭遊臉有些熱,怕攝政王到時候問他一些尷尬的問題。
他既盼著攝政王想起來,又有點緊張,要是攝政王能特定忘記某一段記憶就好了。
總之,楚昭遊現在七上八下的,沒辦法坦然地面對攝政王,原因還說不出口。
“我睡外間。”攝政王妥協。
攝政王現在語氣實在太好,也不一口一個“本王”,就差對著楚昭遊用“臣”自稱。
但臣之一字,離君太遠,攝政王想當枕畔之人,大概心裡不喜歡用。
“哪有攝政王往皇帝寢殿湊的,你是不是想篡位?”楚昭遊怒目而視,趕緊走吧,他的脾氣真的太軟了,再說兩句就得同意。
威脅的話說多了,是會遭到報應的。
蕭蘅自認理虧,隻能再讓楚昭遊自己睡幾天。
……
與楚昭遊想的相反,五天後的早晨,攝政王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冷靜地叫了一桶冷水。
他夢見了那個破屋,那時候天還沒黑,屋裡的場景很亮。
楚昭遊穿著鵝黃色的裙裝,一臉鬱悶地給他解腰帶。
楚昭遊自暴自棄地趴著,“鑽木取火你會吧?”
……
還有半夜塵土飛揚,一根柱子砸下,他護著楚昭遊,仿佛察覺不到痛一般。
蕭蘅閉了閉眼,那種時候,誰還顧得上疼不疼了……
一幕幕宛如昨日般,蹙眉忍耐,眼角眉梢之情,回想俱是悸動。
楚昭遊說自己被狗咬了真不為過,蕭蘅暗罵自己一聲畜牲。
他傻的時候不知輕重,不知收手,把驕縱金貴的楚昭遊弄哭。
清醒時更想。
蕭蘅呼吸一重,連忙轉移注意力,想起他第一次在福寧殿過夜,醒來時發現腰帶扣解開了。
那時楚昭遊明明很慌,拐著彎讓他承認腰帶是自己解的。
那麼復雜的腰帶扣,如果是楚昭遊解開的,隻能說明他以前研究過。
蕭蘅暗恨自己怎麼像木頭一樣,楚昭遊明明露出這麼多破綻,他卻一次次跟著楚昭遊的思路走!
攝政王治了五天,隻想起一點不可描述的內容,完全不敢聲張。
隻是一些碎片記憶,他就知道楚昭遊對他多好。
他怕楚昭遊誤會他心裡隻惦記著床上那點事。
他還什麼都沒想起來,先夢見這個,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隻好每天喝茶消火,盼著明天能多想起一些別的,這樣他就能堂而皇之地邀功,討一些好處。
議事堂。
蕭蘅批完奏折,拿起鄰國的國書,快速瀏覽了一遍:“鳳星洲說他家皇帝丟了。”
謝朝雲差點一口水嗆死:“咳咳咳……我說攝政王,您什麼時候開始喝這麼苦的茶?”
茶苦就算了,還在他喝茶的時候講笑話。
“怎麼丟的?”
“沒說,隻說是在大楚京城突然沒了消息,他要過來找。”蕭蘅合上國書,很明顯,這就是禮貌性地打招呼,恐怕鳳星洲此刻已經在大楚境內了。
謝朝雲有些幸災樂禍,大衍的鳳國師,他和蕭蘅怎麼會不認識,還熟悉得很,以前合作過很多次。
冷心冷情的,謝朝雲一直覺得他不是國師,而是六根清淨的和尚。
謝朝雲:“嘖嘖,真沒想到,你覺不覺得,這次他好像擔心過頭了?”
蕭蘅將心比心:“本王要是他,這時候已經掘地三尺了。”
“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惦記自家皇帝?”
蕭蘅冷冷看了他一眼,想到不知在哪裡的大衍皇帝,突然有些後怕。
楚昭遊差點也跑了!
本來打算今晚一定要睡在福寧殿,蕭蘅此時又有些猶豫,他不能逼得太急,怕楚昭遊生出逆反心理,像陸景渙一樣怎麼辦?
距離他做那個夢已經三天,蕭蘅現實中連楚昭遊手都摸不到。
沒恢復記憶,一切免談。
蕭蘅隱約意識到,楚昭遊是有點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了,但苦於沒辦法打破。
謝朝雲瞎出主意:“你羨慕他對你傻的時候好,那還不簡單,你再裝傻一次唄。”
“人都是同情弱小的,你現在是威風赫赫的攝政王,待遇能跟傻子一樣嗎?沒看出來嗎?陛下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
蕭蘅:“……”有點道理?
第56章 第 56 章
天氣轉暖, 楚昭遊孕肚顯了之後就不怎麼上朝, 對外託病,偶爾出席一次聽政,蓋著一條毛毯。
如此一來,風言風語四處卷起,民間甚至有野卦算出紫微星即將隕落,有狼星取而代之,結合楚昭遊稱病不朝的消息,可信度大大提升。
蕭蘅問心無愧, 不懼流言,但流言暗含詛咒楚昭遊的意思,他不得不在意,一邊出手壓下流言, 一邊從源頭消除。
隔日,宣政殿上, 百官三呼萬歲時, 從來站著的攝政王居然撩袍下跪, 驚了滿殿文武和上面的天子。
楚昭遊毯子差點掉地上,聲音有些不穩:“眾、眾愛卿平身。”
他愣愣看著玉階下的攝政王,一身蟒袍, 雙膝屈下, 脊梁挺直, 任誰看了都要說一聲忠正耿直, 國之棟梁。
以往他側身站著, 漠然地看著眾大臣行禮,如今宣政殿上少了一個佇立挺拔的身影,齊齊跪下一片,外面的天光少了遮擋的孤影,似乎也照得更深,殿上的龍椅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天子威嚴,照拂四海。
楚昭遊眼眶有些酸澀,外面的天光還是太亮了,攝政王還是站著替朕擋一擋比較好。
蕭蘅早朝說了至少二十次“臣”,大臣們從最初的戰戰兢兢,震驚駭然,到最後的坦然接受漸漸麻木,因為他們發現,攝政王一開始明顯是說給他們聽,傳達不篡位的決心,後來就隻盯著小皇帝喊了。
陛下可能跟他們一樣不習慣,臉都被喊紅了,想想也是,如此雄韜偉略之人俯首稱臣,歸還江山,哪個皇帝聽了不激動?
要不是陣營不對,他們都替小皇帝淚流滿面。
楚昭遊指甲摳著龍椅扶手上的金鱗,整個早朝除了攝政王那一句句“臣“,什麼都沒聽下去。
有些人嘴上稱臣,眼神卻想上朕!
楚昭遊目光遊蕩,臉頰悄悄紅了。
某些人真不要臉。
下朝後,等宣政殿人走空,蕭蘅上去幫楚昭遊收起毛毯,披在手臂上,扶起楚昭遊:“委屈陛下了。”
楚昭遊:“不妨事,你不用扶,我走得動,還能跑。”
蕭蘅板著臉:“不準跑。”
“攝政王以後還是不要跪了,怪不習慣的。”
蕭蘅:“我就是那群人看看,免得有人流言聽多了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下不為例。”楚昭遊撓了撓耳朵,攝政王跪時他不覺得虛榮,還是站著好。
攝政王站在那裡,就好像在說,他會永遠與朕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