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崔庚一個人經不住楚昭遊忽悠, 蕭蘅叮囑陛下喝藥的時候通知他,果然就抓了個正著。
大臣們紛紛猜測,到底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要攝政王上朝中途趕去處理。回來後表情都沒變,似乎隻是出去晃蕩一圈又回來了。
費解。
謝朝雲在殿外等蕭蘅下朝。他們剛到蓮花村不久, 就有護龍衛來報,章回吉潛回京城欲行不軌。
他第一次在蕭蘅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憤怒懊悔心疼交加, 仿佛天塌下來, 唯一支撐的天柱是那句“有驚無險”的話。
他們甚至剛剛聽完村民的指認和口供, 還沒來得及商量後續對策,蕭蘅眨眼間已經策馬星夜回京。
謝朝雲晚一步,隻簡單安排了證人的保密事宜,回到京城時,竟然生生比攝政王晚了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蕭蘅仿佛永遠不會疲憊般,已經去福寧殿看完陛下,去地牢發過火,甚至臨時主持召開早朝,宣布了對章回吉的最終處理結果。
章回吉在地牢被打了個半身不遂,月斥國若是有意,就讓國主親自寫悔過書,使臣帶上銀子來贖,若是無意,在大楚弑君就是誅九族的死罪,後續要不要開戰隨它。
在今天之前,章回吉從沒覺得楚昭遊是大楚之主,蕭蘅顧全大局,哪會因為一個傀儡的榮辱草率起戰事?
他大錯特錯,楚昭遊大聲嚷嚷攝政王喜歡他的時候,他就應該冷靜下來衡量利弊。
誰能想到,蕭蘅真會喜歡一個人呢!說出去全大楚有人信嗎!
謝朝雲等到宣政殿朝臣走空了之後,才進去找攝政王。
蕭蘅正站在玉階下,不知在想什麼。錢世成慢吞吞地往外走,看見謝朝雲進來,跨到門檻的腳又收了回來。
謝朝雲:“我在蓮花村的提議,你看如何?”
他頓了頓,皺眉看向一旁的錢世成:“你這副表情是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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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蘅掃一眼就知道錢世成想幹嘛,他搖搖頭,謝朝雲還是在西邊待久了,連錢世成成親都沒來得及趕回來。
錢世成五大三粗,開口竟然還會不好意思:“謝將軍,借兄弟點銀子唄,下個月發俸祿了還你。”
謝朝雲:“……你去賭了?”蕭蘅會用一個賭徒
“胡扯!你怎可憑空汙人清白!”
錢世成臉紅脖子粗,爭辯道,“我媳婦最近病了,天天抱怨郎中抓的藥太苦。我說去買蜜餞吧,果香鋪的蜜餞甜又不膩,喝完藥吃幾顆嘴巴就甜了,她死活不肯出錢,改變主意說良藥苦口利於病。”
錢世成說著就生氣,要是老子有錢,一次買它一車,讓那臭婆娘再說不出藥苦的話。
謝朝雲回來還未曾到錢家拜訪,沒想到嫂子竟然是這樣的雷厲風行。
他慷概解囊,把錢袋都送給錢世成,拍了拍錢世成的肩膀,故作滄桑道:“可惜你這麼一個好姓了。”
“謝了!下次讓我媳婦給你做媒!”錢世成立刻變臉,喜滋滋地買蜜餞去了。
謝朝雲嘴角抽了抽,不了吧。
蕭蘅看著錢世成若有所思,原來喂藥是要這樣哄著麼?
他想了一下,楚昭遊被灌完藥,有吃蜜餞嗎?好像沒有,他不肯再和他說話,跑到床上去了。
“剛才說的事,你看怎麼樣?”謝朝雲回到正題。
蕭蘅在走神。
謝朝雲:“攝政王?蕭豫道?”
“嗯?”姓蕭名蘅字豫道的攝政王回神,想了想,才從錢世成的打岔中找回話題,“按你說的辦,先派幾個人擾亂視線。”
蕭蘅這一趟找到的線索並沒有預想的多,反而還十分迷惑。
他在蓮花村見到了三個人,都是謝朝雲從犄角旮沓裡找出來的,疑似見過攝政王的人。
然而他們口中的“傻子”不僅互相矛盾,還和攝政王千差萬別。
村民一特別篤定:“草民在山上的破廟裡見過,是一家三口!我打外面一看,一男一女,哦,對還有個孩子,當娘的還深夜給孩子唱什麼,世上隻有媽媽好,好聽。草民本來想進去聽一聽的,但那時候是半夜,我怕是狐妖就沒敢進去了。”
大嫂子:“我、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騙他雞的!家裡孩子一個月沒吃肉了我這也是沒辦法,後來雞又被偷走了……那傻子、啊不,那位大人有個重病的媳婦,沒有孩子,我還說他明年生個大胖小子呢……”
村民二抱著柴:“求大人饒了我們吧,這是那位大人劈的柴,現在都在村裡,還沒燒完呢,我這就還給你們,繞了我們吧……那位夫人口味挑剔,什麼酸的甜的,草民也不知道,給了淘米水。”
一家三口、重病、口味挑剔……蕭蘅聽得頭疼,那個見一個人被騙一次的,真的是他麼?
謝朝雲問他有沒有印象,蕭蘅搖頭,雖然那劈材的力度一看就是他親自動手。
這三個人嘴裡的,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人。
謝朝雲心情有些沉重,他以為像蕭蘅這般精明的人,傻也傻不到哪兒去,可這才第一次發作,蕭蘅居然就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他都不敢想象第二次。
“會不會,其實你隻是在破廟裡遇見一對孤兒寡母,後面兩次是臆想出來的,因為後來那女子就隻在你口中出現過了。”謝朝雲大膽假設,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蕭蘅內心的荒蕪,他曾經被“家”狠狠傷害過,或許,蕭蘅心裡還渴望一個正常的家?
一家三口變兩口子,蕭蘅會不會和那對母子離別之後,自動擦除了一部分?畢竟人都有古怪的佔有欲,蕭蘅潛意識裡排斥喜當爹,卻以為自己有媳婦。
蕭蘅冷冷看了謝朝雲一眼,他難道就這點追求,臆想別人的媳婦?
令人心塞的是,他無法有力反駁謝朝雲,隻能道:“本王隻記得,頭痛的時候身邊總是有人,無論她是誰,這就夠了。”
嫁不嫁人,生不生子,他隻管報答便是。這些年錦上添花者前僕後繼,雪中送炭的,蕭蘅也就遇見過一個。
可笑他權傾朝野,到頭來變成傻子,半生心血付諸他人。僅剩清醒的一年,不論恩情大小,江山相贈未嘗不可。
也算這些年的堅持有了淺薄的用途。
找人找到這裡便沒有什麼線索了,虎符下落不明,謝朝雲提出反其道而行之,讓那女子來他們。
蕭蘅採納了,從今天開始,攝政王府開一角門,專門接待。
大楚都傳開了,攝政王十月初出城時受傷,被一個黃衣女子所救,可惜攝政王醒來忘記那女子的長相,現重金尋人,找到必封郡主。
別說郡主,以攝政王的權勢,封公主都行!
一時間,這名女子成了大楚人人羨慕的對象,話本裡不都這樣寫,像攝政王這樣的冷面閻王爺,寵起人來一定不得了,得寵上天!
攝政王妃虛位以待!全大楚最風光的女子,皇後都比不上!
所有女子都在挖空腦袋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十月初身著黃衣,出了京,救了一個陌生男子。
蕭蘅怕因此給那人招致禍事,便讓謝朝雲找幾名女下屬,冒充認親。
果然,前幾名靠近攝政王府的女子,都莫名其妙地,路上被人圍困。
多少勢力想要趁機抓人威脅攝政王,都發現抓錯了人。
漸漸地,這些勢力偃旗息鼓,另闢蹊徑。
很明顯,來人中,碰運氣的女子佔了大多數,被負責人追問兩句就露餡了。攝政王根本不記得那女子的任何長相,攝政王都找不到的人,他們踩了狗屎運才能撞見。
法不責眾,來的女子多了,攝政王府也隻是確認之後就把人放了,沒什麼代價。
不如他們派人假冒,萬一正好對上特點,一躍成為攝政王枕邊人呢?
暗搓搓打探消息的人多了,謝朝雲故意對不同人放出一些假消息,第二天果然就有符合條件的女子上門。
蕭蘅翻閱謝朝雲整理出來的名單,冷笑,“你去暗示本王有重要信物丟了。”
大魚就快上鉤了。
……
消息傳到楚昭遊耳中,不知道已經過了幾個版本。
他這些天都在和自己較勁。
反胃幹嘔持續了好幾天,他起初賭氣,就是不肯喝,後來發現太醫院有點真本事,喝下去雖然不能根除,但起到了不小的效果,起碼他能順利吃下飯。
崔庚終於表現出一點君臣情誼,從宮外給他買了好吃的蜜餞,一天一大包不重樣。
好甜,朕可以勉強喝一喝藥。
胃口不好,楚昭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哪哪都不想動彈,躺在床上往自己嘴裡扔酸梅瓜子葡萄幹。
崔庚奮筆疾書:“陛下今日又吃了一包果香鋪的蜜餞,合計二兩三錢。上頭讓史官五天支一次賬,陛下能吃,果香鋪價格昂貴,史官囊中羞澀,支撐不過四天。”
楚昭遊:“崔大人,最近外面有什麼八卦可以聽聽嗎?”
崔庚想了想,攝政王說外面的消息傳得太假,比如已經有人發散出“攝政王尋找王妃之後就要篡位”的分支,爛七八糟的消息不要告知陛下。
“沒有。”
楚昭遊起床,振作地吸了一口氣:“不能再躺了,朕要出去走走。”
他上次被灌了藥,打定主意不跟攝政王說話,後來這老狗賊可能深夜受到良心的拷問,第二天就給他派了幾個人過來。
說是這些人以後給他用,聽從於陛下,想去哪裡帶著就行。
楚昭遊內心毫無波動,還是窩在福寧殿,被反胃折磨地日漸消瘦。
攝政王拿到楚昭遊一天的食譜,都要懷疑那些東西到底補到哪裡去了。
氣出病了?火氣這麼大?最後,蕭蘅甚至暗示如果實在憋悶,出宮散心也是可以的,但要帶更多的人。
楚昭遊在床上躺了幾天,攝政王雖然沒過來,但出手卻很大方,搞得他十分震撼,甚至想躺到過年,看看攝政王是不是會還兵權。
也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楚昭遊掐了自己一把,不要飄。
他穿著白衣,帶著一撥人出宮,遠遠就看見攝政王府後門熱鬧非凡。
環肥燕瘦,花枝招展。
楚昭遊眼睛微眯:“攝政王選妃呢?”這麼大的事,崔庚說沒事?
“差不多。”旁邊有人順嘴接道,“是找人,攝政王十月初在京外受傷昏迷,有個女子照顧了他很久,攝政王找到她之後要封郡主呢!”
找他?楚昭遊瞳孔一縮,心髒猛烈跳動了幾下。
時下京城最熱門的話題,楚昭遊隻是稍微提了一嘴,立刻被七嘴八舌的科普,每個人版本不同,但核心內容不變——攝政王有情有義,那女子將來一定是攝政王妃,就是嫁人了,都得改嫁享福。
有情有義?
什麼玩意兒,楚昭遊抬腳往那邊去,不還是不記得?
後面支著好幾個長條桌子,上面放一沓白紙,因為碰運氣的人太多,不得不先進行一番初始驗證。
“今天的問題是,黃衣的袖口有沒有刺繡,繡了什麼東西。”
眾女子在白紙上自信作答。
楚昭遊走到她們中間去看。
提刀的侍衛正要趕人,突然發現楚昭遊後面跟著他的上級,攝政王身邊一等親衛。
親衛暗使了個眼色,其實心裡也沒底,讓陛下看一下,應該不礙事吧?反正又不是看答案。
楚昭遊捂著鼻子,穿梭於各種糅雜的香氣裡,看了幾個答案。
五花八門,寫什麼的都有。
笨死了,楚昭遊想,是一株四片葉子的蘭草。
第25章 第 25 章
楚昭遊興致勃勃地轉了一圈, 發現沒幾個能想到蘭草的, 大多都是花,牡丹桂花芍藥梅花……甚至有人洋洋灑灑畫了一竿清秀挺拔的竹子!
周圍人一陣叫好。
這竹子都有朕高了, 真的可以繡在袖子上嗎?楚昭遊胸悶地看著明顯是大家閨秀的女子, 這姑娘是把這裡當才藝表演,想入攝政王的眼?
某人不讓朕選妃立後,自己倒是豔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