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慢腳步:“魏小姐不去樹下賞葉,這是要去哪裡?”
太後不止是要讓他相親這麼簡單。
楚昭遊停在四四方方的院內,不肯再走,假意賞那石頭砌成的小蓮花池裡的枯荷。
他想起蕭蘅來,他不知道蕭蘅此時在蓮花村,隻是單純覺得,攝政王比太後好相處多了,哪怕是弑君篡位,至少是明面上的,不會像太後這樣陰謀詭計。
魏霜霜和太後年輕的時候有幾分像,溫柔婉約,國色天香,她姑姑正是憑借容貌和心機奪得後宮之主的位置,到她這裡,當傀儡的皇後明顯不如姑姑風光。
她徐步來蓮池邊,低聲道:“霜霜隻是想找一個掩人耳目的禪室,將重要物品交予陛下。”
楚昭遊伸手撩了撩水池,“虎符呢?”
魏霜霜看了眼四周,從荷包裡拿出半塊虎符。
楚昭遊看了眼,虎符和他從小黑身上拿到的一樣,沒有作假。
他把虎符拿回來,果斷塞進袖子裡。
魏霜霜神色黯然地看了楚昭遊一眼,準備離開。
楚昭遊叫住她:“天色不早,朕送你回去吧。”
魏霜霜搖了搖頭:“我想自己看看銀杏樹。”
“魏姑娘,太後有意做媒,但朕不欲欺騙,朕這個人睚眦必報,心眼小,容易遷怒,你可要三思。”楚昭遊走到門口,試圖往人群裡去。
魏府的侍衛都出了小院,但楚昭遊方才細心聽了,他們一出去,卻沒有走同一個方向,而是四下分散,看著就是要搞事。
魏霜霜急了,她今天的任務就是把楚昭遊帶來這裡,然後她送完虎符就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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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下,楚昭遊明顯察覺到了異狀,還在暗示她出事了找她算賬。
天子之怒固然可怕,前提是真正的天子,魏霜霜瞧不上楚昭遊。
一個皇帝出門連侍衛都沒有,薛公公還被她留在魏府了。
她對楚昭遊粲然一笑:“表兄,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我一個姑娘家,您別跟著我了。”
眼神示意侍衛把楚昭遊推進去,院門咔噠一聲合上。
“開門!攝政王喜歡朕!朕要是出事,蕭蘅不會放過你的!”楚昭遊推了推門,心裡暗道糟糕,開始胡說八道,抬出攝政王壓人。
以往這招都很好用,但是魏霜霜可能看出他狗急跳牆,腳步隻頓了一下,就走遠了。
楚昭遊閉嘴了,完球,和蕭蘅睡覺都不管用了。
後面有人冷笑了一聲。
楚昭遊回頭看,竟是早就離開大楚的章回吉。
“想不到孤會殺個回馬槍吧?”章回吉眼神陰狠,他和太後商議的事全被這小皇帝給攪黃了。
“章太子私自潛回我大楚,不怕走不出去?”
“陛下攪黃了孤的親事,我來找你賠一個,不過分吧?”章回吉上回在殿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下不來臺,柿子撿軟的捏,他不敢找趕他出去的蕭蘅,就記恨上了楚昭遊,立刻用將來月斥無條件出兵協助太後為由,把這小傀儡騙了出來。
對魏萬虹來說,用謝朝月和楚昭遊達成交易,沒什麼兩樣。
楚昭遊臉色微變。
章回吉笑起來:“怕了?聽說陛下很會唱曲,唱得好孤就考慮放過你。”
“朕中原之主,豈會怕你彈丸之地的小小儲君。”楚昭遊繞到蓮池後面,按著石壁,氣沉丹田,大喊了一聲“救命”。
這下真把章回吉逗笑了,他笑完了,想起楚昭遊說的話,面色難看:“你被蕭蘅睡過了?”
楚昭遊一邊喊著獎賞豐盛的救命,一邊吐槽章回吉的措辭,什麼叫被睡,明明朕主動的。
“識相就給朕滾回月斥!”楚昭遊沒忍住回罵了一句。
“給攝政王當男寵還裝什麼,孤還以為能嘗次鮮,原來是雙破鞋。”章回吉會一點武功,他縱身飛上蓮池,像兇狠的禿鷹俯衝,瞅準了楚昭遊的脖子。
“啊——”
一聲慘叫刺破長空。
楚昭遊從蓮池的水裡抽出一把生鏽的匕首,在章回吉猛撲過來時,刺了過去。
章回吉一下子跪倒蓮池中,水色漸漸冒紅。誰也沒想到,蓮池裡竟然埋了一把不知多少年的匕首,楚昭遊出手的角度剛好,扎這一下,月斥國的五十個側妃團可以原地解散了。
楚昭遊“嘖”了一聲,兩國之君刀刃相向,實在是有違他和平的追求。
前門出不去,他立刻向往後面跑。
“抓、抓住他。”章回吉姿勢相當不雅地勉力站起來,雙眼赤紅。
後院裡閃現好幾個黑衣人,楚昭遊:“……誰來救救朕!”
他已經成功激怒了章回吉,被抓不死也殘。
楚昭遊有些絕望,喊了那麼就救命都沒用,也不差這一句了。
月老廟外一陣亂,兩方纏鬥,百姓尖叫,跟來的護龍衛人少脫不開身。
錢世成匆匆趕來,在嘶喊聲中終於捕捉到小皇帝的呼聲,提刀往那邊趕了過去。
看見小皇帝還完好無損那一刻,錢世成差點落下眼淚。
錢世成急速掠過,胳膊一攜,刀光晃過,劈山蹈海,迅雷不及掩耳,把楚昭遊從黑衣人包圍圈裡揪出來,隨後單手出刀,抵在章回吉脖子上。
“再動我就殺了他!”
黑衣人面有懼色地後退,陸續放下了武器。
楚昭遊感覺自己被當成蘿卜拔了,本來就驚弓之鳥,驟然騰空讓他幾乎吐了出來。
攝政王教的好手下,武功都是一個路數。
靠近章回吉還能聞見血腥味,楚昭遊連忙找了面牆扶著,不住地幹嘔。
錢世成頓時面如土色,章回吉那裡受傷,陛下又惡心成這樣,他是不是來晚了一步?
不知為何,錢世成就覺得這回攝政王不會饒過他了。
他手足無措地問:“這狗雜種方才冒犯陛下了?”
楚昭遊緩了緩,這必須澄清:“沒有。”
“這就好。”錢世成後怕地扎了章回吉大腿一刀,去你娘的狗雜種。
謝朝雲剛在西北打了勝仗,士氣正盛,大楚完全有能力對月斥出兵討伐。出了這事,章回吉就是大楚階下囚,別妄想是什麼鄰國太子,留口氣就不錯了。
蕭蘅在蓮花村聽到暗衛速報,睚眦欲裂,不寒而慄,瞬間忘記自己來蓮花村的目的,一刻不停趕回宮時,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
秋露涼如霜,攝政王兩肩衣服沾滿露水,他風塵僕僕地站在福寧殿前,一時竟不敢進去。
他應該先去找小東西的,哪怕是嚇唬他一頓,嚇哭了,也比被章回吉欺負好。
楚昭遊一早起來,趴在床沿吐得比昨天還厲害,眼眶紅了一圈,他吸了吸鼻子,好想馬上大口吃飯。
簡直迷惑。
他出手快準狠,一招制敵,心裡其實特別爽,腦子裡不知道誇了自己多少遍,甚至想讓史官把這段記下來。但為什麼昨天聞了血腥味就幹嘔個不停。
蕭蘅在殿外,心髒猛地一抽,怒不可遏抓住錢世成:“這就是你說的有驚無險?!”
他幾乎吼出來:“章回吉哪隻手碰他了,馬上給本王剁了!”
錢世成一臉苦逼,陛下明明說一根手指都沒碰到。
章回吉帶回去之後,口供也和陛下說的話吻合。
錢世成:“王爺息怒,都沒碰。”
蕭蘅聽不進去:“那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嗯?除了章回吉,還有沒有哪個畜生也碰他手指頭了!”
是啊,為什麼呢。
錢世成苦逼中帶著安詳,這個情景,他好像從昨天就預見了。
第23章 第 23 章
楚昭遊喝了一口水,聽不清楚蕭蘅在說什麼, 默默捂住耳朵, 那位攝政王, 能不能不要在朕寢宮外面吵架。()
“薛公公,擬旨。”
“陛下請說。”
“賜魏霜霜一碗糖水, 兩盒珠釵,以表達朕對章回吉之事的愧疚。記得不要進魏府, 當眾宣旨。”楚昭遊拿起玉璽,笑眯眯地蓋下去。
這件事肯定沒辦法按照原樣宣布,章回吉是意欲行刺的奸細, 現在在攝政王的地牢裡,他一刀過去,氣也消了, 剩下的也管不到了。太後能幹出這事,八成不會讓他們抓到通敵的證據,稍後料理。
楚昭遊說了自己心眼小, 別以為魏霜霜是個女子, 他就不敢下手了。
一個一個來。
“糖水?”薛公公疑惑, 要下毒嗎?
楚昭遊肯定:“就是糖水。”
“奴才這就去辦。”
薛公公出去正好攝政王要進來, 被攔住查了聖旨。
蕭蘅掃了一眼, 扔回給薛公公, “錢世成, 跟著薛公公去宣旨。”
錢世成:“遵命。”
他路上偷偷問薛公公:“裡面寫什麼, 把魏府的人都抓起來?”
薛公公昨天在魏府吃壞了肚子, 沒跟上陛下,現在連腦子也跟不上了。
“陛下賞賜了魏小姐。”
“啊?”錢世成拍了拍額頭,那他去幹嘛,主子讓他去看看人家小皇帝有多寬宏大量嗎?這不就更顯得攝政王喜怒無常嗎?
到了魏府門口,一家老小出來接旨,薛公公一念完聖旨,魏霜霜倏地癱軟在地,渾身抖得像篩子。
太後娘娘明明說不會有事的,小皇帝出事了也沒人管他,到時候姑姑再假裝替小皇帝出頭,勸他小不忍則亂大謀……
薛公公:“魏小姐,喝吧。”
錢世成一看魏霜霜煞白的臉色,忽然明白過來,甲之蜜糖,乙之□□,魏霜霜心裡有鬼,她便以為這水裡下了毒,就算一時半會兒沒有發作,也永遠梗在她心裡,疑神疑鬼。
盡管這真的隻是一碗糖水。
陛下手中無權,卻能四兩撥千斤。
錢世成立刻兇神惡煞地嚇唬:“魏小姐不喝,就別怪末將不客氣了。”
魏霜霜見錢世成帶了人來,便知今日難逃一死,她不由得想到月老廟裡,陛下對她說的話——睚眦必報,容易遷怒。
太後本來打算讓章回吉把魏霜霜也抓了洗脫嫌疑,但是魏霜霜怕名聲不好,擅自改動了計劃,想以拉肚子為借口提前離開。
太後和陛下的話,她至少應該聽一個的……她不該自以為是,在小皇帝看出來後還不管不顧。魏霜霜閉上眼,糖水入喉,徹骨冰涼。
魏卓沉著臉,逼問薛公公:“舍妹做錯了什麼,還請薛公公告知,否則臣就要進宮請太後做主。”
“陛下賞賜令妹,魏大人何出此言?”
“真的是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