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專業的攝影師嗎?”顧揚問,“聽起來好像去過很多地方。”
“是, 我一直在外面, 前段時間剛剛接到臨河鎮政府邀請,去拍了青煙水鄉的宣傳照片。”蔣山打開相機給他看, “喏,這可是好地方,我拍的時候還挺不忍心。”
屏幕裡的小鎮沉睡在水霧裡,灰瓦白牆上染著朝陽的金。
“真漂亮。”顧揚稱贊,又有些疑惑,“為什麼會不忍心?”
“你之前沒聽過臨河水鄉的名字吧?這地方還沒開發呢,純樸安靜極了。”蔣山說,“我幹的活就是在破壞這份安靜,當然不忍心。”
“您的意思是,等遊客發現了鏡頭裡的這個小鎮,就會蜂擁而至,讓環境變得又鬧又亂?”顧揚把相機還給他,“但當地人應該是歡迎這種‘破壞’的吧,畢竟安靜和純樸也不能當飯吃,我們沒資格要求他們固守貧窮,經濟發展總會帶來一些負面的‘災難’。”
“那是你們商人的想法。”蔣山不認可他的觀點。
顧揚生平第一次被人稱為“商人”,還挺新鮮,他笑著問:“那您怎麼看?”
“我就是覺得,這環境可惜了。”蔣山咂嘴,“每天都能躺在漁船裡曬太陽,再擺一個破收音機聽咿咿呀呀的戲,那日子。”
顧揚禮貌地表示了一下贊同。
肯定有人是真心向往著水鄉裡清苦又靜謐的生活,但必然不包括面前這位邋遢大叔——他全身上下除了那件褪色的破耐克上衣,就沒有便宜貨,宛若垃圾堆裡撿來的棒球帽上隱隱透出“H”的標記,可能是全世界最低調的Hermès。如果一個人手腕上戴著近百萬的Jaeger-LeCoultre,把限量版的繡花FENDI當耐磨旅行袋,卻跟你說向往破爛漁船和收音機,要麼真有病,要麼中二病。
打一頓就好了。
老板及時送上兩大盤泡菜。
“來來,請你。”蔣山說,“試試看。”
價格高達十五一份的泡菜裝得很滿,顧揚也就沒有客氣,況且他確實想試一下高級食客的私房定制版。
泡菜剛腌了沒兩天,所以酸味很淡,配合辣椒和小蔥的油香,滋味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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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揚點頭:“您果然很懂行。”
“趁著年輕多走幾個地方,你也能懂。”蔣山看了眼時間,“喲,我得走了,今天是我太太的生日。”
“是嗎?”顧揚笑著說,“那祝您太太生日快樂。”
蔣山匆匆把那碗面條塞進肚子裡,臨走時不忘對顧揚說一句,後會有期。
很有幾分江湖豪俠的乞丐,不是,氣概。
顧揚覺得這個人還挺有意思。
……
最近凌雲時尚的事情有些多,等吳梅處理完回家一推門,滿屋子的蠟燭和玫瑰花。
她覺得自己頭很疼。
但還要被迫聽先生五音不全的生日快樂歌,聽完還有拆禮物環節。
“這是什麼玩意?”她問。
蔣山解釋:“羊毛衫,美麗小羊。”
吳梅更加納悶:“你買它幹什麼?”
“好看啊,暢銷貨。”蔣山在她身上比劃了一下,“銷量冠軍。”
“你又被誰給騙了。”吳梅把衣服丟回去,“都快倒閉了,還銷量冠軍。”
蔣山心想,你們女同志嫉妒心還挺強。
業績比不過就詛咒人家倒閉。
不妥當。
“明天有沒有空?”蔣山繼續問。
“又要幹什麼?”吳梅往浴室走。
“約會啊。”蔣山說,“你最近太累了,我帶你到深山蹦極去。”
吳梅“砰”一聲關上浴室門:“我約了易銘。”
過了五分鍾,又“哗啦”打開門:“就算我有空,也不想去蹦極,都多大年紀了,你也不準去。”
蔣山站在浴室門口,發自內心地大聲嘆氣:“唉。”
然後就被太太趕到了客廳。
不過第二天下午,易銘並沒有出現在吳梅的辦公室。
“他剛剛給我請假了。”許凌川匯報,“應該又是因為申瑋。”
“有完沒完了?”吳梅不滿,“不是說戒了嗎?”
“具體情況是什麼,他匆匆忙忙的也沒說明白。”許凌川說,“但掛電話前特意強調了一句,不會影響品牌,讓我們放心。”
窗外一片陰沉,好不容易才暖起來的天氣,又飄散開了新一輪的寒意。
出租屋的老板娘站在門口罵,說你看看你弟弟,把我的房子都砸成什麼樣了,這冰箱,這新買的大彩電,全不成樣子,還有沒有一點素質了。
申瑋站在一邊,脖子上梗起青筋。
“是是,您消消氣,我賠,我全賠行了吧?”李大金說,“別報警啊,警察叔叔來之後,不也是讓我們給你賠錢?何必麻煩他們多走一趟。”
“一萬。”老板娘說,“還有,你們立刻搬走,我不租了,押金也不退的。”
“行,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李大金來的時候帶了幾個小弟,這陣正好幫忙收拾行李,三下五除二把房子清空,一行人坐上了一輛小面包。
“老板,我實在難受。”直到下樓,申瑋才解釋了一句。
易銘坐在前面沒說話。
“多大點事,你這有心戒毒,我們欣慰還來不及。”李大金說,“這樣,也別租房子了,住我那兒吧,正好還有套空房。”
“好。”申瑋說,“謝謝李哥。”
“這可是萬裡長徵。”李大金攬住他的肩膀,“一步比一步難。”
申瑋垂著頭,額頭和胳膊上都沁出冷汗,也不知道是毒品留下的後遺症,還是想到了往後要受的罪,所以心裡發虛。
李大金的房子在一處破巷子裡,距離酒吧一條街很近,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房子裡空蕩蕩的,好像也沒值錢貨可破壞,很適合發瘋亂砸。
易銘沒上樓,一直在面包車裡等,半個小時後李大金才拉開門:“走,去酒吧喝一杯。”
“申瑋這樣還要多久?”易銘問。
“這我哪知道,我也沒有豐富的戒毒經驗啊。”李大金在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愁眉苦臉的,我早先怎麼說來著,要實在嫌煩,隻管把人丟給我,保準一點事都不會出。”
“毒品可真是害人不淺。”易銘揉了揉太陽穴,頭疼道,“別去酒吧了,送我回公司吧,吳總應該還沒走。”
“行,那我讓小毛送你。”李大金把車停在路邊。
等易銘離開之後,另一個小弟好意提醒了一句,那房子周圍挺亂的,又是洗頭房又是按摩店,三好青年下樓買個菜都可能墮落,李哥你怎麼還放一個有吸毒前科的人住在那,太危險了。
“這不挺好的嗎?”李大金說得漫不經心,“正好考驗一下他的意志力,看是不是真打算戒了,那條街上住了百十來戶,也沒見人人都吸毒啊,說明什麼?說明吸不吸毒和房子沒關系。”
小弟疑惑道:“是嗎?”
他又扭頭看了一眼,天還沒黑,但那片亂糟糟的城中村裡已經亮起了紅燈。
不管怎麼看,都不是一個適合展開人生新篇章的地方。
而事實也證明他的判斷沒錯,僅僅過了三天,李大金就接到電話,說申瑋果然又去找了上線,隻是交易還沒完成,就遇到一隊警察掃黃打非,黑天半夜鬧哄哄的,沒逮住。
“什麼叫沒逮住?”李大金問。
“就跑了唄。”小弟說,“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們生平第一次幫警察來著,賊熱血澎湃,但也沒抓住。”
“易哥,你說他能去哪兒?”李大金掛了電話。
“我還想問你呢。”易銘一肚子火,“周圍都是你的人,也能跟丟?”
“別生氣啊。”李大金遞過來一根煙,“這對我們又不是壞事,再往好處想,說不定明天就吸毒過量死了呢,一了百了。”
“我真是服了你。”易銘把手機丟在一邊,又警告,“讓你的人盯緊一點,別毒癮發作跑到凌雲來給我大吼大叫。”
“不會。”李大金舉手保證,“你盡管安心工作,申瑋的事,我來處理。”
第92章 小王子和壞皇後
晚些時候, 陸江寒和顧揚也聽說了申瑋失蹤的事。
“一輩子就算毀了吧?”顧揚一邊整理書架一邊說, “吸毒,戒毒不成功, 和警察打巷戰, 以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
“自己要吸毒, 有什麼辦法。”陸江寒提醒,“你這兩天要小心一點, 知不知道?”
“哪那麼倒霉, 每次他毒癮發作就剛好遇到我。”顧揚從梯子上下來,“你今天回復吳梅了嗎?”
“她主動給我打來了電話。”陸江寒說, “然後我就告訴她, 你還需要考慮一下。”
顧揚問:“那我還得再‘考慮’多久?”
“你以為吳梅這麼好打發?”陸江寒壓著他坐在沙發上, “我說你最近很忙抽不開身,然後她表示,明天可以為了你親自來寰東一趟。”
顧揚:“……”
顧揚問:“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件事?”
“怕影響你吃晚餐的心情。”陸江寒回答。
“那你就應該放到明早。”顧揚說,“否則會影響我睡覺的心情。”
陸江寒被逗笑:“怕嗎?”
“還是有一點的。”顧揚承認, 畢竟那位吳總的通稿看起來相當厲害, 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