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聽實話嗎?”吳梅一笑,“要是你手下隻有Nightingale,我確實會考慮直接讓顧揚代替你。但現在暮色的發展也不錯,還有其它品牌,你在行業內積攢的人脈和運營能力,那位天才小朋友可比不上。”
易銘說:“謝謝吳總。”
“當然了,我也不會虧待顧揚。”吳梅繼續說,“等陸總回來之後,我會第一時間去找他,你隻需要安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讓Nightingale站穩在海外的第一步。”
易銘點頭:“那我去做事了。”
走出吳梅的辦公室後,他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冰冷的寒意刺激著毛孔,暢快又舒服。
事情似乎在一個奇妙的點、以一種奇妙的方式,有了奇妙的轉機——讓他整個人都如釋重負。
甚至還生出幾分慶幸和狂喜來。
……
顧揚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掉進了海裡,被教練湿漉漉地拎上了船。
陸江寒很沒有同情心,笑了能有五分鍾。
顧揚不是很想說話。
“你看,小藝術家應該珍惜生活中每一個意外的出現。”陸江寒攬住他的肩膀,“然後從中汲取創作的靈感。”
“倒栽進海裡能有什麼靈感。”顧揚覺得嘴裡一股魚味兒。
“比如說,會遇到偷偷溜出來的小美人魚。”陸江寒說,“然後她就愛上了你。”
“那你怎麼辦?”顧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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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怎麼辦?”陸江寒納悶,“小美人魚愛上了你,那是她的故事,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顧揚想了想,點頭,有道理。
這一次,戴著半打牡蠣花冠、好不容易才浮出海面的小美人魚,連找巫婆獻出聲音的機會也沒有。
因為王子隻顧著和他的總裁開豪華快艇,並不會多看碧藍的海水一眼。
這真是一個好悲傷的童話故事。
第89章 談判
島上的天氣, 一天能變三四次, 從萬裡晴空到落下一場陰湿的雨,隻需要一眨眼的時間。
廚房裡滿溢著面粉烘焙後的香氣, 廚師長教他把蛋糕上的奶油淋面抹平, 笑著問:“這一塊要帶回去嗎?”
“不需要。”陸江寒挖了一勺下去, 蛋糕幾近完美的外形遭到破壞,流出酸甜的夾心來。
融化在舌尖的滋味有濃鬱的奶香。
“明白, 繼續保密。”廚師長很上道, “這是為將來某一天準備的驚喜。”
等陸江寒回到住處的時候,顧揚正坐在屋檐下, 看著眼前被雨絲朦朧的世界。他的神情很專注, 似乎在想很多事情, 大腦被塞得很滿,滿到甚至有些暈。
幹燥溫暖的掌心遮在眼前,陸江寒在他耳邊說:“又在偷偷工作?”
“你管發呆叫工作?”顧揚握住他的手腕。
“別人發呆算偷懶,至於你發呆……”陸江寒找了一個合適的形容, “讓身體去追趕四處遊蕩的靈魂。”
顧揚笑著說:“我本來想去海邊的, 結果下雨了。”
“喜歡這裡嗎?”陸江寒問。
“嗯。”顧揚說,“很安靜, 所以可以思考很多事情。”
“你得學會適當地讓大腦休息。”陸江寒幫他按了按太陽穴,原本想建議, 哪怕看一看毫無營養的娛樂八卦也好, 後來卻又想到了李總監的花邊緋聞,於是改口道, “要是實在放松不下來,就專心致志地想一想我。”
顧揚問:“想你什麼?”
陸江寒回答,內在美和外在美。
顧揚虛心接受:“我盡量。”
畢竟他的男朋友又高又帥,光是外在美就能想很久,的確很適合打發時間。
這是兩人在島上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溫情又浪漫。
後半夜的時候,陸江寒拍了拍懷裡的人:“怎麼還不睡覺?”
“我發現這種無所事事的生活,確實能使人飛速墮落。”顧揚說,“現在隻要一想起來後天要上班,就覺得腦袋疼。”
“那要怎麼辦呢?”陸江寒被逗笑,“不如不上班了,我養著你?”
“吳梅找你了嗎?”顧揚問。
陸江寒換了個姿勢,讓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胸前:“就是因為在想這個,所以才失眠?”
顧揚默認。
“她當然得找我。”陸江寒說,“許凌川原本打算放慢Nightingale的海外推廣,所以隨口提了一個相對苛刻的條件,結果對方居然一口答應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凌雲現在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流程。”顧揚說,“如果強行撤出,就等於毀掉了好不容易才打開的海外市場,以後不僅僅是Nightingale,還有凌雲其它品牌,想走出去就更難了,他們不會這麼做。”
“這隻是其中之一,還有另一點。”陸江寒說,“對方既然能答應那麼苛刻的條件,說明Nightingale確實值得,吳梅就更加不會放棄這個品牌。”
“那她應該也不會允許這個品牌出任何醜聞。”顧揚坐起來,“如果對方一定要用錢解決呢?”
“那就要看你的想法了。”陸江寒把床頭燈擰亮,“然後我們才好決定下一步。”
“我是想拿回品牌的。”顧揚看著他,“可是凌雲和寰東已經合作了這麼多年,關系一直很好,女裝部每年的利潤,他們要佔很大一部分,新亞最近又盯得死緊,萬一我們真的和吳梅鬧翻,鍾嶽山肯定會見縫插針,到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媒體和股東都不會放過你的。”
“剛剛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陸江寒問。
“我嗎?”顧揚一愣,想了想才回答,“我想拿回品牌。”
“好。”陸江寒說,“那我們就拿回品牌。”
顧揚心裡有些尖銳不安的酸澀和感動,他用力抱住他,過了好一陣子才松開。
“如果最後真的談不下來,我可以賣掉Nightingale。”顧揚握住他的手,“真的。”
“為了我嗎?”陸江寒笑,“怎麼突然這麼沮喪,不像平時的你。”
“我隻是覺得,這個品牌或許會給你、給寰東引來很多麻煩。”顧揚說,“之前Nightingale剛剛起步,所以看起來還好,可是現在它已經和凌雲集團的整體利潤緊緊咬在了一起,吳梅大概會不惜一切代價。”而“不惜一切代價”這六個字聽起來,就很腥風血雨,他建立這個品牌的初衷,是為了帶給年輕的女孩們快樂和美麗,而不是給親近的人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我不知道你這幾天看了什麼新聞,但十有八九是吳梅自己找人寫的通稿。”陸江寒把人抱到懷裡,“說說看,在你的腦補裡她是什麼樣?三隻眼睛六隻手、會吃人的老妖婆?”
顧揚回答:“差不多。”說完之後自己也想笑,於是捏住他的嘴強調,“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陸江寒說,“但Nightingale是你的心血,你那麼珍視它,所以不需要為了任何人放棄它,包括我,知不知道?”
顧揚猶豫了一下,點頭:“嗯。”
“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去機場。”陸江寒幫他放好枕頭,“做個好夢。”
顧揚捏住他的手指:“晚安。”
房間的燈光暗了下來。
夢境也是嘈雜的。
……
S市已經逐漸熱了起來,街道兩旁的樹開滿了毛茸茸的小花,遠看像一片粉紅色的霧。
等陸江寒到咖啡館的時候,吳梅已經等在了那裡,她面前擺著一壺茶,據說是東南省朋友送的大紅袍。
“我可連蔣哥都沒舍得給。”她笑道,“今年的最後幾兩,全拿來給陸總了。”
“蔣哥”是吳梅的老公,一位狂熱的野外攝影愛好者,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陸江寒和她握了握手:“看媒體的報道,還以為吳總最近要去西部山區做公益,怎麼突然就回了S市,這麼急急忙忙找我,有事?”
“還真有事,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吳梅坦率道,“我這次回來是為了Nightingale,集團打算用最好的資源來推這個品牌。”
陸江寒放下茶杯:“怎麼著,我先提前恭喜恭喜?”
吳梅搖頭:“陸總不用裝糊塗,易銘已經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您前期對顧揚的幫助。所以從現在開始,Nightingale後續問題全部由我本人來接手。”
“得,看來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吳總。”陸江寒笑著投降,“不過有一點得先說清楚,就算我曾經教過顧揚一兩招,這件事本質上也是他和易銘之間的問題,吳總怎麼一上來就找我算賬?”
“我聽易銘說了那位小朋友的脾氣,又倔又天真,也不怎麼懂職場規則。”吳梅說,“而且您這邊的楊總已經警告過我們了,說顧揚最近要忙著開寰東新店,情緒千萬不能被影響,所以我隻有找陸總商量。”
“對於一個服裝設計師來說,倔強和天真都是優點。”陸江寒糾正她,“不過既然吳總都找上門了,那我也隻能配合,畢竟這大紅袍不能白喝。凌雲打算怎麼走下一步,從顧揚手裡徹底買下Nightingale?”
“以及籤下未來十年的設計。”吳梅補充,“我保證,在酬勞方面絕對不會虧待他。”
“代價是他永遠都不能出現在公眾面前。”陸江寒想了想,“聽起來好像有點殘忍。”
“如果他還想做設計師,我可以重新開一個品牌,再配合集團最好的推廣資源。”吳梅說,“但Nightingale目前隻能屬於易銘,它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好吧。”陸江寒點頭,“吳總的意思我已經大概明白了,回去之後,我會試著和顧揚溝通。但還有個問題,要是他始終不肯松口,堅持要收回Nightingale,那吳總打算怎麼辦?您也說了,小朋友又倔又天真。”
“他不會不聽。”吳梅說,“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他而言,確實有點委屈,但人總要現實一些,哪怕是再單純的設計師,也不能一直活在別人的保護裡,早晚得出來接受風雨,曬曬太陽。”
至於這個提供保護的“別人”,當然隻能是陸江寒。他揉了揉太陽穴,苦惱道:“吳總這就過分了,我這好心好意幫忙解決問題,怎麼還能被捎帶著威脅一句?”
“我可什麼都沒說,是陸總太多心。”吳梅笑笑,親手幫他倒了杯茶,又別有所指道,“將來凌雲和寰東之間還會有很多合作,站在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大家都能風平浪靜、越來越好。”
……
1703的小公寓裡,顧揚正在心不在焉地煲糖水,那是杜天天友情建議緩解壓力的方式——但是好像並沒有什麼用,在太甜和太淡的頻繁交替裡,鍋裡的水已經快漫了出來。
陸江寒擰開門鎖:“我以為你在樓上。”
“本來是。”顧揚說,“但你的廚房看起來太專業,我覺得我的廚藝可能配不上它。”還很有可能會炸了鍋,打碎那個一看就很貴的豪華蒸箱。
陸江寒從他手裡接過湯勺:“你煮這一大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犒勞公寓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