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頓時驚為天人:“是嗎?”
陸江寒很有耐心地點頭:“是。”
顧揚說:“哇。”
雖然環境有些詭異,但好在並沒有影響食物的口感。晚餐被拖到八點半,在飢腸轆轆的催化下,哪怕饅頭鹹菜也能變成美味,更何況是出自孫家大廚的香煎鱈魚和嫩牛排。顧揚熟練地把食物切割成小塊,又問:“等下孫先生要和我們一起去參觀嗎?”
陸江寒問:“你想讓他陪嗎?”
顧揚發自內心地搖頭,雖然他的確對孫知秋充滿仰慕,但就剛才的情形而言,對方應該也不怎麼願意和自己同行。
餐後甜點是松露冰淇淋,盛放在兩個精致小巧的銀調羹上,隻有四分之一顆荔枝的迷你尺寸,這種分量如果放在街邊小店,八成會被顧客投訴到關店。
顧揚放下空勺:“好吃。”
陸江寒:“……”
“我們可以去參觀了嗎?”顧揚對接下來的行程充滿期待。
陸江寒把餐巾放在桌上:“走吧。”
冰淇淋不需要待在蛋卷裡,不需要待在銀勺子上,隻需要好好挖一坨,放進玻璃小碗!
放進玻璃小碗裡的冰淇淋,和放在蛋卷裡的冰淇淋,擁有截然不同的兩種靈魂,哪怕它們的本質都是香草奶油。
因為位置決定你價值。
來自《總裁教你的101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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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知秋正站在大廳裡等他。
“孫先生。”顧揚對他很尊敬。
“你,過來。”孫知秋冷豔地一勾手指。
陸江寒拍拍顧揚,示意他在原地等一會,自己跟著孫知秋到了隔壁房間。
“你確定是要單純地參觀藏品,對吧?”孫知秋問。
陸江寒反問:“你的藏品除了能參觀,還能做什麼?”
“那很難說啊!”孫知秋目光幽怨,“畢竟你這麼變態,為了自己能名正言順吃燭光晚餐,還他媽讓我穿得像個褪色的皮卡丘。”
“我隻讓你穿正式一點。”陸江寒提醒,“而且人設是你自己對媒體立的,和我可沒關系。”
孫知秋抓亂了雞窩頭,狂躁地說:“我X。”這膚淺的社會,穿著大褲衩就賣不出去藏品,但誰會在家裡也穿燕尾服?講道理,這是不是腦子有病?燕尾服能有大褲衩舒服?
“放心吧。”陸江寒說,“顧揚很有靈氣的,要是他全然不懂,我也不會帶來你這兒。”
“行行,那我去工作了。”孫知秋有氣無力,“你去接著玷汙藝術,有什麼事直接找孫叔。”
但總裁其實對玷汙藝術沒興趣。
他隻想玷汙藝術家。
很dirty的那種。
看到他出來,顧揚問:“沒事吧?”
“和你沒關系,說了兩句生意上的事。”陸江寒說,“走吧,他的收藏很多,今天先帶你去看一小部分。”
孫家家底雄厚,藏品也是浩瀚如海,從古董字畫到後現代藝術無所不有,而在最東側的展館裡,則是許多經典的vintage古著,那是屬於孫伯母的私藏,現在正好可以借來讓小藝術家欣賞。
“這種家也太酷了吧。”顧揚由衷羨慕,“我原本以為是記者誇張,現在看來,他們筆下描述的部分大概還不到五分之一。”畢竟在此之前,他從來就沒有讀到過,孫家私宅裡居然會出現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波普藝術服裝作品,出自伊夫·聖·羅蘭,兩件連衣裙被拼合在一起,印花巧妙銜接,恰好向世人展示了藝術大師安迪·沃霍爾的一幅畫作。
“喜歡這個?”陸江寒問。
顧揚回答:“都喜歡。”
紅寶石的胸針,由珍珠組成囂張的牙齒,那是1949年薩爾瓦多·達利的作品。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些誇張,但卻能讓前衛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為之瘋狂,並且對時尚業產生深刻而持久的影響。
巨幅海報上的復古女郎穿著吊帶襪,高跟鞋鋒利又性感,陸江寒問:“是產品廣告?”
“嗯,不過不是高跟鞋,是她手裡的箱子。”顧揚說,“在汽車出現之後,登喜路和路易威登都設計了這種小手提箱,剛好能放進車廂裡。”
而這就是服裝的另一個意義,不僅僅能讓穿著它的人擁有當下的美麗,也能記錄歷史和流行。
因為時間的關系,兩人並沒有在孫家私宅裡待太久,晚上十一點就踏上了回城的路。
孫知秋趁機打來電話,說你是不是不行,我連撒滿玫瑰的床都鋪好了,怎麼居然說走就走,由此可見,人生大概也就局限在了燭光晚餐,啊,可悲。
要是換在平時,陸江寒可能會直接讓這隻皮卡丘滾。
但這次有顧揚在身邊。
於是總裁文明而又有禮貌地說:“再見。”
第38章 我來接你
在回程的路上, 顧揚還沉浸在藏品所帶來的震撼裡, 久久無法脫離。他是真的很喜歡那棟掩映在青山中的建築,也是發自內心的贊嘆和羨慕。然而有些東西的確是金錢買不到的, 所以就算他再羨慕, 陸江寒也不能把孫家據為己有——但這樣也有好處, 至少他能有充分的理由,帶著小藝術家一次又一次前去做客。
這段路途依舊是很美的, 山間有清風, 天邊綴滿閃爍的星光。小雨初停後的山裡空氣清新,如果細細聆聽, 還能發現鳥鳴和蟬的聲音, 這樣一比, 倒顯得車輛引擎聲格格不入。陸江寒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顧揚的觀點,在某些時刻,現代文明確實是自然的闖入者,有些粗魯草率、並且不受歡迎的那種。
陸江寒想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 顧揚卻已經抱著靠墊, 在副駕駛上沉沉睡著。相比起第一次被總裁送回家時的謹慎和拘謹,他現在明顯已經變得輕松了許多, 至少能睡得理直氣壯,並且在醒來之後毫無壓力, 而陸江寒很喜歡這種變化。
一個小時後, 車輛穩穩停在地下車庫。
顧揚被人從夢裡叫醒,一時片刻沒能完全清醒過來, 隻是迷迷糊糊下了車,站在水泥樁旁等陸江寒。最近小區裡有不少底商都在裝修,停車場難免會有些遺漏的建築垃圾,平常可能沒什麼影響,但對於凌晨一點極度困倦的顧揚來說,他一腳就踩在了一塊圓滾滾的水泥塊上。
“啊!”
陸江寒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停個車,回頭就能看到顧揚趴在地上。這一跤摔得有些倒霉,藝術家的膝蓋被蹭破了一大片,雖說不至於鮮血淋漓,但也很有幾分傷勢慘重的架勢。
“我沒注意。”顧揚解釋。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走路不看路?”陸江寒扶著他站起來。
顧揚疑惑:“有嗎?”
陸江寒點頭:“有。”在賣場時隻看路標,在建築工地時隻看地圖,偶爾會在公司走廊上看手機,總之除了腳下的路之外,他可以去看任何東西。思想當然能自由地漂浮在空中,但身體還是需要踏實地走在路上,陸江寒打算幫他改掉這個毛病。
小區診所裡的醫生很負責,一邊處理傷口,一邊憤怒聲討無良裝修公司,不在建渣車上罩防護網,碎石頭掉得到處都是,這幾天至少摔傷了五個小朋友。
“你是第六個。”醫生說。
顧揚頓了頓:“我不是小朋友。”
陸江寒忍笑。
“小朋友摔得也沒你重。”醫生龍飛鳳舞開好藥單,“行了,傷口別沾水,後天來換藥。”
膝蓋打不過彎,顧揚走得有些緩慢,出電梯後,他有些歉意地對陸江寒說:“耽誤您的時間了。”
“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陸江寒問。
“不用了陸總,我明天——”聲音戛然而止,顧揚推開門,看著客廳裡橫七豎八躺著的酒鬼,哭笑不得。
他是是真把這件事給忘了。
陸江寒皺眉:“什麼情況?”
“都是我的大學同學,今晚有球賽。”顧揚放低聲音,“陸總您去休息吧,我去叫醒他們。”
“這都幾點了,讓他們好好睡吧。”陸江寒吩咐,“你跟我上樓。”
顧揚說:“啊?”
“滿屋子酒瓶和包裝盒,你是打算大半夜讓人給你收拾房間,還是送走他們之後再一瘸一拐掃地?”陸江寒搖頭,“去拿睡衣,今晚客房給你。”
總裁說的話總是很有道理,於是顧揚想,也行。
陸江寒不動聲色,按下了十九層的電梯。
1901的客房很大,負責打掃的家政阿姨不知道是受了陸媽媽遠程蠱惑,還是遵循公司規定,總之每天都會在床頭插幾朵新鮮的紅玫瑰,看起來很想給房間的主人招招桃花。
“腿還疼嗎?”陸江寒問。
顧揚搖頭:“醫生開了止疼片。”
“吃完藥早點睡,洗澡的時候注意避開傷口。”陸江寒說,“明天放你一天假,在家休息吧。”
“我們已經確定要招鑫鑫百貨了嗎?”顧揚還在想著工作,“今天楊總讓我盡快準備談判資料,您之前說過,會教我的。”
陸江寒笑了笑,點頭道:“好好休息,明晚回家之後,我就告訴你該怎麼做。”
於是顧揚眼底也露出笑意來,他說:“嗯,晚安。”
陸江寒輕輕幫他關上臥室門。
晚安。
這算是良好開端的第一步,雖然孫知秋還在不斷地發消息,從藝術感慨到八卦,從詩歌聊到對家裡廚師的抱怨,期間還分享了專治性功能障礙的祖傳老軍醫聯系方式,充分展示了一個藝術家在失眠的時候會有多無聊,但這並不能影響陸江寒的心情。他躺在床上,連眼神也是溫柔的。
顧揚把自己裹進柔軟的被子,舒服而又滿足地嘆了口氣。
玫瑰在黑暗的夜色中,總會釋放出更加濃烈的氣息。
……
第二天清晨,等顧揚醒來的時候,陸江寒已經出門上班,隻在餐桌上留下了早餐和字條,提醒他別忘了吃消炎藥。
杜天天打來電話,驚恐地表示揚揚你怎麼一夜未歸,是不是被富——話說到一半,突然又想起來不久前剛被親友教育過,自己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隨便提“富婆”兩個字,於是中途緊急剎車,把富婆變成了富商。
“老實交代。”李豪也在另一頭強行逼供。
“昨晚我回家的時候,你們全部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所以就在樓上鄰居家住了一晚。”顧揚說,“等著啊,我馬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