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隱約聽到少女發出了一聲輕嘖,但又好像隻是幻聽。
在這吊詭的沉寂中,圖歌隻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瘋掉,胸腔中的嘶吼瘋狂衝撞著他的喉嚨,他已過度呼吸,下一秒他就會像那群NPC一樣發瘋,就在下一秒——
“看著我。”
圖歌遽然一抖,倏地抬起頭來。
這句話並不是通過空氣震動傳來的,而是好像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的,近乎轟鳴。瞬間將他胸腔裡回蕩的嘶吼摧毀殆盡,也衝散了蒙在他認知上的迷霧。
他看清了向他伸出索要之手的羸弱少女,也看懂了彈幕上那閃動跳躍的文字與數字。
熱度很高,上升速度也很快,雖然現在才排位第八,但應該很快能衝到第一。
這是圖歌想到的第一件事,隨後他才捕捉到彈幕。
“主播演我!”
“救命,為什麼沒有一點點恐怖的元素,但是??”
“健康手表提醒我心率超過140:)”
“彈幕護體彈幕護體彈幕護體彈幕護體”
“……”
“這NPC好邪,開門那瞬我腦子都懵了一下,然後發現主播已經跪下了hh”
“我也……一晃神主播跪下了。”
“看了回放,主播盯著直直走進去跪下了,動作超級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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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回放其實沒啥感覺,但直播時的那一瞬就很邪!”
“……”
“主播是演的還是真的?有點太沉浸式了,沒必要吧?”
“演的吧,好誇張,彈幕也演的吧?”
“同不理解,圖哥啥時候這麼慫了?一群人還裝害怕配合==”
“看了半天盡看主播的鞋子了,真服了……”
“……”
“還全網進度最快的高危人格呢,嚇成這樣技能都不放一個嗎?”
“開打開打開打開打管她什麼BOSS直接開打!”
時間有限,圖歌隻能匆匆掃一眼,而在這匆忙的一眼裡,唯一引起他注意的隻有兩個字——“技能”。
技能。
對、對……他有技能,他有技能啊!可他剛才為什麼完全沒想到這碼事?!
眼前的少女正對著他笑,和昨天一樣的笑。
他準備先談談,談不攏再使用技能,畢竟他還是打算優先“TE”的。
圖歌一邊打開技能欄,準備明確自己各項技能的狀態,一邊透過系統技能欄看向少女,陪著笑做出解釋:“啊你說賠罪禮啊,我——”
他的聲音再次卡在嗓子眼,想好的臺詞被突發的狀況攪亂成一團。
灰的。
全部都是灰的。
“沒帶來嗎?”
透過呈現全灰色鎖定狀態的技能頁面,少女平和的笑容顯得格外詭譎。就當圖歌以為自己又要墜入之前迷糊的狀態時,他卻發現自己的思維仍然保持著清醒。
他清醒地意識到面對這個少女,他的所有技能,呈現“鎖定”狀態。
死定了。
圖歌腦中蹦出這三個字。死定了。
“我的小熊……”少女垂眼看向自己懷中的毛絨熊,“很可愛吧?”
“可愛……”
圖歌幹巴巴地做出回復。他甚至開始寄希望於再次陷入剛才的狀態,這樣就不需要思考了。
他甚至想要就此離開遊戲。
但他的熱度,他的熱度在飆升,短短幾秒,他已經爬升到了第五名。
為了熱度,他得堅持下去。
圖歌驟然振奮精神,看向眼前看起來毫無傷害力的少女,打算以小熊的來歷為話題,打開“了解夢忱”的道路。這是機會,他得抓住。
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一句——“可是它沒有心。”
“……”
圖歌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果然,下一秒,那攤開在他面前、呈現索要姿態的手便翻了過來,食指和中指並攏,向前一探、穿過灰白一片的鎖定技能欄,輕輕點在他的心髒之上。
“所以,就當作賠罪禮。”
那少女以天真而爛漫的姿態說出後半句:“——你送它一顆心吧?”
“……”
圖歌飛速檢索自己的大腦,想找出一個可以引起BOSS內心觸動的核心話題。
“江白月”這個名字會管用嗎?還是會引起她的震怒、探出觸手將他絞殺?不、不……就算他不說這個名字,按照她的意思,他也會因為失去心髒而死。
既然都是死路一條,不如賭一把。
圖歌張開嘴:“你……”
可少女卻忽然笑出聲來,她眉眼彎彎,抱著玩偶小熊向後退了兩步,輕飄飄拋出四個字來。
“開玩笑的。”
圖歌的話卡在嗓子眼裡不上不下,被她這笑聲砸得頭腦發暈、不知所措。
“看你好像很緊張。”少女轉過身,回到桌子前、拉開椅子坐下,支著頭看他,“開點小玩笑,讓你輕松一下。怎麼樣?有放松一點了嗎?”
圖歌:“……”
“離開這裡並不困難。”她說,“十字橋,景區。去吧。”
十字橋,景區。
圖歌驟然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日月的欣喜感。
原來剛才的一切隻是承壓測試。圖歌豁然開朗。他剛才如果亂說話、如果放技能,才是真正的完蛋,把自己當作一個誤入場域的普通人、不做出任何反抗才是正確的選擇。
圖歌長舒一口氣:“謝謝,謝謝,我這就去看看。”
他沒有轉身,而是試探性地向後伸手去拉門,直到看到少女沒有任何反應時,才轉過身,準備從門縫中滑出去。
“啊對了。”
在圖歌已經瞄準門縫、準備開滑時,少女突然開口。
圖歌渾身一緊,看向聲音的方向,隻見她將毛絨熊擺放在桌面上,一邊整理它的坐姿,一邊說:“如果明天你們還在這裡,我可能會覺得你們應該很喜歡這裡。”
“第二晚。”
她向椅背上一靠,那雙眼睛平靜地盯著他,再次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可能就不是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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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還以為他會強一點呢,畢竟提升的速度很快。”
釋千靠在木板牆上,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看向外面:“結果稍微給了點壓力,他的神智好像就無法正常運行了?降低了壓力也不行。”
“每個人對精神層面的壓力耐受程度和肉體強度不成正比。”死海說,“但他的確有點太弱了。”
“不過沒關系。”
釋千盯著縫隙外:“他已經讀完十字橋上的密文了,下一步就是探索景區。”
景區的存在自然不僅僅隻是為了“保命”。
四個景區,每天都擁有著不停變幻的、豐富的景觀,在這個以“激發負面情緒”的場域中極其不適配。以此為基底進行分析,就會發現這四個景區都是突破筒子樓探向外面的,這隱含的意思就是“突破口”。
進入景區就能獲得短暫的內心安寧,隻可惜,那些人在長期的囚禁中已經習慣性生產負面情緒,如果沒人告訴他們出口何在,那麼景區的作用對他們來說就隻是杯水車薪。
但那個處於極端緊張狀態下的玩家應該能夠比較清晰地體驗到這件事。
接下來就看他是否能解讀出這一點了。
反正這群人在這個場域裡也很麻煩,不能送出去也不方便留下來。
“如果他解讀出這條無傷結局,讓所有人放下了負面情緒,一起離開場域呢?”死海問道,“你搭建起來的‘舞臺’豈不是……”
“那群‘NPC’可沒那麼容易靜心寧性。”
釋千坐回座椅上,再次趴下:“起碼不可能在半個小時內,所以如果那個玩家想達成完美的無傷結局,就必須度過第二夜。”
死海了悟:“而他要度過第二夜,就必須考量你帶來的‘威脅’。哪怕奪取巴士票,他也隻能明天離開,所以如果他想躲避你、在今晚離開,唯一的辦法就是……”
“屠戮。”
釋千說。
短暫的安靜過後,死海似乎笑了一下。
它說:“你說你沒有幫‘江白月’對這些難以定罪的人做出‘懲罰’的必要。”
“的確沒有必要。”釋千閉上了眼,“我隻是把這群人,放在了和當時夢忱相似的境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