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圖什麼?
對未知的好奇再次浮現於釋千心頭。
“嗯。”墳墓點了點他可能已經被打爛的頭,岔開話題,“你已經獲得更新後的密鑰和密碼了?”
血腥味這才滯後地飄來,釋千看著墳墓明顯費力的站姿,覺得他被打爛的可能不隻是頭。她的目光越過墳墓的身軀向後看去。
“人呢?”她問。
墳墓身上有因她而覺醒的多重能力,根據她的探查,幾乎每一種能力都很強勢。唯一問題就是覺醒時間太短,估計統籌應用能力不強。釋千估算如果雙方都下殺手,現在的墳墓絕大概率打不過應觀辭。
但墳墓都到她這裡來了,應觀辭為什麼沒動靜?
“……”
短暫的沉默過後,墳墓說:“什麼人?”
頓了頓又改口:“哦……你是說那個人嗎?他突然冒出來,想攻擊小隊,我和他交手了。原來是你的人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說話的聲音實在含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圍著那破布。
“你知道。”釋千笑著說出這三個字,然後和他錯身而過,繼續向前走去。
墳墓的感知範圍比她要遠一些,但不多。他能精準定位瞬移到這裡,說明他察覺到她的位置就在不遠處,應觀辭肯定也離得不遠。
“釋……雙月。”墳墓開口,似乎是想跟上來,但腳步明顯拖沓,帶著聲音都有些發顫,“我真不知道,我先前見你的時候的確沒見著他。”
“嗯,我看著你受傷了。”釋千回過頭,看了眼滴落在地的血跡,“你先在這裡包扎,把傷口處理好,我等會就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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墳墓踉跄著想跟上來的腳步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頓住:“好,我等你回來。”
釋千向前走了約莫十米,感知邊界就感受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轉過一條街,她便遠遠看到一個靠在斷壁殘垣旁、疑似在處理胸腹部傷口的人,從身形來看,的確是應觀辭。
似乎是感知到她的目光,他立刻向著她的方向抬起頭。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停下處理傷口的動作,支著身體站起身,外套順勢一裹向她的方向走來。
靠近後也是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但他的外套似乎是特制的,居然一點血都沒滲出來。
應觀辭先開口,聲音倒是清晰的,也沒像墳墓一樣含糊發虛:“奚航剛才忽然跑了,我就猜應該是您來這邊了。”
“那你還在這呆著?”釋千反問,靠近他時伸手去拉他的衣領,想扯開他的外套,
釋千的手懸空一頓。
“還沒處理好。”應觀辭立刻做出解釋,“不太好看,但沒什麼大礙。”
好像是生怕釋千不相信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他的能力的確很強,也很復雜多變,但看起來不是很熟練,總的來說不難對付。”
應觀辭說話時聲線不虛,並且能站能走的,看起來受的的確是輕傷。……那帽子又要怎麼解釋?總不能真是揍完人做慈善吧。
釋千聽著應觀辭咬字清晰的聲音,又聯想到墳墓說話時的聲音。
看著應觀辭的臉,想到墳墓頭上的帽子、破爛雪鏡和裹著臉的爛衣服,內心浮現一個有些荒謬的猜測:“你……不會專挑他臉揍的吧?”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麼她之前疑惑的點就迎刃而解了。
“……”
應觀辭詭異地陷入安靜。
釋千:“怎麼不說話了?”
應觀辭:“……”
足足停頓了四五秒,他才開口做出解釋:“他是你的人,不能殺。但他的攻勢挺猛的,我不得不做出反擊,所以隻能對不致命的地方進行攻擊。”
釋千:“……廢胳膊廢腿不是更方便?”
應觀辭速答:“也打了。”
但主要打的是臉是吧?
釋千想。但她覺得沒必要問到底,畢竟是墳墓先做出的攻擊,應觀辭作為被襲者當然是想打哪裡打哪裡。
既然不能讓攻擊自己的人肉體死亡,那讓他徹底破相或許也算一種社會性死亡?
應觀辭的目光落在別處,又輕車熟路般接著解釋:“可能胳膊和腿比較方便躲避,相比起來,面部躲避不便,所以受的傷多吧。我也沒特別注意。”
“那他沒揍你的臉?”釋千還是沒忍住問,“還是你臉躲得比較快?”
應觀辭表情平靜:“嗯……可能因為他一心想把我搞死,我倆的攻擊目標不太一樣。我也沒躲過,腹部的確受到了貫穿傷。”
釋千:“……”
好吧,這兩位一個專注想讓對方挨一個全世界都知道的揍,另一個則專注於把對方揍得死得不能再死。
所以一個捂著臉一個捂著肚子,真是各有各的想法。
第267章 冀忱
不論是墳墓還是應觀辭,都沒有向她展開細講的意思,釋千自然也沒有興致主動去斷官司。
她再次看向應觀辭的胸腹部,目光略作停留:“貫穿傷?”
應觀辭點頭:“我身上有治療向的能力,而且[附骨之花]也帶治療。所以並不嚴重,那個奚航身上似乎也帶著治療相關的能力,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他說話時語氣沉穩而自如,
“[附骨之花]帶治療?”
釋千反而有些疑惑,畢竟[菟絲花]的技能表上沒說還帶有這個效果,她隻知道這東西能壓制並驅使共生異種。
她往前走了幾步,偏頭看向應觀辭,他沒有遲疑,直接跟了上來,步伐穩健,沒有飄虛或者踉跄的跡象,總之和先前沒什麼區別。
……搞得她更好奇了。
“有的。”應觀辭回答,“越靠近[附骨之花]的位置,起效越快、效果越好,如果受傷的位置在[附骨之花]上,如果身上沒有別的需要應急處理的致命傷,幾乎可以在一分鍾內治愈。”
從邏輯上來講似乎合理。
[菟絲花]這個人格發展設定是幕後黑手,從初期技能到後期技能,多多少少都帶著些“傀儡”和“控制”的意味。那對軀體的“完整性”具有一定的控制性也說得通。
[附骨之花]在肉體上扎根,治愈可以看作靠“根系”,距離越遠,根系到達得越慢、力量也會被分流,效果自然差。
不過……“你怎麼這麼清楚直接作用在[附骨之花]上的治療效率?試過?”
釋千拋出這個問題時,帶著明知故問的惡趣味。
在盛世夢庭裡,應觀辭的掌心的確受過傷,但當時他的身體處於瀕死狀態,[附骨之花]優先保命。他不可能在當時做出“一分鍾以內”這樣的判斷。
所以他應該是想要脫離烙印的桎梏,主動對[附骨之花]做出過攻擊。
“……”應觀辭沉默,似乎又開始組織語言了。
釋千實在是有點想笑。
雖然她沒怎麼見過應觀辭在杜鵑會或者極星裡的樣子,但在他情緒穩定的時候,有時候的確能看到些上位者的習慣。比如遇到難以回答的問題時不會下意識說一些廢話避免冷場,而是先思考再輸出,寧可不說也不說錯。
“你現在說謊又不需要咽花了。”她轉過身倒著走,帶著笑,繼續明知故問,“還這麼謹慎啊?”
她本以為應觀辭會說什麼“我不會對您說謊”之類的話,但讓釋千沒想到的是,應觀辭在和她沉默地對視兩秒後,卻是驀地偏過頭失笑。
那笑並不似釋千之前見過的、被逼到極致的苦笑或者自嘲式的笑,反而帶著明顯的輕松意味,那是真正意義上的、表達正向情緒的“笑”,也是釋千第一次從應觀辭臉上見到這種表情。
釋千:“?”
隻失笑一瞬,應觀辭又偏回頭看向她,眼睛裡的笑意還沒收斂幹淨,嘴裡已說出一句:“對不起。”
因為帶著點笑意,顯得道歉的態度多少有點不端正,但卻不會惹人不適。
釋千略一偏頭。
應觀辭微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氣,做出一個完全誠實而毫無遮攔的回答:“因為我以前嘗試剜過。”
他沒有回避自己的目光,平靜地剖白:“我不後悔、也不會質疑當時做出的決定,就算我能回到過去,我也勸不動‘他’,因為那是我在當下認知中會做出的必然選擇。”
不為過去所困,也不指責過去的自己。不是因為“無意義”,而是因為一切皆必然。
這是一句有些出乎釋千意外的話。
她一直以為應觀辭做出的選擇是徹底壓制、甚至舍棄自我,但現在來看,那似乎並不是舍棄,而是某種涵蓋時間概念的、對自我的全域接納。
不論過去、當下與未來的自己做出什麼選擇或改變,都是必然,也自然都屬於他本身。
鮮少有人能同過去的自己共情,比如很多過盡千帆的人總會說“回頭看看,那些困擾我的事情根本不算什麼”,升華了當下的自己,卻把過去的痛苦放在了尷尬的地位。
但應觀辭的這句話,卻給釋千另一種感覺。就像是他能夠共情並接納曾經那個因為算不出百以內加減法而嚎哭的自己,而不以“當時的我很好笑,居然會覺得算不出百以內加減法天就塌了”這樣的態度去看待曾經的自己,也不否認曾經那個自
己的存在。
現在的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前後不一致”而感到尷尬,反而很是坦蕩。
“時間”的不可逆性似乎在他的身上有所模糊。
釋千看著他,步頻不變地向後退了兩步,眼睛驀地彎起,冷不丁拋出一個問題來:“那你專揍奚航的臉也是當下的必然選擇?”
應觀辭:“……”
釋千笑了笑,剛準備轉身正常前行,風向驀地發生一瞬改變,她隱約聞到了一絲奇怪的味道。底色是血腥味,但卻和尋常人類的血腥味有所區別。
是雜糅的、跳躍的,自帶的痛感傳來生命與疼痛,在空氣中一蕩而過,吊詭而奇異。
“您……”應觀辭似乎想說什麼,然而釋千腳步卻倏地一頓。
一息之間二人間的距離便被拉近,隨後在應觀辭還在思考如何回答問題、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釋千果斷出手,手指探入他的衣襟,驟然使力向一側扯開。
應觀辭幾乎毫無防備,反應過來想要閃避時,他的風衣外套已被扯落一半。
用於遮蓋的外套被扯開,應觀辭下意識用手去遮掩,但不過是杯水車薪,釋千的目光已落在他貫穿胸腹部處的傷口上。
說是“傷口”,不如說是一個異種扭曲交纏的人體裂縫,那裂縫從他的右胸斜向下、貫穿至左下腹,一眼看去是被扭曲著壓縮在胸腔、腹腔內的各類異種,完全看不到屬於人類的血肉。
釋千隻能勉強從從異種交織的縫隙間看到疑似屬於人類的內髒,其上如毛細血管般攀附著[附骨之花]的紋路,才勉強能在胸腹腔中佔有一席之地。
她先前在應觀辭情緒失控時有看到過一點,但當時她看到的地方同[附骨之花]相接,再加上沒有破損,隻能看到他的肌膚上布滿不屬於人類的異種特徵。這算正常,因為他和異種高強度共生,難免會擁有一些異種的特徵。
如今,透過他胸腹部被剖裂的創口,釋千才鮮明地意識到他這具軀體已經完全非人化了,這種“非人化”甚至呈現出不可逆的損毀程度。
應觀辭懸停在創口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似有一種赤裸而見的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