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觀辭迅速側頭,看向釋千目光落在的方位。那裡空蕩一片,衰敗的城市隻剩陽光還算得上明媚。在破敗樓棟之後,有一支異能小隊正在探索潛行。
“好。”他說。
聽到應答的瞬間,釋千便腳下用力,向著另一個方向而去,但在和應觀辭負責的那支小隊脫開感知聯系前,她又察覺到了一個人。
墳墓。
釋千腳步微微一頓。
墳墓為什麼會出現在應觀辭那邊?這是和她判斷的總部方位相悖的方向。
是墳墓先前有誘導她的意思、讓她判斷錯誤,還是墳墓出現在另一側另有任務?
釋千迅速整理思路。
假設墳墓先前存有誘導的意思,那麼她判斷的總部方位就是錯誤的。在“錯誤”的前提下,墳墓更應該出現在錯誤的這一方向,鞏固她的認知、引導她一條路走到黑。
墳墓明顯是受傷狀態,除了“引導
雙月”外,不該再派出執行別的任務。所以邏輯不通。
假設墳墓給她指的路是正確的,那麼此時的“另有任務”就有分析的餘地了,極有可能是降明那邊讓他出現在錯誤的方向,讓她產生錯亂。
理清思路,釋千繼續向前。
但在接近第一個十字路口時,她又驀地一頓。
時間不對。
——如果降明想要誤導她,墳墓就該和那七人小隊一同出現,而不是先出現小隊,墳墓再姍姍來遲。不然假如不是應觀辭發愣耽誤時間,她可能根本不會感知到墳墓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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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千回頭。
應觀辭已經消失。她微微眯眼。
她在奚航登出遊戲前,用不同的人格把他殺了一遍,本意是想讓他抽取幸運盲盒,但沒想到他作為人造人,身體能承載各項能力,所以覺醒了紛雜多樣的異能,其中就包括敏銳的感知能力。
而在離開地下室之前,她就收回了在應觀辭手心躁動不安的屏蔽異種。以應觀辭體內的異種濃度,想要感知到他的存在並不困難。
那麼或許有一種可能:墳墓感應到了應觀辭,派出兩支隊伍就是為了讓她和應觀辭分頭行動,並且在應觀辭做出隊伍選擇、並且遠離她後,墳墓才選擇前往應觀辭的方向。
雖然臆斷性很強,但邏輯通順。這樣看來的話,墳墓的目標很有可能是應觀辭。
……那沒事了。
釋千立即轉過頭快速通過第一個十字路口。
墳墓找應觀辭絕不會是什麼好事,畢竟這人連自己的隊員都能下死手,八成是要打起來。但應觀辭身體修復能力很強,墳墓的意識又被死海庇護,兩個人就算是把頭打爛都能再活過來。
她暫時抽不出時間去避免這場衝突,隻希望“偶遇”他們時,他倆最好能打完,畢竟她真的沒有勸架的經驗。
這個經驗哪怕是作為[世界之主]的她都是沒有的,要是有的話,也不會把愛打架的[止戈·天忌]直接丟出深層世界封閉反省了。
打輸的入土,打贏的坐牢,很公平。
[深淵召喚師]的感知範圍並不遠,所以釋千轉彎後走了小十米,才確切感知到那七個人的能力分布。
一街之隔。
其中六個人是和奚航同基因的人造人,能力雖然不強但貴在配合巧妙,領隊則是一個女性,乍一感知有些熟悉過頭,但仔細探去,卻無法和自己認識的人無法精準匹配。
她上次使用三無軀體見過“姜飛綠”和“冀忱”,雖然都是女性,但能力波動和現在這個領隊不匹配。
這個領隊的能力並不傳統,似乎和“精神”方向有關,有帶著些“契約”的性質。釋千放緩步伐,右手握槍,左手隨時準備召喚深層生物,並未打算輕敵。
雖然處於戒備狀態,但她外表看起來倒是輕松。
轉過彎,隨意靠在樓棟轉角的陰影處,抬手向天鳴槍。背後的槍響讓那七人迅速警覺,或是趴伏或是閃避,隻有那領頭人頓住腳步,轉頭向釋千看來。
穿得很嚴密,臉也被兜帽遮得看不出任何線索,隻能看出是均等身量的女性,由於衣服穿得厚重,也無法清晰匹配骨骼結構。釋千暫時隻能通過她體內的能量波動來抽絲剝繭地進行分析。
眼睛隱藏在陰影下,釋千同她對視,笑著說:“是出來接我的嗎?”
領隊轉過身,伸手壓下其他人的活動,沒有任何回應地沉默地向釋千走來。釋千略一偏頭,又看到她的手落在武器之上。
但沒有任何殺意。
“咔噠”一聲,釋千給槍上膛。隨即便看到領隊拆下了身上的武器,手一揚便丟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她又去摸大腿上的備用武器。
距離釋千不到兩米時,她身上已無任何武器,包括冷兵器。
她就那樣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地站在釋千面前,纏繞在面部的圍脖過濾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沙啞:“雙月?”
“什麼嘛。”釋千抬起槍,遙遙對準領隊的眉心,“如果不是特意列隊歡迎,那麼帶路的人,我隻需要一個。”
這個領隊看起來毫無防護措施,但她是一名能力特殊的覺醒者。
對於覺醒者來說,槍支與匕首都是輔助,是保證異能在冷卻期或者失效時仍然具有戰鬥能力,也能防止異能濫用。因此,釋千並不認為她是“繳械投降”,反而這可能是一種迷惑手段。
“雙月。”那領隊再次叫出她的名字,然後緩慢地走向她,直至用額頭抵住槍口。
“既然這麼想死的話,那就直接去死吧。”
近乎挑釁的動作,雙月不可能無動於衷。於是釋千笑著扣下扳機。
“砰!”
子彈出膛,擊裂頭骨,空氣亂流卷著碎發揚起的瞬間,釋千終於看清了領隊之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衣物縫隙之中的、疤痕交錯之中的眼睛,也是一雙釋千在看向一切反光之物時,會看到的眼睛。
除了那交錯到幾乎沒有完好肌膚的疤痕外,她同她、一模一樣。
第255章 世界根基
在釋千接觸過的人裡,隻有一個人同她“一模一樣” 。
——雀芙。
那個和她使用同一套基因組,自誕生起就被以第二個“編號4000”為目標進行訓練的雀芙。她和她在盛世夢庭以Anti-的身份見過面,也在死在她手下後遵守了諾言、將盛世夢庭交付。
她和她約定,在無垠的地表再相見。
可在這一致命關頭,雀芙卻並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也沒有跡象主動調動她體內的能力,子彈已無可阻擋地沒入她的頭顱。釋千甚至能清晰聽到金屬在顱骨中穿梭而過的聲音,這是死神衣袍抖動的聲音。
時間在釋千的大腦內被無限拉長,猶如一根被不斷抻長的蠶絲,蜷縮在蠶蛹上的信息被事無巨細地展開。
為什麼找死?
釋千迅速回憶當時同她告別的雀芙,但沒有得到答案。
她不認為雀芙會求死,因為這和她先前表現出來的性格與意志截然不同。
雀芙走向她時褪去了所有具有殺傷力的武器,看起來是想表達友善,但用眉心抵住槍口卻又一言不發,帶有太明顯的挑釁意味,這兩個行為產生了強烈衝突。
必然有某種目的。
雀芙絕對不會真正地死去
,或者……“死亡”就是她達成目的的必經之路。
釋千盯著雀芙的眼睛看,嘗試從其中讀到她的所思所想,而雀芙也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果然,那雙眼睛裡沒有失算的恐懼,也並沒有任何求死之意,而是以平靜為海平面,於其上翻湧出的浪花則是欣喜與愉悅。
與此同時,釋千感受到了因軀殼瀕死而活躍跳動的異常能量。
果然,她有後手與底牌。
不過雖然釋千存有好奇,想知道雀芙到底想幹些什麼。但她卻並不完全信任雀芙手中的“底牌”。而她在不明確對方身份就能下死手,也正是因為用這把普通手槍造成的傷害,對釋千來說並不難治愈。
釋千的左手手指早在扣動扳機的前一秒便微微勾起,黑煙從她的掌紋中溢出,攀附著她的手腕探出猶如水母般透明懸浮的細長觸手。
倘若將這細長觸手放大千百倍來看,又是由上萬根極細觸須共同構成,這些觸須可以輕而易舉地探入肌膚、融入血肉、化作各類組織細胞來修復創傷。
數隻半透明的觸手探向雀芙,以極快的速度在她體內擴散,隻需釋千一聲令下便可令她起死回生。
釋千決定等待三秒。
倘若三秒後雀芙的那張底牌仍然沒打出來,那她就會操控異種修補她受損的大腦,隻不過代價就是從此往後、雀芙的生死便由她全權掌控。
大腦中對時間的感知速度恢復正常,與空氣中凝滯不動的灰塵再次揚起、飄落,似是居無定所。釋千開始倒數三個數。
三。
雀芙體內跳動著的異常能量開始凝聚成型。釋千也因此感受到了更細致的構造。
博弈。
是和博弈相關的異能。這並不令出乎意外,因為遊戲內的雀芙是被“Anti-”殺死的,她覺醒的能力就會和[命運狂賭徒]相關。
二。
那些聚集成型的異常能量並沒有去修補雀芙的大腦,而是開始向內“壓縮”,那些能量之間的空隙與雜質都被擠壓著排出,就像是核聚變般甩脫電子、原子核不斷貼近聚合。
釋千召喚出的異種已經以虛態填補好雀芙的大腦,隻待一瞬轉換。
一。
雀芙盯著她,圍脖之下的嘴唇微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幅度也小到讀不出唇語。
恰在此時,那不斷貼近的“原子核”們爆發出巨大能量,異常能量以指數級增量,不斷向外擴張,躍出雀芙的肉體界限,又如輕紗般落在釋千身上,直至覆蓋她的全身。
是場域。
隨著那不斷擴張能力的覆蓋,周圍的一切瞬間墮入黑暗。在一片混沌中,釋千感到自己的身體懸浮起來,好像在上升、又好像在下降。
根據釋千了解,場域類的異能力哪怕在現在都是罕見,雀芙初次覺醒異能居然就是場域方向。看樣子,她們使用的那套基礎基因的確很不錯。
隻不過這個場域的觸發條件比較苛刻,釋千猜應該是“死亡”。
混沌浮現微光,那是介於金與銀之間的亮色,又帶著些玫瑰金的光澤,由點構成線,而線則被彎曲成一圈圈的圓環,大小不一的圓環以同心圓的模式嵌套,又以不同的直徑為軸心旋轉著。
釋千站在最外層的圓環上,看到腳下纖細的、僅具雛形的光環開始迅速擴散、合並,最終擴寬到近3米的寬度,而光環上也浮現出了各種扭曲的文字與線條。
一共三層,兩層同心圓環,位於中心的則是一枚實心圓。
像是不成熟的法陣,但既然是脫胎於[命運狂賭徒],釋千猜這玩意的原型應該是“輪盤”。
她放眼望去,在無垠的黑暗中,這嵌套旋轉的“輪盤”奪目瑰麗。擴散合並過後,隻剩四層:三層同心圓環圍繞著中間那枚旋轉著的實心圓。
在圓環無規律旋轉、偶然交疊的一瞬間,釋千看到了雀芙。
她也位於最外層的圓盤之上、和她位置相對,此時已經摘下了兜帽與圍脖,露出了她那張布滿可怖疤痕的面部,現實中的她黑發僅及耳,短而碎,不斷旋轉的過程中肆意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