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的明白。”奚航答。
他視死如歸地向室內邁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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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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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奚航單手被反鉗著壓在霧面玻璃上,劇烈的撞擊讓他有一瞬間的眩暈。
多次以死亡為代價的對決給奚航提供了經
驗,空著的那隻手先一步抵在玻璃上,一方面減弱衝擊,另一方面也能立刻支起身體。
但可惜的是,那隻沒受制的手早在五分鍾前就因受重傷而失去戰鬥能力,隻虛虛抵在玻璃上,完全支不起身體。
而下一秒,冰涼的刀刃便貼在他的脖頸處。
和最開始幾分鍾就能結束的戰鬥不同,這一次持續了近半個小時,身體已近乎脫力。
這對奚航來說顯然已身處死局,但他仍然用盡全身力氣,試圖讓匕首落於非致命點,盡管這一行動成功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在大概二十幾局之前,他面對同樣必死的局面放棄了掙扎。
——反正結局都是要死,的確沒必要反抗。
可當時,死亡的槍聲卻並沒有響起。他睜開眼後,看到的卻是釋千退了膛,往後走了幾步松開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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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她說,同時還把槍丟還給了他。
先是欣喜,然後是疑惑。
他手裡還有不少人格卡牌,雖然都不是什麼好卡,但能助力全圖鑑,就這麼把他放走了?
奚航走到門口,又謹慎地看向她:“我真走了?你真不要那些卡了?”
當時的釋千靠在窗戶上,笑著說:“都死幾次了,還覺得我想要的是卡啊?走吧,我也要回去睡覺了,我白天還有工作。”
“……”
雖然當時的釋千看起來如常,但奚航腦中卻出現了四個字:他不能走。
這種情況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直覺,也有可能是應光在意識海中的提醒,雖然表層人格有區分,但他們的潛意識是共享的。
總之不論是哪種情況,走掉的話,總感覺會失去什麼。
就像玩遊戲時選錯了選項,命運的結局就會就此分叉,隻不過人生沒有存檔與回檔,無法照著攻略打出全結局的成就。
隻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打開門離開“死亡輪回刷新點”,或者留下來繼續持續不斷地找死。
這兩個選項如果出現遊戲裡,怎麼想都應該選擇前者吧?
但奚航摸到門把的手又收了回來。
他看向釋千笑盈盈的眼睛,一直重復的死亡讓他沒有思考的時間,但此時此刻,他隱約反應過來了些。
如果釋千真的隻是要人格卡牌,那能控制他的系統購物、在他的頁面置入信息的釋千根本不需要花時間一遍遍地殺他。
就像黑客想要讓目標的電腦癱瘓,會使用高端的技術手段,而不是每天拉目標的電閘。
“不走嗎?”
釋千問道,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現在她的手心:“不走的話我就繼續了。”
她沒有直接說原因,但奚航意識到了:她剛才放他離開,是因為他真的放棄掙扎了。在這種場合下,他主動放棄生命,所以她才選擇“放棄”他。
“……”
奚航沒說話,但他卻猝不及防地發起了進攻。
沒能更改重復死亡的命運,但卻不斷地拉長每輪生命的長度。哪怕刀刃已經沒入肌膚、即將割破命脈,他也沒再做出任何放棄抵抗的動作。
……
不過此時此刻,雖然奚航竭盡全力想要脫離桎梏,但卻完全無法調動自己的四肢。
這不是脫力的感覺,而是釋千使用了某種異能:偶爾他把一類錯誤犯兩次的時候她會使用這種能力進行復盤,所以肯定是他又犯了什麼重復的錯。
撞擊過後的腦子還有些懵,但奚航腦內卻已經開始回溯戰鬥細節,隨後立刻反應過來。
於是,在釋千詢問前,他迅速開口說道:“我剛應該向左進行閃避,我隻判斷了你的手部動作,但實際上你的腿部重心是相反的。”
話音落下,奚航便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能動了。
這說明回答正確。
內心湧起欣喜的情緒,但正是他因為情緒而反應遲鈍的這一瞬間,刀刃便割開了他的喉嚨。動脈受損,椎骨錯位,身體迅速進入瀕死狀態。
釋千松開他,向後去。
剛才反應遲鈍了,不該這樣的。奚航下意識勉力回頭看去,然而釋千並未像之前一樣平靜地擦拭武器,也並沒有因為他反應遲鈍凝視他,而是帶著淺淡的笑意,還抬起手向他揮了揮。
什麼話也沒說。
奚航微愣,隨後視覺消失,意識落入黑色的系統空間。
【您已死亡!】
【您的第一人格[攝影師](普通)已自行脫落,檢測到您已無人格卡牌……】
這是他最後一張人格卡牌了,這張卡如果掉了就意味著清零,除非重開,系統不再給他提供服務。
不過奚航不是很在意,畢竟這是他最後一次登入遊戲了。但這條系統提示卻讓他驀地反應過來:釋千剛才的動作,是在告別。
的確是告別。
他不會再登入遊戲,而在現實中,他注定無法獲得自由,所以他和她從此往後不會再見面了。
這意味著死亡輪回被終止、意味著他不再受到[傀儡契約]的桎梏,意味著他不論在現實中被發配去做什麼事,生命軌跡裡再也不會出現“釋千”這個人。
應該是一件好事,該感到輕松與開心。
但或許是因為在純黑的系統空間裡,被剝奪了一切感官,奚航的心裡反而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可如果說“空”的話,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簡直矛盾得很。
奚航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
他基本沒什麼持久的負面情緒,不高興的事情抱怨完就完了。不像應光,遇到任何痛苦的事情都會逃進角落裡,根本沒辦法獨立生活,甚至在入獄前,奚航每次睜開眼看到的都是一片狼藉,所以他總是做著“善後”的工作。
把糟糕的事情歡快地丟出腦子是他的特長。
可在這純黑空間內,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很難過,而這是一份讓他無法拋擲腦後的難過。如同在山谷縫隙中流淌的水流,聽得見潺潺水聲,卻找不到它的蹤跡。
“……”
可他其實應該討厭釋千的。起碼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釋千很壞、很惡劣,偏巧她又對此全然不知,在現實中絕對是刑期999+的傳奇人物。
但現在想來,他好像還真的不討厭。
甚至……也許、大概、可能他好像還挺喜歡呆在她身邊的?
推導出這一點的奚航微微一愣。
而在他愣神之際,三條系統提示彈了出來。
【您獲得了一張高危人格卡牌[絕境魔術師]!匹配度為熟習89%!】
【您的第一人格[攝影師](普通)已自行脫落,將為您隨機匹配人格[絕境魔術師](熟習),可隨玩家意願隨時更換(提示:您已無可替換卡牌),人物正在復活中,請稍等……】
【已為您購入[特制定點瞬移技能],消耗遊戲遊戲5w!(餘額:-37w)】
奚航:???
這還能給他續上?!隔空投送嗎?
復活的白光慢慢亮起,而在白光徹底亮起後,會是那間熟悉的房間,而釋千將會從某個奇怪的角度對剛復活的他做出足以一擊致命的攻擊。
一股翻湧而出的欣喜感衝淡了那股又空蕩、又堵的情緒,但緊接著他又倏然僵了一下。
既然釋千能隨意操控修改這個遊戲系統,那麼……他的心音不會被竊聽了吧?!
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他連忙用心音解釋:“我說的喜歡呆在她身邊其實呃,感慨……是一種,而不是事實,而且其實我——”
感受到腳踏實地,奚航立刻向一側翻滾,然而,並沒有任何人攻擊他。
他抬起頭,房間內空無一人。
“釋千?”奚航站起身,但沒有人回應他。
房間很小,但卻好像有了回應,那聲叫出口的“釋千”因為沒有歸宿而在空氣中不斷飄搖,直到撞入他的心髒,又填得滿滿當當。
“……”
他想把狗叫出來。
就像應光每次遇到麻煩事會把他頂出來一樣。
然而狗卻毫無動靜。
奚航:“……”
盡管心裡還充斥著他難以消解的奇怪情緒,但他還是沒忍住失笑出聲。
“有釋千在旁邊的時候提一嘴你就要往出來跑,這時候又裝聽不見了?”奚航語氣十分無奈,“你是真的狗啊……”
心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也沒了玩手機的欲望。
他轉身走向門口,準備在登出遊戲前隨便逛逛,然而,他的手剛碰到門把手時,伴隨著空間扭曲,系統的提示彈了出來。
【恭喜玩家觸發生存類副本:《夜色玫瑰》!】
【任務介紹:對抗、戰鬥、廝殺,血與肉、靈與魂,一切欲望、痛苦與扭曲集結於此,盛放出最猙獰的血色玫瑰。這裡擁有拼盡全力奪回的生命,和永遠無法獲得的自由。】
【任務目標:活下去。】
奚航:?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下副本的:雖然職業不怎麼休闲,但他是實打實的休闲玩家,更別提他馬上就要登出遊戲了,下副本對他來說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