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千也沒追問,轉而問了句:“所以,你剛才在這裡等了那麼久,一點都沒有考慮過我說的話嗎?”
“……”
奚航沒有做出回答。
“有時候也是可以懷有一定不切實際的期望幻想一下未來的。”釋千將挎在胳膊上的紙盒子取了下來,作為包裝來看,這個紙盒子並不足夠精美,還有明顯的手工折疊痕跡。
“可是……”
“你說你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無法理解別人對著虛空許願的心境。”釋千看向他,將那小紙盒託在手中,又輕輕拿下了紙質的蓋子。
沒有蓋子的束縛,
盒子的四面猶如花瓣般綻開、落下,露出其中那個形態有些奇怪的“食物”。
它的內心是一枚不大的成品面包,而它的外層則被抹了一層不怎麼均勻的成品奶油,以及,在這奇怪“食物”的中央立著一根蠟燭。
這構成了一個“蛋糕”的雛形。
火焰在指尖燃起,又被傳遞到燭芯,盈盈火光在二人之間閃動跳躍。
“或許你可以試試看呢?”她說。
第214章 午餐
蠟燭的質量並不是很高,劣質蠟油不充分燃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在正午過後、理應嘈雜燥熱的街道裡卻顯得格外清晰。
火光不斷跳躍,映照在虹膜之上。
奚航明顯有些發愣,他的目光在火光上停留了兩秒後迅速抬起看向釋千,張了張嘴,但一個音也沒有發出,甚至似乎連眼睛都沒再眨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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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千:?
她覺得自己的行為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理解吧?
雖然她認為自己的行為很好理解,但人與人的經歷、思維都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性,於是“理解”與“共情”之類的詞匯反而是一項交流中難以攻克的課題。
更何況,人們甚至能在網上看到有人因為“5÷5”到底是等於“0”還是等於“1”而吵得不可開交。
所以釋千原諒了奚航表現出來的遲鈍。
她又將“蛋糕”往前遞了遞:“看這裡。反正試試看又不會怎樣。”
想了想,她覺得奚航應該需要一些教學步驟,於是又解釋道:“閉眼睛,雙手合十,然後許願。不要說出口,說出口就不靈了。”
奚航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
釋千察覺到了自己所說之言的不完全,在奚航提出質疑之前,她又立即補充說明:“說出口就不靈了我覺得可能也是一種減輕壓力的方法吧。畢竟願望如果說出口,讓別人聽到後可能就會變成具有壓力的‘目標’,所以說給自己的心聽就好了。”
果然,奚航那種欲言又止的姿態消失了,明顯有些發愣的表情也有些緩解。
他的眼睛垂下,看著面前的那個看起來有些草率的小“蛋糕”,垂著的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抬起、做出了雙手合十的動作。
那並不是一個很坦蕩的動作。——起碼和奚航本人進行對比來說。
隨後他閉上了眼睛,這下連表情都顯得特別拘謹,甚至可以說看起來有些無措了。釋千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奚航,難免有些新鮮感地多看了幾眼。
她將具有讀心“聆聽”能力的[絕命鋼琴師]的人格放在比較靠前的位置,確保能聽到方圓2-3m範圍內的心聲。
但是和釋千意料之外的是,奚航的內心完全不如她所料想的那般聒噪,反而是一片空寂,甚至沒有蠟燭燃燒傳來的聲音大,就像是一灘無波無瀾的水一般沉靜。
此時,奚航的內心並沒有在思考自己的願望,而是猶如一面空鏡。
這種情況很少見,哪怕是巫舟,她都能聽到一些不連貫的隻言片語。正當釋千覺得可能是人格排序有些低,導致“聆聽”天賦效果並不太好時,她感受到了那靜水中的一圈圈“波瀾”,轉瞬即逝而又客觀存在,而在其中夾雜著的是無法被捕捉的思緒,以及……兩三聲狗叫?
她意識到了:奚航並不是沒在思考,而是那些思緒太過紛亂,以至於完全無法構成連貫的心聲。而這些紛亂的思緒是由兩個人一隻狗構成的,他們之間的交流位於“湖面”之下。
有些思緒是如飛鳥般抓不住的,但它們卻切實地擾動人類腦海中復雜的情緒之湖。而此時,她仿佛進入了這片心湖之中,安靜地看著那一圈圈如飛鳥輕點落足的水面。
最終,她聽到了湖心傳來的一道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奚航的心聲很輕,但很清晰、也很堅定,“我們都能活著就很好了。”
這並不是一個針對“想要什麼異常能力”的直接回答,聽起來也過於籠統“敷衍”,畢竟“活著”好像對於人類來說隻是最底層的需求。釋千有些遲疑,卻發現奚航並沒有睜開眼睛,似乎他的願望還沒有許完。
心湖中漾起的波瀾越來越密集,直到開始有“翻騰”的跡象,好像湖底有什麼加熱裝置似的。
“我們……”奚航的心聲再次清晰地傳來這兩個字,但卻就此緘默,並未對這個詞做出任何解釋,聽不出這個人稱代詞代指的目標。
對奚航來說,很大概率指的是他、應光和寧闲(狗)。
在幾近數十秒的沉寂過後,那沸騰著的心湖中再次構成一道旋律,輕飄到近乎虛無的心聲蕩來。他問:“是不是還能再見?”
這不是一個完整的願望,甚至單獨來看不是一個完整的句子。
而奚航在說完這句心聲過後,卻直接睜開了眼睛,目光從真實的燭火移動到釋千眼中倒映的燭火上,張口問了一句:“要吹蠟燭,是嗎?”
“……”
“啊,是。”釋千再次將蛋糕往前一送。
她還在想如何達成那個“活著”的心願:畢竟對於後劇變時代的人來說,隻要擁有一個強悍的異常能力,應該就可以更有自主性地“活著”、對自己的生命擁有更高的決策權吧?
但她目前能通過“殺戮”給予的技能隻是基於“人格”範圍的盲盒,她無法確保能給奚航一個利於生存的強勢技能。
要不還是多殺幾次、換著人格殺好了?
畢竟量變能產生質變。
而在聽到釋千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復後,奚航反而驀地笑了下,心聲傳來的並不是確切的語氣,而是莫名其妙的開心情緒。
釋千看向奚航:“你不吹嗎?”
廉價的蠟燭燃燒得很快,眼見著就要逼近“蛋糕”了,奚航這才附身輕輕吹滅,吹完後便恢復了之前絮絮叨叨的聒噪模樣:“既然都要燃完丟掉,那多燃燒會兒別浪費了。再說了,假如真的是許願,點蠟燭和燒香是不是沒什麼區別?我聽說香都要講究燃盡才虔誠呢,蠟燭不也得多燃燒會兒?”
釋千:“……你這也燃到半截子就吹掉了。”
“不是你催的嗎?”奚航將合十的手放下,一如既往地隨意開口,“這樣如果願望沒有達成,我就有的賴了。沒想到吧,這是我的計謀之一。”
他說這兩段話之前,並未傳來任何腹稿或者思維構建的過程。以此來看,奚航真是說話前完全不過腦子的類型,正因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所以才顯得很聒噪。
釋千將蛋糕放到他手裡,轉身向便利店內走去:“等會吃了吧。”
奚航端著蛋糕跟上來:“……不抱希望地問一下,我可以選擇不吃、或者隻吃一點意思意思嗎?算了當我沒問,就算之前能吃一點,我問出這個問題後你肯定要讓我全吃掉,所以你當我沒問吧。”
釋千:“……”
她有點想下啞藥給他毒啞了。
靠近便利店的範圍,巫舟那斷斷續續的心聲傳來,讓人像是聽到信號不好的電臺一樣難受。釋千立刻調整了人格排序,世界勉強清淨了。
此時,巫舟正單手給自己進行包扎,關星逸提著一隻拖把幹站在一邊。
這個場面談不上“詭異”,但也絕對不能說“正常”。
“他不讓我幫忙。”關星逸率先解釋,“我得和他保持兩米的安全距離……”
“沒事,他自己可以。”釋千點頭,目光落在他提著的拖把上,心下浮現出一個猜測。
關星逸指向地上的血汙,將她的猜測說出口:“等他包扎好我立刻清理掉。”
釋千:“……”
這麼一看,關星逸很有可能是順著巫舟移動的軌跡及時拖的地,此時隻剩下巫舟周圍兩米的範圍內還存有血跡。
“辛苦了。”最後,她選擇說出這三個字,並且決定把自己周圍的非正常人類歸類到“見怪
不怪”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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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的面積並不小,但並沒有一張合適四個人坐下共進午餐的餐桌。
於是四個人圍著收銀臺、站著打開了四個飯盒。
巫舟的眼睛隻是盯著釋千看,完全沒有著眼於她精心制作的餐食上;奚航的表情則很是奇怪,他的目光徘徊於飯盒與釋千之間,欲言又止。
隻有關星逸給足了情緒價值,從各個角度誇了一遍釋千。
包括但不限於色彩選擇、營養搭配……甚至連哪個菜放在飯盒的哪個位置有什麼講究都進行了贊美,用詞不浮誇,語氣也很認真,完全看不出偽飾的痕跡,似乎正是真情流露。
“啊?”這是奚航輕聲的疑問,他盯著眼前那不甚美觀、但卻誘人到可怕的食物看了好幾秒,從表情上來看,他陷入了嚴重的自我懷疑。
最後關星逸看向釋千,總結性地拋出最後一擊:“釋千,你真的是第一次做飯嗎?”
以“完整流程”來看的話,的確是第一次。
於是釋千愉快點頭:“嗯!第一次!”
“稍等,有個問題。”奚航舉起手,隨後他看向釋千,壓低聲音問道,“你用的這個技能……不會致命吧?”
釋千:“閉嘴。”
奚航迅速放下手,做出一個給嘴拉拉鏈的手勢,隨後他的目光落在巫舟上,嘴上的拉鏈不奏效了:“你先吃,你品嘗她食物的第一人,我絕對不和你搶,真的,你先你先……”
兩人前幾分鍾還打得你死我活,現在又圍在一起無事發生般吃飯。
但巫舟完全沒搭理他,而是依舊直直看著釋千。
“……啊?不是吧,你在等命令啊?”奚航沒忍住開口。
釋千這才發現的確沒人動筷,關星逸明顯是因為具有某些餐桌禮儀,不會提前動筷,奚航是不想吃或者想讓別人先吃,而巫舟則的確如奚航所言,似乎在等她下達什麼命令。
於是她試探性地說了句:“吃吧……?”
話音落下,巫舟這才移開目光,拿起筷子開始進食,全程恪守她給出的禁言命令,安靜到像是不存在般。
奚航:“……”
“……我剛才隻是在開玩笑的而已。”
但玩笑話真的應驗了,他又不開心了。他舉著筷子,語氣平靜到有股死氣:“有一種我吃下這頓飯,會讓我人格受損的感覺……”
釋千也認為他的感覺沒有錯。
於是她看向奚航,友善地提議道:“那要不你換寧闲出來吃?”
第215章 世界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