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千倒還真不知道可以給她安排什麼事,本想也像釋初一樣,交由虛空蜃撫養,但很快她便將這一想法否定了:知戒的成長需要不斷吸收融合各類機械與金屬,在深層世界裡反倒會限制她的發展。
但是知戒的形象也無法像迷金一樣融入人類世界,更無法像醒一樣可以藏身於任何陰影之中,所以她得給它找一個不會影響社會穩定的安身之所。
她整理了一下思維,忽然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
——香舒。
香舒幾乎本身和外界沒有交流,知戒在香舒中得以安身,也可以為香舒帶去一些表層世界的機械設備。
如果她登出遊戲,讓知戒介入香舒的結果不好的話,她再找別的地方。
釋千這麼想著,就將第一順位的人格改變為[無情道劍修],在空中畫下一顆五角星,攜帶著知戒開啟了香舒國的入口。
墜落感和不斷加重的異常能力波動裹挾著釋千的精神。
在純黑的空間中不斷下墜,知戒身軀的每一塊構造都在失重感的作用下拉開間距,分裂開來的各種零件以淺金色的織線與淺藍色的符文相連,形成一道龐大的保護屏障。隨後,那在魔女帽之下的懸浮球體也在瞬間炸裂開來,她的周身瞬間填滿跳躍著細微藍金色光芒的銀灰金屬。
在這個空間內,失重感和異常能力的包裹感瞬間消失,釋千仿佛懸浮於真空之中。
“沒關系,不用保護我。”釋千撫向其中一枚齒輪,感受著齒輪不斷轉動,輕輕摩擦著她的手心。
“媽媽不會受到傷害。”知戒的聲音一如尋常,“但媽媽現在使用的是人類的軀體,被能量壓迫的感覺也不舒服,所以貿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
……實在是有點太過貼心了。
“媽媽,到了。”
周圍的銀灰色也驟然開始緊縮,重新化作一枚懸浮於空中的光滑球體,而它由淺金織線與淺藍符文相連的軀體四散於空中,龐大而隱約可窺人形。
織線與符文開始收縮,在“咔咔”作響的聲音中,釋千向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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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材料樸素但設計構造卻精巧的建築,高鑄的祭臺,以及在祭臺下面虔誠祈禱的少女。
和上一次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祈禱的少女全神貫注地閉著眼,嘴裡不住念叨著什麼,聲音極小,堪稱氣音。
上次釋千聽到的祈禱是以身殉為代價祈求天清降臨驅逐異種,不知道這一次香舒又遇到了什麼重大危機?
釋千不由得附身傾
聽,隨後一連串嘀咕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天清大人保佑我符文基礎一把過,不要補考、不要補考、不要補考……”
釋千:“……?”
她在祈禱什麼啊!
祈禱的少女耳朵動了動:“嘖,什麼聲音……老鼠又偷吃、”
她眼睛還沒睜開,伸手便摸起了蒲團旁前端正立著的、用多種語言寫著“符文基礎學”的書,卷起來作勢就要起身打老鼠。
而她的目光卻和釋千對了個正著。
少女明顯愣住,起身的動作做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張了張嘴、眨了眨眼。
釋千也隨著眨了眨眼。
瞳孔驟然擴大,受到巨大驚嚇的少女又跪坐在蒲團上,她的聲音困惑:“天……天清大人?”
“不!是千清大人!千清大人再次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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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漪,約三年前抵達香舒國,現在也隻有18歲。
來到香舒國之前的事她從來不主動回想,甚至連曾經的名字都忘記了。在清漪心裡,香舒就是她唯一的家,而她來到香舒的那一天,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生日。
在香舒王的指引下,她在香舒國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並且跟隨一個名為清寄春的姐姐學習劍法,以劍為媒介調動“清氣”,轉化為對抗外敵的力量。
清漪稱呼清寄春為師傅。
雖然說是“姐姐”,但事實上,清寄春看起來和現在的她也差不多大,她從15歲長到了18歲,而清寄春卻一直保持著20歲左右的樣子。不過,這種現象在香舒國很常見,有的人雖然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但實際上已經幾百歲了。
而清寄春作為最“年長”的一批,似乎已經近千歲。
由於清寄春曾拜師千清大人,所以她門下徒子徒孫無數。但她卻收了清漪為關門弟子,據說是因為身世相近。
清漪對此感到無比幸運。
她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名真正的劍修,可以像師傅、還有其它姐姐一樣抵抗外敵的騷擾與入侵。
不過拋開年齡不談,清漪有時候也會成為別人的“老師”,比如一些現代的科學知識,以及她知道的現代文。因為香舒國的國民來自於不同時代、不同地域,所以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她人的老師。
所以也會有一些別的修行者開設“公開課程”,比如清天巧開設了符文基礎學,支持別人來學習關於符文的知識。而清漪因為想要獲得一個“三級符修證”,用來繪符給自己用,所以果斷報考了這門公開課程。
然而,修符不像修劍一樣擁有鮮明的體系,更主要的是“感知”。
不同符修想要達成同一種結果,繪出來的符都不一定一樣,而同一個人繪同一種符文,在不同心境下,畫出來的功效也會不一樣。因此靠死記硬背完全沒辦法參悟,因此她願意稱符文學為玄學。
既然是玄學,清漪便決定走一點真玄學:直接去向千清大人和天清大人祈禱,不是更好?
於是在考試的前一天夜晚,她偷偷溜進了祭區,先是對千字碑上守護香舒的千清大人進行祭拜,但千清大人據說是劍修出身,她覺得用來保佑“符文基礎學”不是很靠譜,所以又來向天清大人祈禱。
天清大人是全知全能的,而千清則是天清的一份力量。拜了千清大人和天清大人,她明天的符文繪制說不定會如有神助。
抱著這樣的期待,清漪全身心地祈禱著。然而在回過神時,她似乎聽到了“咔咔”的聲響。
……又是該死的老鼠。
清漪抄起書就準備向聲音的方向砸去,然而一抬頭,她整個人便愣住了。
原本空無一人的祭壇矗立著一個衣著簡單的少女,她眸色平靜而居高臨下,相貌全然與千清一樣!
而在她的身後,則是由巨大機械構成的“法陣”,各類機械以爆炸形態勾勒出一個龐大的人形,淺金色的線如蛛網交織,淺藍色的符文在每一個節點流轉,將黎明前的至暗時分照得透亮。
強烈的窒息感湧上心頭,心口好似被一隻巨手攥住。
是千清。
天清無數力量分之一的千清,再次降臨於香舒。
她不知道自己發出了怎樣的驚呼,隨後那巨大的機械法陣赫然收攏,千清的虹膜在黑夜裡躍過一瞬金色的光。
千清從祭臺上輕松躍下,站到她的面前,伸手接過她手中準備用來打老鼠的《符文基礎學》,有些認真地翻閱起來。在她身後緊緊跟著的是已經收攏的機械人,它身上不斷閃爍的金色光點與藍色法陣符文淺淺照亮了一方天地。
清漪感覺自己的思維完全僵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千清翻閱了三四頁後,輕輕笑了一聲,把《符文基礎學》遞還給她。
“好好學。”她隻說了這三個字。
清漪雙手接過那好像驟然變得千斤重的書,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她聲音略帶顫抖:“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學,但我……我隻想通過符文基礎學的考試,您……您其實不必親自下來……”
由香舒王舉辦的祭拜活動都召喚不下來千清,她就想拿個三級符修證,這未免也太興師動眾了。
這簡直就像是備考小學科學考試,結果請來了物理學科的國家級院士一樣。
千清沒有直接回復她的話,而是輕輕一抬手,充盈在空氣中的清氣驟然便活躍起來,它們輕盈地打著轉凝聚於她的掌心,隨後一張符文便憑空出現在她的掌心,懸浮於空中,僅僅簡單的兩筆,清漪便感覺到了強大的力量。這是完全由清氣凝結而成的實體符箓。
……憑空繪符?可,千清不是劍修嗎?
清漪的呼吸再次一滯,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說千清是劍修,隻是因為長者們隻見過她使用劍,但不代表她並不會其它的方法。更何況,不論是劍、符、醫……或者其它任何調動轉化清氣的方法,都是香舒人在發展中,不斷嘗試各種各樣的媒介開拓出來的道路。
而香舒國的改變本身就是將自己身軀幾天的千清而始,那麼對於千清大人,或者她背後的力量來源“天清”來說,根本不存在這些細致的分類。
眼前的千清神態自若,反手捏住符箓,手指又微微一蜷,那符箓便被彈出,貼在她的心口又驟然散開。
一股奇妙的感覺從她的心髒蕩開,直衝衝湧上大腦。
腦袋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清明,意識擴散而遊蕩於清氣滿溢的房間中,她好像隱隱約約摸到了一些切實的東西:盡管這一切都是虛無,但它們卻在這一刻真實的存在於她的感知中。
“時效十分鍾,記住這種感知,明天考試努力。”千清說罷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啊,好的,千清大人。”
勉強從那直衝入腦的感知中恍然回神,清漪看向千清的背影,正如清寄春所說的那樣,平靜而強大。
就像清漪從未見過的大海
,波瀾不驚又深不見底。
而在千清跨越門檻的那一瞬間,似柔軟又似鋒利的金色光芒便在門外驟然爆開,緊接著,鮮紅的色彩又扭曲的蕩入這純色的金中,顏色的劇烈衝撞在高大門框的限定內似激蕩起千層浪。
是香舒王!
此時,清漪的感知被無限放大,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力量的調用與派遣。
在她反應過來的瞬間,一個巨大的身影附身落了下來,它華麗而繁復的衣裳如同盛放的花。而在繁復衣裙中間探出的是它的上半身,是女性的身形,連腦袋都足足有兩米有餘,其上黑發髻如飛雲、流若瀑布。
眉心的花黃如一朵怒放的花,又若數把鋒利的劍。它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是全紅的眸,甚至連眼白都不存在,然而這並不令清漪感到恐懼,反而感到親近與溫暖。
這是香舒王的真身,也是守護她們的真神。
就像金色總是銳利而排它地出現,但它同樣也是溫暖而明媚的陽光。紅色也一樣,是血腥、死亡與恐怖,也是熱切、喜悅與啟明人類文明的火焰。
一切顏色都不存在標籤與定義,僅僅隻與個人的感受相關。
在香舒王真身降臨的飓風中,清漪幾乎都站不穩,而千清卻衣衫獵獵、不動如山。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陰影掃過千年的陶俑,最終又立在無人的祭壇之上。
感知被放大數倍的清漪莫名其妙地熱淚盈眶,而在她已氲起水霧的世界中,香舒王的聲音輕輕響起。
“不負您所願。”
隻此一句。
一滴鮮紅的淚從它的赤紅的眸中墜落,沒入大地的瞬間,載著它的聲音,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流入香舒國的每一個角落。
站在這漣漪的中央,千清輕輕發出了一聲低笑。
她抬手向前伸去,指尖微微點在香舒王真身的眉心。
“終於見面了。”她說。
她的一瞬間,是香舒的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