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惡意煉化屋裡讓她被活體解剖,現在又把人家安詳睡著的屍體莫名釣了出來。
略感歉意,但這份歉意並沒有在釋千心頭停留太長時間。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麼多年過去了,盛願的屍體為什麼還沒有進行安葬?
就算當時的她沒有家人替她安葬,那更沒可能會有地方慈善保存她的屍體這麼長時間。
如果是說因為當年的別墅兇殺案沒有徹底勘破,她隻能被封存在冰櫃之中也就算了,可當年的兇殺案雖然沒有揭露真相,但確實已經是蓋棺定論的狀態了。
那麼,當年逃過制裁的查哲和查鳴二人,必然想要毀屍滅跡。
因此盛願遺體留下的原因應該隻有兩個:第一,有人想把盛願的遺體當作威脅查哲、查鳴父子二人的手段;第二,盛願的遺體現在仍然具有某種作用,所以才被留存至今。
釋千不清楚是哪個原因。
……要不,把盛願叫醒試試看?
雖然盛願自己肯定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讓她出現在父子二人眼前,估計能造成不小的震懾。
正好她來這裡的目標就是“百目化工”。
釋千在第一個副本裡獲得了一個名為[惡意煉化屋(盛願)]高危地點。盛願的意識並沒有回歸意識海的,而是扭曲異化成為了“異種”繼續存留在這世間,目前她的意識一直在惡意煉化屋內。
但又如何把這份意識移植到這具屍體裡呢?
“我可以試試。”死海開口說,“但是將意識重新塞回已經死亡的□□中,並不能改變肉體的狀態……”
也就是說肉體該腐爛還是會腐爛。
這是下策。
Advertisement
不過釋千因此想到了自己[死靈術士]的人格。
其中一個人格技能叫做[亡者復蘇],她可以支配周圍的生物遺體,並且召喚亡靈意識進入這些遺體之中,而載入遺體的屍體會磨損、會受傷,但並不會腐爛變質。
能夠召喚到的“意識”,根據當時死海的解析,就是參與在空間內遊蕩的意識碎片,或者是在生物死後還沒來得及回到意識海的碎片。
使用這項技能,可以讓死去的人“死而復生”。
釋千決定將[亡者復蘇]和[惡意煉化屋]結合起來進行使用。
她抬頭看向一旁的紀效,見釋千看來,紀效笑了一下,語氣試探地說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說。”
釋千摸向盛願屍體的腹部,隔著無菌服,她感受到盛願腹部的創口都被縫合好了。
“您等會能陪我進這家工廠探……探秘嗎?”紀效輕聲詢問道。
聽到這個要求,釋千不由抬頭看向紀效:“探秘?”
紀效提出的要求有些不符合常理。
但隨後釋千便反應過來了:因為紀效的視線和那天在飛機上的直播玩家一樣,是會下意識快速飄動的,這極有可能是在看彈幕。
那麼她的這個不符合常理的請求,很可能就是彈幕要求的。
普通玩家一般會隱匿身份,主播玩家則更傾向於“整活”和“奪人眼目”。
不過,既然紀效的目的地是百目化工,那她們兩個遲早要在工廠裡會面,還不如順水推舟,以紀效的邀請為由,進入百目化工。
“是的,其實我是一個調查記者,聽聞這個工廠……”
紀效又開口,但這一次她的話並沒有說完整。
“沒問題,我陪你去。你來這幹什麼不需要和我說,我不想成為共犯。”釋千表情未變,以一種淡淡的、讓人探查不出底細的平靜聲音說,“你先去工廠門口等我,我十分鍾後就到。”
“好的好的,那我在化工廠東側門等你。”紀效沒有再多說別的,而是在客氣了兩句後轉身離開了河岸邊。
東側門。
看樣子紀效是踩過點的,而東側門的警衛力度肯定比較低。
看著紀效的身體隱入夜幕中,使用[觀察]天賦確認對方沒有對自己使用一些監聽或者監視的技能後,釋千開始著手召喚盛願的意識。
不過雖然紀效沒有監視或監聽,但也可能在遙遠的暗處對她觀察。這點釋千倒是無所謂,畢竟召喚盡頭生物都被看見了,讓僵硬的屍體死而復生也不會是什麼稀罕事。
她針對盛願的屍體和[惡意煉化屋]使用了技能[亡者復蘇]。
技能使用成功,[惡意煉化屋]也蛻變為灰色,像是“鎖定狀態”一般。
釋千看向眼前的盛願,直到她慢慢地睜開了眼。
那是明顯的一對顯得灰敗的死瞳,空洞無神,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吊詭。
盛願的眼珠輕輕轉動,動作有些僵硬地偏了偏腦袋,最後和釋千對視。
“盛願?”釋千先行開口。
雖然她實施技能的針對對象是[惡意煉化屋],但也不保證會不會招來一些孤魂野鬼,不過讓“孤魂野鬼”扮演盛願,估計也能將心虛之人嚇個夠嗆。
“你是……?”盛願默認了自己的身份,並開口詢問。
或許是因為常年沒有使用過聲帶,也或許是因為身體還處於冰凍的狀態,她的聲音顯得有些幹澀。
釋千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盛願緊接著又說出了四個字:“我認識你。”
輕眨了一下眼後,釋千反問:“你認識我?”
她現在就剩下一雙眼睛在外面,而且還是背光的。
“我認識你的眼睛。”盛願幹澀的聲音逐漸流暢起來,隻是字詞之間有些斷斷續續,“我見過你,你是……”
這一次,盛願說出的“你是”並不是真正的詢問,而是帶有一些試探的意味,好似她知道釋千是誰,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敢自己親自說出口。
釋千彎起眼眸:“我是你的朋友。”
她既可能是盛願生前“幻想”的那個朋友,又確實是[惡意煉化屋]裡盛願的“朋友”。
盛願那雙灰敗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她看,似乎在理解她所說的意思。
三四秒後,她說:“所以、我的感覺真的沒錯嗎?”
“是嗎?”她又問。
可釋千還沒來得及開口,盛願又繼續說:“在‘清醒’過來後,在空無一人的房間
裡,我意識到‘你’可能就是‘你’,但我不敢承認。我害怕那又是我的幻覺,你告訴我我可以原諒我自己,但實際上這隻是我的野望。是我有一次的逃避,……我是個隻會用逃避來面對問題的、卑劣的人。
“我等待著你的再次出現,一直等待著,我沒能等到你,但我又為此感到慶幸,你不出現,這說明這或許真的不是又一場自欺欺人的幻覺……”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好似隻是在說給自己聽。
釋千伸手握住盛願的手,將手心的溫熱傳遞給對方。
“我不是幻覺。”
她用篤定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需要你當我的幻覺。”
這一次,盛願隻是動了動嘴唇,卻並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最後,她慢慢地支起自己僵硬的身體,以依戀而繾綣的姿態環抱住釋千,輕聲詢問:“所以,我是來到你的世界了嗎?”
盛願的語氣和姿態都顯得十分克制,僅僅隻是短暫的一抱,她便將二人間的距離拉開。
她的眼珠毫無生機,僵硬的面孔也無法讓她做出合適的表情,不過釋千仍舊從盛願的認真凝視中感受到了她想要親近的情緒。
“很遺憾,並不是。”釋千搖頭,“這裡是十二年後。”
“十二年後……”盛願垂眼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摸到了自己軀幹上的解剖痕跡,扯了扯嘴角,似在苦笑,“我原來已經死了這麼久了。”
她抬起頭,語氣似有期冀:“所以,萬豐生命現在怎麼樣了?”
“很遺憾,萬豐生命現任董事仍然是查哲。”釋千回答,“而這裡就是當年的別墅區,它現在成為了一個化工廠,這個化工廠的會長則是查鳴。查哲和查鳴完全和當年的別墅兇案脫開了關系。”
聽到釋千的話,盛願再次陷入短暫沉默,她盯著自己發青發紫的手指甲,在輕輕的一聲嘆息後,她喃喃說了一句:“我終究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盛願參與的試驗曾經讓另一個自己“降臨”,她帶出的資料直接推動了聚馬生命在此方面的研究。
雖然釋千並不清楚當時盛願和聚馬生命談的條件到底是什麼。但在茫茫的歷史進程中,盛願就像一顆微不足道的螺絲,卻帶動了世界運轉的齒輪。
“不一定吧。”
釋千說,隨後她站起身,看了眼在月色下顯得陰森的百目化工,又向盛願伸出了手:“我現在要進入這所化工廠,所以你要一起來嗎?”
.
.
.
紀效在百目化工的東側小門處等待步空珺的到來。
時間指向九分鍾,彈幕不斷有人慫恿紀效去看步空珺到底在幹什麼,嘲諷她被NPC放鴿子,但紀效都假裝沒看見。
彈幕看熱鬧不嫌事大,但紀效卻更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對方支開她肯定有目的,去偷看死路一條,聽話等待才是正道。
“她肯定會來的,你們信不信?”紀效用輕巧的語氣和彈幕互動,“要打賭嗎?輸了的人要給我投免費禮物!”
看了一眼彈幕後,她又說:“我輸了的話,在不違反公序良俗和直播規範的基礎上,你們指定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怎麼樣?”
彈幕抱怨她的氛圍瞬間扭轉,紀效松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路的盡頭。
大概三十秒後,月光下出現了隱隱約約的人影。
“我贏了!”紀效通過互動端口得意道,“輸了的記得給我投禮物……诶?為什麼是兩個人?是兩個人吧?我不會是有散光吧?”
隻見道路盡頭出現的赫然是兩道身影。
一道身影的身形輪廓和步空珺相近,而另一道聲音的走路姿勢則稍微有些古怪,身形看起來也更為羸弱。
紀效手中攥著一把鉗子,牢牢盯著道路盡頭的身影。
而當她看清第二個人的臉時,她沒忍住驚呼一聲,向後退了半步。
——是剛才釣上來的死人!
在這張臉出現的瞬間,彈幕也瞬間轉移了討論方向。
“啊??這不是剛才釣上的死人嗎……我臉盲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