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強縮著脖子逃過一劫,今天不管明天事,衝他爸做了個鬼臉,又對寧韶韻笑,“謝謝仙女阿姨!”
寧韶韻被他活力滿滿的樣子逗笑了。
夏河顯然也覺他丟人,一把揪住他的後領提起來,扔進院子裡曬著水的大盆裡,憤憤的罵道,“成天成天的,你就不能讓人省心一天?”
“自己野就算了,怎沒還帶著弟弟們?!”
強強不以為意,在夏河給他脫了衣服之後還抬手又潑了夏河一臉水,氣得夏河啪啪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打了幾下。
琛琛沒見過這種場面,都驚呆了,小楓忍不住抿嘴笑,待看到夏眠時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姨。”
夏眠笑著摸了摸他的小花臉,“小姨也給你們找兩個盆去,咱們也洗澡。”
琛琛也偷瞄寧韶韻,“媽媽,我和小楓弟弟一起去抓泥鰍了。”
寧韶韻笑道,“抓到了嗎?”
“抓到了!”琛琛見媽媽沒有生氣,頓時小臉放光,“好滑好滑的,一直溜出去,強強哥哥最厲害,我們抓了兩瓶子!今天晚上吃!”
那邊夏川去熱水,夏眠從家裡拎了兩個大洗衣盆過來,兌好水後對琛琛和小楓道,“來,一人一個,都洗洗。”
琛琛見到強強那樣早就覺得好玩了,這會兒也不排斥,積極的跑到盆邊,朝著寧韶白伸出手,“舅舅,給我洗。”
寧韶白也就這個時候才有些存在感,來到這裡之後他話很少,大部分時候都是寧韶韻在跟夏家的人交談。
他不說話的時候,別人也不敢主動跟他搭話,這家伙就當自己是個司機。
夏家人也以為做主的是寧韶韻,這才放心把夏眠交給他們。
寧韶白嫌棄的捏著琛琛的衣角將衣服給脫了,夏眠也去幫小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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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三個光溜溜的小孩兒各佔一個盆開始洗澡,然後沒多久就在強強的帶領下打起了水仗。
當然,主要是強強和琛琛,小楓是不參與的,隻偶爾在琛琛打不過強強的時候,小楓才抽冷子給強強一下。
他們三個玩的不亦樂乎,給他們洗澡的大人卻難免被波及。
強強見潑不過琛琛,又見小楓不動,眼珠子一轉,直接舀了好大一勺子水朝著小楓潑過來。
夏眠下意識的閉眼,卻沒感覺到多少涼意,睜眼就見寧韶白伸了胳膊擋在她面前。
他回頭看了夏眠一眼道,“我給他們洗吧,我看你二姑好像有事找你。”
夏眠的目光卻不經意的落在他的胸口,白色的短袖已經完全湿透,貼合在身體上,夏眠忍不住吹了個口哨,沒想到這家伙身材如此有料。
寧韶白抬手敲了她一下,嫌棄道,“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
夏眠嘿嘿笑,“都是姐妹,害什麼羞啊。”
然後在寧韶白反應過來之前她幹淨站起來溜了。
小楓也沒什麼大反應,可見有兩個喜歡的小哥哥在,他心神很放松。
夏眠沒走出兩步就碰到毛慧梅拿著條毛巾過來,她打量了一下夏眠驚訝道,“我還以為你被弄湿了。”
她說著瞟了下夏眠身後,臉陡然間通紅。
夏眠回頭看了看清晰的肉色,才反應過來,她從慧梅姐手中接過毛巾搭在寧韶白的肩膀上,“謝謝你啊,不過男人也好保護好自己喲。”
寧韶白看著又噠噠溜走的某人,氣得翻了個白眼。
雖然是擔心她淋湿了走光,但寧韶白也不是胡說,夏文月確實是打算找她的。
夏文月將夏眠拉到比較清靜的夏家院子裡,然後說了自己的想法,“眠眠你能不能帶著慧梅一起走。”
“二姑想來想去,你們確實也需要一個人照顧,你慧梅姐你是見過的,她性子穩重也能幹,平時給你們做做飯,接送小楓上下學都沒有問題。”
夏眠沒直接答應,而是問道,“毛家到底怎麼回事?二姑你是怎麼打算的?”
夏文月以為她問的是這次慧梅的事情,苦笑一聲道,“那郝家確實有錢,在縣裡也有勢力,要真跟那個老虔婆勾結起來來硬的,二姑想來想去,除了拼這一條命,二姑也沒其他好辦法了。”
夏文月長嘆一聲,“可我就怕我拼了命還是護不住她,還有兩個小的……”
說到這裡,夏文月深吸一口氣道,爽朗一笑,“嗐,你也還是個孩子呢,二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隻要讓慧梅跟著你走了,他們沒辦法也就不折騰了。”
“你奶奶說要跟著你們去的時候,二姑就想到了你慧梅姐,隻是沒想到又趕上了這事兒。”
“這也算是二姑的私心吧。”夏文月道,“二姑知道你是個有成算的,慧梅踏實的跟著你,將來說不定也能有一番造化。”
“二姑這一輩子算是已經毀了,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我的孩子們能都不受制的長大,隻要我家梅蘭竹三個都出息了,二姑也不算輸!”
夏文月雖然笑著,眼底卻有水光。
夏眠真的很佩服這個女人,經歷了那麼多苦難,不僅依然樂觀堅強,還能時刻帶給別人安全感。
這樣的人值得更好的。
“二姑您有沒有想過跟我一起走?”夏眠道。
夏文月愣了一下,“啊?”
夏眠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和小楓去燕市要讀書,確實需要幫手,慧梅姐一個人太少了,不如帶著您帶著孩子們都跟我一起去燕市。”
“二姑你才三十七歲,說這輩子還早著呢。現在多少男人都是四五十歲才開始發跡的,您可比他們能幹多了。”
夏文月失笑,“快別說笑了,二姑這農村婦女能做什麼?”
夏眠並不是一時衝動,她說了自己想出來的規劃,“慧梅姐二十歲了,到了燕市完全能找份工作,現在個體戶發展非常快,大城市裡找工作並不難。”
“慧梅姐一邊打工一邊讀個夜校,以後說不定能有份好的出路。”
“慧蘭和慧竹,反正我和小楓兩個是讀書,四個人一起也是讀。”
“我為什麼想要抓住機會去大城市,實在是師資力量差太多了。”
“今天寧姐姐說的高中升學率你聽見了,咱們就說琛琛,他才幼兒園,強強還在憨玩,琛琛就已經認識很多字,會很多成語,還會說英語。這裡的學校是不可能教出來的。”
“學費您也別太擔心,我有些錢,應該能夠我們讀書的了,算我借你們的。”
“燕市機會多,您自己也能做個小買賣,不管是賣衣服還是開飯館,在大城市裡,個體戶賺的比工人們多多了,一個月上千塊也是有的。到時候您肯定能還我。”
夏文月哪裡能聽不出夏眠是在幫她,她一個沒見識的婦女帶著三個孩子怎麼可能像夏眠說的那麼輕松。
可是夏眠給她描繪的未來太讓她心動了。
尤其是孩子們的,她是初中畢業,太知道知識的重要性,她自己憧憬過的未來被親人強行斬斷再沒機會,所以她一直咬牙要給自己的孩子們自由。
更何況在以毛家重男輕女的思想,加上毛家老太太的獨斷專橫,隻有孩子們掙出前程來,才能理直氣壯的把握自己的命運。
向來雷厲風行的夏文月猶豫起來。
她能理直氣壯的提出讓慧梅跟著,是因為慧梅去了是真的能幫上忙,但是她們母女四個都去的話,卻是肯定會拖累夏眠……
“你讓我好好想想……”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她需要細細的想明白。
“別想了,去吧!”一個雌雄難辨的聲音插進來。
夏眠回頭,就見一個非常瘦的男人從門口進來,正是夏文月的丈夫,毛家老二:毛志山。
在這個男人以壯碩陽剛為美的年代,毛志山被稱為二椅子主要是因為男生女相,一臉的風霜和消瘦的雙頰才勉強遮住了昔日的豔麗,再加上中性的聲音,很容易讓人誤認為女人。
後世可以被稱作小鮮肉盛世美顏的條件,在這個時代被人嘲諷和鄙視。
但毛志山的話讓夏眠有些意外,她以為他會反對。
夏眠對這位二姑夫的了解都源於長輩們的談論,唯一的一次正面印象就是那次二姑大出血差點沒命之後為二姑出頭。
哦,對了,還有一次。
好像是夏文月回娘家來,夏二叔佔便宜的本性不改,惹怒了二姑,然後兩人大吵起來。
夏二嬸直接上手動了夏文月,這位姑父來了之後,直接抄起扁擔把夏二叔打的頭破血流被送進了醫院。
所以夏二叔見到夏文月才跟鹌鹑一樣,一下子都不敢惹。
夏眠一直不以為意,遲來的深情比草賤,禁錮了夏文月將近二十年,若不是夏文月足夠堅強樂觀,怕早就活不下去了。這樣的彌補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眼前發生的一切,告訴夏眠,她可能想錯了,事情似乎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毛志山走到夏文月面前,掏出一個存折交給她,“你帶著孩子們去吧,這些錢暫時夠支撐你們一陣子了。”
“家裡那邊我去擋幾天,也收拾一下咱們的東西。”毛志山道,“然後我也去找你們,到時候我去掙錢,咱們一定把孩子們都供出來。”
夏文月沒看存折,而是先打量了一下毛志山道,“你不是在梁家灣嗎?怎麼這會兒過來了,那邊過來都沒車吧。”
毛志山笑了笑,滿臉滄桑眼底卻有光,“我跟工頭請了半天假,搭了老鄉一段車,再走幾步就過來了,你知道的,我腿腳快。”
夏文月有些心疼,“我就是告訴你一聲,你跑過來也不能咋的。”
毛志山笑了笑,“不看一眼孩子們我不放心,本來也是想著把慧梅送走的,沒想到正好有機會。”
“如果能走,你們就都走。錢應該夠的。”
夏文月道,“就你藏的那點私房,能夠……”
夏文月看到存折上的數字不由頓住,驚呼道,“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攢的。”毛志山摸著頭難為情的笑道,“從你生咱們慧梅的時候就開始攢了。”
“原本想著等攢足了錢,咱們一家子就離開這裡,可一直怕虧待你和孩子們,總覺得錢不夠。”
夏眠記得,夏文月十七歲生毛慧梅的時候難產。
也就是說,之前在毛家逆來順受的毛志山,在夏文月難產的時候,開始計劃著離開毛家。
雖然因為能力、見識以及受人鄙視的社會環境讓這個計劃的籌備長達將近二十年。
可是一個隻擁有一塊錢卻一直努力要給你一百塊的真心,沒有人有資格鄙視。
夏文月已經紅了眼眶,在孩子們面前無所不能的母親,這會兒在丈夫面前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志山……”
毛志山也不好受,他抬手拍了拍夏文月的肩膀,“是我沒本事,讓你和孩子們跟著我吃苦,我本來想著這兩年慧竹也大些了,就可以張羅了,隻是沒想到正好撞上這麼個好機會。”
毛志山終於看向夏眠,似乎有點怕給夏文月丟臉,他的神情有些局促,聲音也努力粗了一些:
“眠眠是吧?你二姑和孩子們就拜託你了,我這邊安頓好了你告訴我地址,我就去找她們。錢我也會賺的,你別擔心。”
這也是一個被社會壓著腰卻依然認真活著的人。
夏眠笑起來,“那太好了,二姑夫你到底是男人,能給我們撐門戶,我一直還擔心我們都是一堆女人孩子,總歸不放心呢。”
毛志山一愣,眼底泛起亮光,然後重重的點了點頭,極力壓抑著哽咽道,“嗯,姑父到時候給你們撐門戶!”
毛志山沒有久留,臨走前把口袋又翻了一遍,“正好想著萬一有事跟工頭預支了工錢,你都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