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下傳來嗚嗚的痛呼聲。
夏大伯先是滿意的打量了一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嗯,看來城裡也有些好處,這樣好多了。”
夏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嗯,我以後會好好學習的。”
夏大伯欣慰的點點頭,再看向地上被困成個肉墩子的人時想到了更多,皺眉怒道,“看看是哪家的小子,要不送去派出所,要不送去祠堂管教!”
年輕人們先拳打腳踢一通,才罵罵咧咧的開始動手拆繩子。
門外忽然衝進來兩個人,“夏寶?!”
為首的人四十多歲,身材不高,黑瘦幹癟,夏眠險些以為自己看到了宋小寶。
後面跟著的女人倒是白白胖胖,衝進來第一時間就去掀布單,不過因為夏眠用麻繩捆得緊,一時掀不開。
不過這兩人到底是親生父母,就算隻憑身形也一眼認出了對方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
夏二嬸當下哭天搶地的道,“天煞的啊,夏眠你竟然打你弟弟,你好黑的心啊!”
眾人頓時了然,如果是夏寶那就說得通了。
這夏家二房是讓整個家族都頭疼的一家極品。
夏二叔喜歡佔便宜,哪怕是一分錢的便宜佔了他都能高興;
夏二嬸則喜歡順手牽羊,反正不管去誰家,如果不看緊東西,走的時候必然丟物件兒,哪怕是根針;
而他們家三個孩子多多少少受些影響,其中以夏寶為最,這小子集兩人的真傳於一身。
最令人火大的是,夏寶膽子不大,卻十分無賴,他專門盯著親戚朋友下手,這樣即便被抓住了,夏二叔悽悽慘慘的哀求,夏二嬸胡攪蠻纏的鬧上一番,基本都要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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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父去世後,夏母性格明理脾氣好,加上兩家就隔一道牆,受害最多。
不過夏眠可不怵他們,對待流氓就比他更流氓,對待無賴就比他更無賴就好了。
反正她文可以是小仙女,武也可以是野蠻人,手段多的是,誰怕誰啊。
“二嬸,你說什麼呢。”夏眠道,“我中午剛回來,睡覺的時候還專門栓了門,剛剛夏川哥還是跳牆進來的,這明明是小偷!”
說著又踢了那肉墩子一腳,“敢偷我家的東西,打死你!”
夏二嬸眼睛一瞪,伸手來打夏眠,“你就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你這個死丫頭不安好心,你回來也不吱一聲,咱們就隔著道院牆,打聲招呼能怎麼樣?!”
打一聲招呼好讓你們來騷擾我們嗎?
夏眠躲到了夏大伯身後,夏大伯皺眉喝道,“承祖家的!”
夏二嬸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了起來,拖著長長的腔調,“夏眠這個死丫頭就是記恨我們吶~~有了市裡的姐夫撐腰了,看不起咱們夏家拉,這是專門欺負我和他二叔吶……夏家這是出了個白眼狼啊~~六親不認啊~”
記憶中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親身經歷還是讓夏眠嘆為觀止。
而且夏二嬸聲音洪亮,連綿不斷,讓人完全無法插嘴,夏大伯臉色鐵青,“承祖,你管不管?!”
夏二叔當然不管,他著急著解夏寶身上的繩子呢,夏眠不知道怎麼綁的,繩子越拽越緊,夏二叔急得滿頭大汗。
夏眠被吵的頭疼,尤其見縮在角落裡的小楓害怕的模樣,她直接抄起雞毛掸子,衝過去在夏寶身上又冷不丁抽了一下。
對著夏二嬸道,“你給我閉嘴,你再唱一句我就抽他一下,不信你試試!”
夏二嬸多年來未逢敵手,突然的被挑釁當然不信那個邪,氣得上前來奪夏眠手裡的雞毛掸子,也顧不上唱了,“你個臭丫頭,反了天了你!你眼裡還有沒有長輩?”
“三句話,”夏眠等著她罵完,一邊躲一邊朝著夏寶刷刷刷就是利落的三下。
被解開了嘴的夏寶頓時慘叫出聲,氣道,“媽。媽,你別說了!”
“你……”夏二嬸剛要出聲,夏眠雞毛掸子就舉起來。
夏二嬸滿臉通紅的閉嘴,但又不甘心,左顧右盼的顯然想找什麼武器。
不過夏川等幾個人把她隔了起來,他們不好跟她動手,卻樂的見夏眠收拾她。
最後夏二叔和二嬸都沒辦法,隻能扶著鼻青臉腫,哎喲哎喲嚎著的夏寶離開。
“等下!”夏眠上前拽住披在夏寶身上的被單和被夏二嬸拿著的麻繩,“東西給我放下!”
夏二嬸氣憤的嚷嚷,“你幹嘛幹嘛?這東西你又不用?你把夏寶打成這樣還不讓他遮一下?”
“他自己偷東西的時候怎麼不覺得丟人?”
夏眠手上用力,一把將東西都扯回來,“我不用,但就是扔了也不樂意給你,咋啦?”
“反了天了!”夏二嬸氣不過要叫喚,夏眠順手把雞毛掸子又舉了起來……
夏家二房罵罵咧咧的走了,夏川朝著夏眠豎起大拇指,“眠眠你去了一趟市裡長進了啊!”
夏大伯看著角落裡的小楓問道,“哪兒來的孩子?”
小楓在夏眠動手的時候就乖乖的躲到角落裡去了,一直沒吭聲,大家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夏家二房身上,就算看到了也沒時間問。
夏眠伸手把他抱起來,“這是小楓,我姐的孩子,小楓,這是大姥爺。”
小楓小胳膊攬著夏眠的脖子,怯怯的道,“大姥爺。”
夏大伯滿是褶子的臉擠出一個笑容,語氣卻有些傷感,“春春的孩子?都這麼大啦!”
夏春是他們夏家夏眠這一輩唯一的大學生,隻可惜英年早逝,當年夏春的死訊傳來,夏大伯也病了一場。
“回來住幾天?”夏大伯道,“一會兒到家來吃飯,讓強強帶著孩子玩兒。”
“嗯。我稍微收拾下就過去。”夏眠也沒客氣。
明溪縣做飯大部分用的都是土灶,她剛回來,家裡冷鍋冷灶,關鍵是院子裡剩的點兒柴火和碳都叫夏二叔搜刮的幹幹淨淨,想做也沒得做。
眾人各自散去,夏眠和小楓換了身衣服休整了一下,翻出當初黃曉霞送給米老師家的那些禮品,裡面有不少適合老人吃用的東西,正好派上用場。
夏大伯家也是六間房的大院子,夏眠牽著小楓進去的時候,裡面熱鬧的像菜市場。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從旁邊的廚房裡走出來,衝著夏眠笑呵呵的招呼,“眠眠和小楓回來啦,飯馬上就好了!”
是大伯娘,她說話總是溫柔慈和,讓人非常自在,就像這一句問候,自然的讓夏眠覺得這裡就是他們的家。
那邊夏川已經把一張長桌和長條凳擺好了,笑道,“出門餃子回家面,今天我媽親自下廚,咱吃豬肉哨子面,都有口福了!”
夏眠聽到這話,口水自動分泌出來,記憶中大伯娘的手擀面確實是一絕,但是也極其費功夫,後來她手腕有了病痛,家裡就很少讓她做了,今天為了迎接夏眠回家,大伯娘重出江湖。
夏大伯家的老大夏海一把將趴在地上打彈珠的親兒子拎起來,大掌啪啪的給孩子彈身上的土,仿佛手底下不是孩子,是個枕頭,“髒死了!髒死了!一天天的,你就不能幹淨一會兒?!”
把能拍的都拍幹淨了,才把孩子放到小楓面前,“這是你小楓弟弟,認一下人,一會兒帶著他玩兒,知道了嗎?”
“眠眠你帶著倆孩子去洗手,飯馬上就好了。”
沒有什麼客氣的問候,夏眠卻反而覺得心裡熱乎乎的,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一隻髒兮兮的小肉手抓住了她手裡提著的東西,差點給夏眠拽脫手,她低頭看著淘氣的皮猴,“幹嘛呢?”
強強拖著長長的語調撒嬌,“眠姑,這是你從明市帶回來的好吃的是不是?有啥,快給我看看!”
七歲的孩子正是人憎狗厭的年紀,夏眠拍了拍他髒兮兮的手,嫌棄道,“帶了,奶糖、餅幹、奶粉,挺多的,隻給幹淨的孩子吃。”
“噢耶噢耶!”強強立刻朝著臉盆跑過去,擠開他正在洗手的二叔夏河,把水哗啦哗啦的濺的到處都是,知道的他是在洗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遊泳。
夏河忍不住抬腳踹了他的屁股一腳,“好好洗!再折騰揍你了啊!”
轉頭看夏眠道,“你怎麼帶這麼多東西?”
夏眠笑了笑,“都是市裡的鄰居給的,有些適合老人補身體的營養品,我又不能吃,給大伯和大伯娘。”
“你這還客氣上了,”夏河笑了一句,目光落在幹淨乖巧的小楓身上,瞬間就歡喜道,“這就是小楓嗎,不愧是春姐的孩子。”
“小楓,我是你夏河舅,你自己洗手還是我幫你洗?”
小楓緊緊的挨著夏眠的腿,見夏眠鼓勵的看著他,小聲的道,“我自己會洗。”
“行,舅舅給你重新找個盆,不跟那個泥猴子一起,髒死了。”
“你才是泥猴,你才是泥猴!”強強洗個手把自己全身都弄的湿乎乎的,一下子跳著怕在夏河身上,氣得夏河又拍了他兩巴掌。
夏眠低頭,才發現小楓的臉有些發白。
夏眠懊惱自己的粗心,小縣城的裡的孩子都是這樣摔摔打打槽養著長大的,眾人都習以為常,可小楓不一樣,他經歷過大人的虐待,對這些有陰影。
夏眠急忙把他抱起來,“不怕不怕,夏河舅舅不是真的打強強哥哥,他是跟強強哥哥鬧著玩呢。”
夏河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就能嚇著孩子,還想著這孩子是不是太嬌氣了。
夏眠連忙對他使了個眼色。夏河笑道,“強強不聽話舅舅才打他,小楓這麼乖,舅舅哪裡舍得打?”
小楓抿著嘴,強忍著眼底的水光,小奶音怯怯的,“小楓乖的。”
夏河看慣了自己的熊侄子,這會兒看到這麼乖巧的小孩兒心都要化了,“舅舅知道,不打小楓,舅舅去給你端水哈,咱們洗手吃飯飯。”
之後夏河估計是家人說了什麼,夏大伯家的飯桌上難得沒有打孩子,強強嘚瑟瘋了,夏海幾次巴掌舉起又落下,看臉色憋得夠嗆。
夏眠又好笑又窩心,不過依然把小楓圈在懷裡,兩人緊緊挨著,小楓用強強的小碗吃飯。
至於強強,早就嚷嚷著自己是大人,要用大碗,還對這個用小碗的弟弟多有照顧。
大伯娘的臊子面香極了,夏眠都忍不住吞口水,小楓今天幾乎一天沒吃東西,這會兒美味入口,也漸漸放松下來,珍惜的吃完最後一口,不舍的放下碗。
大伯娘看著他笑,“好吃嗎?小楓要不要再吃一碗?”
小楓抬頭看夏眠,夏眠摸了摸他的肚子,“我們小楓還能吃半碗。”
小楓就抿著小嘴朝大伯娘點點頭,眼底都是高興,小腿一晃一晃的。
家裡有強強這樣的熊孩子,大人們都能看出些什麼來,乖巧到壓抑本性的孩子,肯定是受過大委屈。
大伯娘給小楓又盛了一碗,放下碗後自然的撩起小孩兒的衣服,桌上看過來的幾個大人幾乎都變了臉色。
小楓的傷已經好多了,然而雪白皮膚上密密散開的青黃色幾乎覆蓋了全身。
夏海作為一個父親,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狗日的……”
夏大伯瞪了他一眼,夏海住了嘴,但依然氣憤,他也不太會表達,幹脆夾了一大塊肉給小楓,盡量放柔聲音道,“好孩子,多吃點。”
作為剛剛“打”強強的一員,小楓有點怕他,但是這個舅舅又給他好吃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夏眠摸著他的背道,“這是夏海舅舅,強強哥哥的爸爸,強強哥哥調皮他的爸爸才教育他,小楓很乖,大家疼你還來不及呢。”
“對,舅舅們可疼小楓呢。”夏河也給他夾了一筷子雞蛋道,“等過兩天,夏河舅舅帶你去抓魚好不好?給我們小楓好好補補。”
氛圍溫馨輕松,小楓漸漸放松下來,不過還是不敢離開夏眠半步。
眾人當著孩子的面不好問什麼,晚飯後大伯娘就帶著強強和夏眠一起回了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