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秒空白似無形對峙。
讓他再度出聲時,刃尖一樣單薄,卻也冷厲。
“寺廟修葺,鑄金身,你捐錢眼都不眨一下,這些小孩,有的隻是需要一個幾百塊的助聽器,你算名利雙收的賬,你在佛前磕頭的時候,佛是怎麼看你的,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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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頁
話落,梁空就把電話掛了。
車廂裡陷入一陣壓抑的安靜。
開車的常彬在車鏡裡朝後座小心翼翼看了兩回,低聲提醒道:“梁總,剛剛你私人手機響了。”
梁空回過神,車外燈色頻閃,照他眼底的疲意深厚,撈過手機,看了一下。
是駱悅人打過來的微信電話。
手機左上角顯示十一點零幾分。
的確到了今天兩人約定好要打電話的時間。
安靜的空間裡——
“你要睡覺了吧?”
常彬驚了一下,往後視鏡裡看,他老板的英俊面孔反著手機的屏幕光,演練似的又換了一句。
“是不是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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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一如上了談判桌,毫釐不差地比較,然後得出結果,把電話回撥過去。
說了第二句,語調更溫緩。
“是不是要睡了?”
駱悅人“嗯”了一聲,她今天的確有點困,因為明天要跟駱文謙一起吃年夜飯,她今天先去了一趟外婆家。
提到駱文謙這些年都沒有再婚,舅媽吐了瓜子皮,嗤聲說:“他現在有本事賺錢,當然單身好了,想找多少女人找不到,沒準背地裡瀟灑著呢,我們操這份心!”
家長裡短講了半天,沒人注意到駱悅人一直沒說話。
她也不想說話。
年紀小那會兒,舅媽說話不好聽,張口閉口駱文謙這種人渣,駱悅人替他說過話,當即被罵沒有良心。
後來她那點戀父情節沒有了,對著駱文謙本人也無話可說了,舅媽又來催她去跟駱文謙走近。
“他現在賺大錢了,萬一扭頭娶個年輕老婆生了孩子,你半點好都撈不到!”
以前她裹挾其中,不能置評對錯,她以為是自己年紀小看不透,現在長大了,才知道,是非善惡,一千個人有一千種說法。
是永遠都講不清楚的。
隻有同頻共振的人才能理解你所處的立場,而不是單說一個對字或錯字。
客廳裡最鬧騰的時候,駱悅人在沙發上一邊吃砂糖橘,一邊想梁空。
晚飯後,一個人回到觀棠新居。
她坐在電腦前整理最近的照片,簡單處理排版,寫了一點文案發到“愉己”的公眾號上,之後瀏覽舊文章,忽然發現高中那會兒,她寫過很多人,唯獨沒有寫過梁空。
好像那會兒,她看似離他很近,可卻始終說不清他是什麼樣的人。
唯一一次,還是跟裴思禹在行知樓談及梁空,也隻是模模糊糊形容出一個大概。
其實應該還有一次。
不過那時候,她沒有形容,隻是靜靜的站著,像領略一陣盛夏的風一樣,遠遠的感受他。
那次是在梁空他們班辦謝師宴。
也是晚上,因為前兩天駱悅人班上辦的時候,他來接過她,他以“禮尚往來”要求駱悅人也得來接他。
駱悅人還以為他喝多了。
梁空在電話裡說:“怎麼,我非得喝多了你才來麼?”
駱悅人就換了睡衣出門找他。
他們班定的飯點在瀾中附近的商業街,隔一條路就是夜市,小吃攤的食物香氣充斥整條街道,晚上人多,各個瓦數的燈泡一盞接一盞亮起。
梁空提前從飯店裡出來,仿古的門臉,他靠在門口柱子上一邊接電話一邊抽煙,遠遠看著,都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很低。
甚至能想象到他說話的語氣不耐煩。
修長手指掸落火星仍存的灰燼,新鮮的煙草遇風則燃,明明滅滅閃著光,青白煙氣從他垂落的手腕,往上飄,漫過手臂肩身,綽影裡透著一股子冷淡。
店裡搶著結賬的幾個醉漢走出來,踉跄著踢倒飯店門口養的一盆茉莉,幾個酒酣耳熱的男人完全沒注意,其中一個還踩了一腳,然後稱兄道弟,揚長而去。
那些白色的小朵茉莉被踩進湿泥裡,沒人扶,就會連花帶葉爛掉。
梁空眯眼盯著地上,很不爽地嘖了一聲,隨後走過去,抬腳踢起來,腳尖推推,讓花盆歸了原位。
他指間那根煙沒有燃盡,電話裡的人可能還在說讓他不高興的話。
但不知怎麼,那個畫面,叫駱悅人很震撼。
燈火鬧市,人流如織,他那樣厭世地身處其中,卻會因為路邊的小花被醉漢踩了一腳而皺眉。
明明皮囊不善,是在渾水裡蹚著的人,菩薩焚城,惡鬼救世,好像什麼荒謬無常他都可以理解。
但他從來不把自己歸為其中一類。
梁空就是梁空。
……
駱悅人在電話裡跟他說著這些,那是梁空不知道的視角,他記得的隻是她站在街對面喊他的時候,他掐了煙,朝她走過去。
“所以呢,你那時候在心裡怎麼想我?”
駱悅人趴在床頭,手指翻著書頁一角,想了想說:“因為以前隻是在學校聽別人說你,那時候,就忽然覺得,你比我聽說的還要好,好得很具象,好的很有溫度,好的脫離那些膚淺單薄的形容詞,是那種會默默做好事的人,在武俠片裡應該是那種不留名的大俠吧。”
聽到最後一句,梁空笑了。
“你還挺崇拜我。”
“我——”駱悅人臉上一臊,不承認,“我就是正常說,沒有崇拜你的意思。”
不知不覺,時間就接近十二點,駱悅人想到今天白天他忙工作,這會兒問:“明天就除夕了,你還要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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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了,明早回家陪我奶奶過年,吃完年夜飯要不要見面?”
“就隻有你奶奶和你嗎?你大哥大嫂呢?”
本來還想到了他爸爸,但是駱悅人現在對他家裡缺乏了解,隻記得少年時,他跟他父親的關系很差,便沒有問。
梁空對她沒隱瞞:“他們結婚家裡還不知道,我大哥現在人在國外,術後修養,估計年後回來。”
提及隱婚,駱悅人不由多想,放輕聲音猜道:“是因為你家裡不喜歡你大嫂嗎?”
這屬於梁知非的騷操作,梁空也不好講。
他不知她的試探背後的所思,隻淡聲說:“誰知道呢。”
沒準梁知非一回國就會離婚,就算他不提,他那迫不及待的辣妹老婆估計也要提。
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跟家裡提的必要。
梁空想起什麼,看旁邊座位上的盒子。
“有個東西我忘記給你了,明晚見。”
駱悅人說:“要不,明天晚上先不見了?你多陪陪你奶奶吧,你們平時忙工作,都沒有人陪她。”
長孫在國外治病,好不容易除夕梁空才回來,草草吃一頓飯,就要出門,一點團圓的意思都沒有了。
“我們之後見吧,我還有好幾天假呢。”
梁空半開玩笑地說:“來我家過年麼?我讓我奶奶給你包個大紅包。”
之前他說讓他大嫂教她兩招,現在又說讓他奶奶給她包個大紅包。
駱悅人噗嗤一聲笑,吐槽說:“你怎麼诓人都是一個句式的啊。”
梁空跟著笑了會兒,恢復正經,又問她:“春節在哪兒過?外婆家麼?”
“不是,今年我爸爸說希望跟我過。”
提到駱文謙,梁空停了兩秒。
“你爸媽離婚後,你跟他們關系還好嗎?”
駱悅人咬住唇,有很多話湧到嘴邊,傾訴欲像一瞬間開了豁口,可稍稍一想又覺得不合時宜。
這樣晚了,還有一分鍾就到除夕了。
這樣好的日子。
她說:“挺好的,我現在住的房子就是我爸買給我的。”
剛說完,她看著屏幕一角顯示的時間,尾數由九歸零,她微彎著眼,聲音歡快了一些,對著電話裡說:“除夕快樂,梁空。”
作者有話說:
今天身體不舒服,寫不到他們見面了,明天吧。
故事也不會很快結束,起碼要寫到下個月吧,還有挺多想講的事情,該解釋的都會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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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夢境裡
中秋給駱文謙送精致月餅的客戶, 後來又往他工作室送了幾回點心,樣樣都做得精致可口,駱文謙給駱悅人打電話, 叫她過來拿。
駱悅人第二次沒時間過去, 駱文謙給她同城快遞送到觀棠新居,第三次接到駱文謙電話,她忽然有些疑心, 問了一句:“客戶是女士嗎?”
駱文謙頓一頓,應了聲。
“嗯。”
父女感情不如往昔,可駱悅人終究是像他的,聽出這兩秒猶豫裡, 還有點其他的意思。
駱悅人沒戳破。
“挺好的。”
那邊駱文謙似有誤會, 著急解釋道:“悅人, 你不要擔心這個,爸爸不會……”
駱悅人知道他想說什麼, 搶了話:“我沒有這樣的擔心,你能輕松一點,我會為你開心的。”
這話, 一開始駱文謙不信。
直到年前慣例,他打電話來問駱悅人要不要一塊過年, 駱悅人問:“就我們兩個人嗎?還是有別人?”
她聲線溫和,叫多思的人一時難辨, 她是偏向前者還是後者。
駱文謙接不住話的時候,駱悅人幹脆點明。
“我見見她吧,之前月餅挺好吃的。”
今年春節駱悅人原本打算一個人過, 她不想去任何地方, 大學四年春節, 有一年在外婆家,有一年去爺爺奶奶家,梅惠的新家她也去過一次。
還有一年,大雪封城,她在平城的一家小飯店跟一幫民工大哥一起過的。
每逢節假,其他室友都是回一個地方,甚至放假前就開始在宿舍期待回家,她不是,這些年,她像擲骰子一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