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空要更接地氣一點,好似渾水裡蹚出來的漠然,裴思禹端端如清風,一塵不染。
江瑤當時說:“高嶺之花嘛。”
發呆這會兒,裴思禹給她發了新消息。
[聽說你上次數學沒有發揮好,需要幫忙可以直說,我印了重難點的例題筆記,明天給你吧。]
駱悅人仔仔細細把這條信息看了兩遍,確認是裴思禹給她發的。
她想問他怎麼突然對她這麼好,有點超出“文科班的同學”這種關系的範疇了,但又覺得問出來很突兀,沒禮貌。
猶豫須臾,她回復:[謝謝你。]
這是第二次說謝謝,在她的禮貌範疇裡算正常,但她忽然想起來有個人提過異議,說她挺廢話,於是她在感謝後加上了實質性的謝意。
[那明天我請你喝奶茶吧?]
剛進入十一月份的瀾中校園,大課間廣播臺照例讀著英語美文,梁空上一堂課後半節睡著了,這會聽到廣播裡過高的分貝才眯著眼清醒過來。
前桌的幾個男生正在討論廣播站的這個新女聲,發音偏英式,還挺有腔調。
梁空靜心一聽,才反應過來。
駱悅人已經不在廣播臺讀稿了。
那幾個男生見他醒了,朝他搭話,問這個長得像俞晚梨的高二學妹最近是不是在追他。
梁空想了兩秒,沒什麼印象。
外頭走廊陽光明亮又溫和,他睡性還沒散,準備出去曬會兒太陽。
Advertisement
前陣子天陰,想來也是壞種日子,狐朋狗友好幾個扎堆這一陣過生日,他沒少熬夜,大課間用來補覺了。
骨頭泛懶,很少出來。
那是他曬太陽的老位置,腰往欄杆上一靠,乍然抬頭看見她驚慌的樣子,他“嗬”的一聲笑出來。
挺有意思。
“駱悅人,你不會天天在這兒蹲我吧?”
駱悅人隻是忽然想到,之前在這裡修三角梅,花砸他臉上了,下意識朝下看看,也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
她嚇得不輕,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隨即想到,自己的確是挺想見他的。
從保齡球館那次,已經過了一個月,期間在四樓的樓梯道,他還說了之後會約她,但時間一久,駱悅人覺得他可能忘了。
這會兒不知道怎麼開口。
高三的樓層不似高一高二鬧得那麼瘋,但大課間依然聲音嘈雜。
她就低著頭,小半張白皙面龐掩在秾豔花影裡,半晌才出聲。
“你怎麼都不約我呀?”
她自己沒意識到這話多幼稚可愛,反正梁空樂了,手背松松搭在眼皮上,笑得肆意不停。
日光照著,光影線條明晰,他兀自眉目熠熠,有點叫人挪不開眼。
那是駱悅人第一次把“唇紅齒白”這詞放到一個男生身上,幹淨又狡黠,哪哪都透著一股子聰明壞勁兒。
他笑起來真好看,一點也沒有平時那種眉眼冷淡的兇。
難怪好多女孩子喜歡他。
--
第54頁
薄且白的臉皮一陣陣火燒似的發臊,走廊還有同學來往,萬一有人探頭,就能發現她正在跟瀾中最著名的混世少爺說話。
駱悅人低聲急道:“你笑什麼呀!”
“行,不笑了。”他立馬聽話,收斂弧度,仰面看上來,“怎麼約你呀?”
那個呀字就很靈性,完全在學她。
駱悅人瞬間用力咬緊內腮的軟肉,半張臉的面部神經都在痛感裡叫囂,卻怎麼也攔不住羞恥像雨季灌木一樣瘋長。
她本來想斥責他裝純!
別以為她不知道他跟他兄弟身邊一堆漂亮女生,約女生是他們最拿手的事才對,她都聽人說了,就……可會玩。
他還答應了以後要帶她一起玩的。
現在竟然來問她。
話沒出口,梁空先將她一軍:“你看,你聯系方式也沒給我。”
“……”
駱悅人甩鍋:“那你也沒問我要。”
他就把鍋穩穩接著,附和著,挺不要臉地誠懇:“我的錯我的錯。”
駱悅人招架不住。
她沒有太多這種男女生之間的相處經驗,也沒有作為女生要故作矜持的覺悟,想到便做,從口袋裡掏出一沓便利貼。
政史地這種即使不會也要瞎編寫滿的學科特性,讓每個文科生幾乎都自備了便利貼,記筆記訂正卷子都用的上。
她叫他等一下,跑回班拿了筆。
正要寫,給梁空看見了。
他說他要粉色的。
駱悅人呆住,一雙小鹿眼睜得溜圓。
梁空被她盯到失笑,後仰靠著,頭朝旁小幅度一歪,不著調的聲音,合襯一身散漫大少爺的懶勁。
“女朋友,這麼點小要求也不滿足?”
便利貼都是用一沓換一個顏色,粉色還在綠色和藍色後面呢。
駱悅人為了滿足他,硬是把厚厚一沓便利貼從中間掰開,扯了一張粉的下來,寫好一串數字,然後團在掌心裡皺巴皺巴,把小紙球往下扔。
三米多的層高,那點粉色,像花瓣一樣飄下去。
他手臂高抬,手指收攏,穩準接住。
上課鈴也在此時忽的打響,走廊上各回各班的腳步聲密密噔噔。
見他也要走,駱悅人咬了咬唇,在他身影完全消失前,探出腦袋,脆生生喊住他:“梁空!”
長鈴聲戛然而止。
學生如分支水流洶洶匯集,打鬧著回班。
他們倆岿然不動,像獨闢一個小世界。
後背靠回陽臺,梁空單眯著一隻眼,滿臉缺覺的懶勁,又朝上看,揚著調子嗯一聲。
“還有事兒?”
“你不要在學校亂喊!”
他剛剛,喊她女朋友了!
還……很不正經。
他笑了下,看著她有點急紅臉的樣子,乖乖斂睫說:“行,我記著了。”
太可怕了,他隨便說三個字,讓她後來一整天心神不寧。
地理課上講到準江淮靜止鋒冷暖氣團勢力相當,她一邊記重點,一邊感慨。
他可真會。
她腦補出的梁空,仿佛一隻滿世界放話撩人的花蝴蝶,半個瀾中的女生都為他淪陷,意識到自己再這麼走神下去,也要成為其中之一。
她猛地逼自己清醒。
大可不必!
晚上,自習課結束,駱悅人在校外的奶茶店和裴思禹碰頭,他真是個方方面面都細心的人,連例題筆記都歸納的比常人有條理。
點了單,在排號。
他跟駱悅人說,有什麼不懂的之後可以問他。
駱悅人點頭道謝。
沉默總要用話題打發,便聊到裴思禹在申請國外名校的保送名額。
“其實你也可以試試。”
駱悅人搖搖頭。
梅惠倒是提過,駱悅人非常不願意,談不上對祖國的眷戀,她骨子裡有些墨守成規,對外面的世界也沒有什麼向往。
甚至有點膚色恐懼,身邊如果都是外國人,她會覺得害怕。
裴思禹還要說什麼,前臺叫到他們的號。
駱悅人跳下窗邊的高腳椅子去取單,等她再回來,窗邊不止裴思禹一個。
還有梁空。
他校服外疊一件水洗牛仔衣,頭發上壓著同色系的鴨舌帽,白色收腳褲,踩一雙高幫球鞋,手肘搭桌沿,一雙長腿一前一後撐著,姿態闲懶。
那畫面截下來貼雜志上,因他這份氣質,瀾中的校服都能當潮牌的新品預覽。
他目光卻看著她,看她一手端一個紙杯走過來,淺笑藏深意。
“駱悅人,你還挺愛請男生喝奶茶。”
這話要怎麼接,正常人光聽了都要尷尬到腳趾抓地,可駱悅人關注偏了重點,很溫聲細語地回答:“不是啊,我隻請了他一個。”
“你之前不是還請過我。”
駱悅人沒察覺他語氣不對勁,繼續溫聲細語,糾正他:“不是啊,上次是你付的錢,你忘了嗎?”
“……”
梁空脖頸的硬筋凸了一下,及時松一口氣,不然要被她氣死。
“沒忘。”他冷聲道:“你最好也別忘了你欠我兩次。”
他這種質疑,讓駱悅人聽了不舒服,好像他不相信她是一個講信用的人。
“我不會忘的!你要喝什麼,我可以請你啊。”
梁空:“你那麼著急還我幹什麼?”
--
第55頁
本來還溫聲細語,現在駱悅人也跟著把分貝提上去:“是你先提醒我的!”
這個人怎麼回事啊,明明大課間還笑得像朵花一樣,天氣都沒他臉色變得快。
裴思禹一直旁觀,見著對峙的空隙,出來打圓場。
“別吵起來啊你們。”
駱悅人把奶茶遞給他,不看梁空,隻說:“是他突然兇起來的。”
“我兇?”梁空仿佛被莫名其妙這四個字當頭擊中,聲音一出來,意識到分貝的確有點高,降了一點,又說:“哪裡兇?”
他這個人氣勢太盛,與生俱來的鋒芒感,讓他即使在做檢討,別人都很難往這方面去想。
駱悅人正組織著語言。
裴思禹將輕瞥梁空的目光收回,用一種不知道該不該講的旁觀語氣說:“梁空對你挺好的,就是他跟我說你數學不好的。”
“啊?”
駱悅人神情一愕,來龍去脈想清楚耽擱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