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
“十一。”
說完時間後,路安純立刻後悔提及這個話題,轉而道:“其實沒有聊很多,就這些了。”
柳如嫣給路霈碗裡夾了肉,適時說道:“這第一次見面,倆孩子除了學習,也沒太多其他的了解,隻能聊聊學習。”
路霈擱下了筷子,冷道:“姓齊的铆足了勁兒,想把他兒子推到我女兒面前,我還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路安純知道她爸最忌諱的是什麼。
剛上高一那會兒,有跟男生追求路安純,在學校裡鬧出了些動靜。
後來,那男生悄無聲息地轉學了。
路安純知道,一定是路霈背後動了手腳,把他弄走了。
路霈的佔有欲極強,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對他女兒產生絲毫覬覦之心。
母親死後,路安純就成了他唯一的愛。
而這偏執狹隘又病態的父愛,幾乎快要毀掉她全部的人生了。
“十一,你就不要去京市了。”路霈用餐巾擦拭了嘴角,“朋友生日,你可以給她挑選一份體面的禮物,在電話裡向她表達祝福。”
“爸!你答應了我的!”
路霈起身離開了餐廳,隻留失望的路安純坐在桌邊,拿筷子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柳如嫣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你知道你爸的性子,剛剛不該提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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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路安純犯蠢了。
她緊緊攥著筷子,因為太過用力,手背泛起了淺淡的青筋。
“你有機會不逃,我沒有機會但每分每秒都想逃…”女孩嗓音壓抑,“快不能呼吸了。”
“再忍忍,高考之後就好了。”
路安純搖了搖頭,荒誕地笑了:“柳姐姐,你知道成為石膏雕塑是什麼感覺嗎,水泥灌注了七竅,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被堵了起來,外觀卻被雕刻成精美的形狀,放置在華麗的書房裡,每分鍾都在窒息,每秒鍾都是絕望。”
她的話讓柳如嫣汗毛倒豎。
“這就是我的感受,沒有人能聽見我的尖叫。”
路安純用餐巾擦了擦嘴,嘴角掛著優雅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林間餐廳。
夜間,她思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要和路霈聊一聊,爭取到十一回京市的準許。
她必須回去,她要帶魏然去做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溫泉莊的獨棟套房位於林間,每套房都配備了後花園溫泉池,環境雅致幽靜,一間獨棟私湯套房淡季價格都能到達五位數。
路安純先給柳如嫣發了消息,確定方便之後,才來到父親的房門邊,叩響了門鈴。
柳如嫣給她開了門,低聲道:“你爸心情還不錯,進來吧。”
路安純感激地望了望她:“謝謝。”
路霈獨自坐在落地窗邊,手上一盞清茶,望著窗外林蔭私湯景致,眼底沒什麼情緒。
柳如嫣借口出去走一走,消消食,將房間留給了父女倆。
路安純坐到他對面,熟練地拿起茶壺,洗盞泡茶,動作優雅而細膩:“爸,我今天是第一次見齊銘,就算齊叔叔對您有所求,您拒絕就好了,不應該遷怒於我。”
路霈放下了茶杯:“爸爸今天是有些衝動了。”
她趕緊道:“我不會再和齊銘見面了!我保證,我會乖乖聽話的。”
說罷,她摸出手機,當著父親的面刪掉了齊銘的微信,“到京市之後,我也不會和他見面,我隻是回去參加劉玥莎的生日宴,僅此而已。”
路霈漆黑的視線淡淡掃著她,似乎帶著某種穿透力,讓她感覺莫名心虛。
“爸,您看什麼?”
“劉玥莎的生日有這麼重要?”
“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路安純知道路霈生性多疑且敏感,隻能絞盡腦汁地說,“不隻是為了參加她的生日,我還有一些東西想回老宅去取。”
“我可以叫管家打包了送過來。”
“是一些…”路安純咬了咬牙,“是一些媽媽的東西,照片,還有她用過的首飾,我想帶在身邊留作紀念。”
路霈臉色沉了沉,片刻後,他仍舊堅持道:“這次十一,不要回去了,需要什麼我讓人去取。”
“我不想讓任何人動媽媽的東西。”
“路安純。”路霈忽然加重了語氣,“你要聽話。”
“我聽話,我還不夠聽話?”路安純心灰意冷地站了起來,冷冷望著他,眼神蒼涼,“如果我像媽媽一樣反抗你,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和媽媽在一起了。”
最後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路霈,他用力將茶盞擲了出去,起身揪住路安純的頭發,甩了她兩耳光,將她腦袋重重的砸在落地窗上。
“你想像她一樣離開我嗎。”男人的嗓音沙啞陰鸷,“永遠,別想。”
路安純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臉頰貼著冰冷的窗戶,他死死揪扯著她,毫無反抗之力。
無聲,窒息,沒有人能聽見埋葬在雕塑裡的女孩那聲嘶力竭的尖叫。
忽然間,隔著冷冰冰的窗玻璃,路安純看到站在林間夜色裡的魏封。
少年沉默無聲地看著房間裡的暴行。
漆黑的眸子如潛伏的野獸,在這萬籟俱寂的黑夜裡,蓄積著憤怒的火焰。
幾秒後,他彎腰抓起了路邊的一塊巴掌大景觀石,放在手裡掂了掂,沉著臉色,大步流星地朝著獨棟院子走過來。
眼底的憤怒幾乎快要溢出來了,全身血液逆流,直衝腦門。
青筋都暴起了。
路安純拼命搖頭,用絕望的眼神制止他。
前面是深淵地獄,她還沒有做好拉著他一起下地獄的準備…
絕對不可以。
路安純用眼神死死勾著他,阻止他,哀求他。
終於,魏封感受到了女孩的惶恐,在路霈望過來的那一剎那,他立刻蹲下身,將景觀石嵌入泥地裡,做出修復地面的樣子。
路霈看到窗外有人,立刻拉上了窗簾,將路安純狠狠地推了出去,威脅道:“剛剛那種話,永遠不要再說第二遍。”
路安純重重摔在茶幾邊,全身筋骨都疼得快要崩裂了。
她扶著桌子勉強站起身,忍著眼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
路安純在林子裡跌跌撞撞地奔跑著,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來,隻覺得壓抑和窒息,隻想逃離,逃到宇宙的盡頭,讓惡魔再也追不上她。
下一秒,感覺有雙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路安純回頭,看到魏封瘦削挺拔的身影。
他緊攥著她,帶她來到爬滿青苔的小石拱橋下。
這裡有幾汪泉眼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兒,水霧蒸騰而人跡罕至。
她坐在石頭凳上,大口喘息著,因為情緒的起伏,她抽搐著停不下來,像個破舊的洋娃娃。
魏封不敢輕易碰她,隻單膝蹲在她面前,克制忍耐地望著她蒼白的臉頰,伸手將她額前一縷凌亂的發絲挽到耳後。
“能不能抱你?”他嗓子比她還幹啞。
路安純搖頭,拒絕了。
魏封沒有勉強,仍舊蹲在她面前,顫抖的手輕輕地護著她身後的石凳邊緣。
心都碎了。
……
第29章 安檢
路安純深深地呼吸著, 終於平靜了下來。
魏封在她身邊的林子裡遊蕩了一會兒,她喚他,他小跑著出來, 將路邊的幾朵野花雜草捆成一束遞到她面前。
白的黃的綠的,捆在一起還挺別致。
路安純蒼白的嘴角綻開笑意,接了過來, 輕輕嗅著:“不香。”
魏封立刻從身後的工具袋裡摸出一瓶客房香氛噴霧,噴在了花上。
“……”
廉價的佛手柑果香, 竟也不難聞。
路安純低頭看著手裡的花束,星星點點的無名野花,那樣柔美脆弱。但它們頑強地生長在野外, 暴風驟雨都無力摧折,比她厲害多了。
魏封又拆了一顆費列羅巧克力球, 喂到她嘴邊。
路安純乖乖地咬了一小口, 甜意漫遍苦澀的舌尖,她抬頭問他:“哪來的?”
“茶室拿的, 你不是喜歡吃嗎,我全拿了。”
溫熱的眼淚,啪嗒一下, 掉在他手背皮膚上。
剛剛面對路霈一切暴力的行徑, 她都能忍,但在魏封面前, 忽然情緒有些繃不住了。
“魏封,求你了, 別對我太好。“
“這我可忍不住。”
魏封沒有安慰, 隻沉默地將巧克力遞過來,喂給她。路安純搖了搖頭, 他便自己吃了剩下半個,又問她:“他經常打你?”
“偶爾,不會經常,隻要我別惹惱他。”
“頭上的疤也是他弄的?”
路安純下意識地捂住了額頭,那塊疤痕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厚厚的劉海就是為了遮掩它的存在。
“是不是很醜?”
“不醜,傷痕是榮耀的象徵。”
“被單方面欺負算什麼榮耀。”
“我小時候也經常捱揍,也屬於是單方面被欺負,那些大孩子想讓我當他們的跟班,我回敬他們拳頭。”
“不屈服,就是榮耀。”
終於,路安純不再羞恥,將自己厚厚的劉海撈了起來,給魏封看她的疤痕。
疤痕長條形,泛著淡粉,細小的一塊。
“你覺得不醜,那我以後就不遮了。”
魏封淡笑:“我的看法很重要?”
“……”
路安純說漏了嘴,索性低下頭,掰著細長瑩潤的手指頭,不講話。
“報警怎麼樣。”魏封提議。
“報警怎麼說。”她望向他,“我爸揍了我,請警察叔叔保護我?你覺得警察會管家長教育小孩的事嗎?”
“會管。”
“他不會拿我往死裡揍,而且這也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路安純漆黑的眸底一片死寂,“我爸是什麼人啊,魏封,我逃不過的。”
魏封背靠著石凳,坐在她身邊,低頭用野花編織著什麼,一言不發。
如困獸般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