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封似乎也覺得自己話說太多了,他以前…真的很少對人說這些,連祝敢果都沒說過,那家伙總說去看《三體》,但也隻是嘴上看看,壓根沒時間和耐心沉浸閱讀。
路安純似乎能懂得他,所以他才說了這麼多,甚至差點忘了,她還在發燒。
魏封起身將窗簾拉上:“你睡會兒,五點我送你回家。”
“魏封,別拉窗簾,我怕黑。”
他的手頓了頓,還是將遮光窗簾嚴嚴實實地關上,讓房間沉入黑暗:“我在還怕?”
路安純見他重新跨坐到椅子邊,似乎真的打算待在房間守著她。
“倒是不怕了,就是有點小尷尬。”
“那你要克服一下。”
“哪有盯著別人睡覺的啊,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我平時的待客之道,也不會輕易把女人領床上來。”
“湯唯除外嗎。”
魏封下颌微抬,勾了勾唇角:“別拿我偶像開玩笑,人家已婚了。”
路安純也淺淺地笑了一下,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魏封…”
“嗯。”他嗓音也帶了幾分午後陽光的慵懶。
“我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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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安純在魏封的硬床上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竟然也睡得很安穩。醒來時,腦袋裡那種滯悶感消失了,全身酸軟的感覺也減輕了很多。
睜開眼時,看到魏封果然沒有離開,他背對著她伏案坐在書桌邊,正在做著練習卷。
黯淡的光影中,他背影如白楊般挺拔,給人一種安穩的堅毅之感。
路安純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他手機的鬧鈴響了起來。
王心凌的《睫毛彎彎》。
魏封關掉鬧鈴,準備回頭叫她起床,卻見她已經提前醒過來了——
“魏封,你內心好少女哦。”
“被你發現了,喜歡這款嗎?”
路安純將毯子蒙過頭頂,躲在被窩裡偷笑。
他走過來掀開毯子,探了探她的額頭,還有些微燙:“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
“你該回家了。”
路安純也知道應該離開了,但她舒舒服服地抱著他的被子,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賴著床:“不想回家。”
魏封見她這慵懶的模樣,如貓咪一般,也有點被她可愛到,俯身撐著床:“睡上癮了?”
路安純盯著男人居高臨下的英俊五官。
眉眼在黯淡的光線裡顯得溫柔又性感,他這張臉啊…真是讓人完全沒有抵抗力。
她莫名竟有些害羞,將臉埋進被窩裡:“我就起來了,你別看我。”
“快點,我弟弟要回來了。”
“你出去,等我換衣服。”
“換個屁衣服,你根本就沒脫。”
“……”
就在路安純磨磨蹭蹭賴床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魏然風風火火地衝進來:“哥,考試卷子要籤字!”
說話間,他眼神飄到了魏封的床上,跟床上的路安純驚悚地四目相對,眨巴著眼睛,試卷也掉在了地上。
魏封還算淡定,撿起試卷看了看,裹成卷敲了敲他腦袋:“60分是梁靜茹給你的勇氣讓我籤名。”
魏然腦子一團漿糊,居然鬼使神差地臉紅了,但絕對不是為他剛及格的試卷。
他看看魏封,又看了看床上的路安純:“打、打擾了,你們繼續,拜拜!”
說完他奪過魏封手裡的卷子,奪路而逃,還順帶幫他們把門帶上了。
“……”
路安純眨巴著眼,望向魏封:“他以為我們在做什麼?”
魏封理了理衣領:“誰知道,現在的小學生,思想都很復雜。”
過了會兒,路安純下樓來到二手機修理店,小學生趴在茶幾邊伏案寫作業,看到路安純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臉紅了。
路安純不好說什麼,低聲對魏封道:“你快解釋,他想多了!”
魏封懶淡地解釋了一句:“小孩,我跟你姐姐什麼都沒有。”
“哦!”
“別胡思亂想。”
魏然抬起頭,一臉純潔地說:“我隻是個小學生,什麼都不懂。”
路安純對兄弟倆道了別,背著書包走出了店門口,卻又聽見魏然小聲地問他哥:“你什麼時候和她結婚?”
她險些踩滑摔跤,而關鍵是魏然竟然還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問她啊。”
……
夜間,路安純寫完了一套數學試卷,回想著今天魏封的話——
活著,就是要和世界對抗。
一味順從和屈服,她永遠無法掙脫囚籠。
想到母親用死亡換來的自由,路安純絕對不願意走母親的路。
她要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路安純主動給路霈打了電話——
“爸,您今天什麼時候回家。”
小姑娘鮮少主動給父親打電話,路霈顯然有些訝異,沉著嗓音道:“這邊有幾個客戶,在莫桑會所,怎麼了安安?”
“爸,我身體不舒服,今天還發燒了。”
“吃藥了嗎?”
“嗯,吃過了。”路安純用乖順的調子,對路霈道,“您能不能早些回家陪陪我呢?”
電話那端,路霈沉默了幾秒,說道:“爸爸馬上回來。”
掛了電話,路安純站在落地窗邊,望著窗外濃鬱的夜色。
她眼底一片濃鬱的死寂。
她要對抗,但不能再採用以前那種愚蠢的硬碰硬的辦法了,那樣除了讓自己和身邊人受傷,沒有任何作用。
母親生前每分每刻都在對抗那個男人,直至生命的落幕,她都沒能逃脫。
路安純不能再犯蠢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小時,路霈的轎車便停在了別墅門口,他大步流星地趕回家,來到路安純的房間:“安安,感覺怎麼樣?”
“頭還有點昏。”路安純放下了中性筆。
“那不要寫作業了,今晚早點休息。”
路霈的手掌輕輕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充足的休息才能讓身體快些恢復。”
路安純點了點頭,第一次主動地依偎在父親身邊,宛如受傷的小獸一般,用撒嬌的調子說:“爸爸,以後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你都不要傷害球球了,也不要傷害其他人包括柳阿姨,我做錯的事我自己承擔,可以嗎?”
“安安,爸爸不想懲罰你,隻要你乖乖聽話,不要像你媽媽一樣…”
提及那個女人,路霈眼底劃過一絲陰鸷,“你知道,你媽媽傷透了我的心,你要是學她,我會很生氣。”
路安純竭力抑制住身體的顫抖,用乖順的語氣道:“爸,我是您女兒啊,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媽媽很蠢,她背叛了你,我絕對不會學她。”
路霈的手緊緊摟著她,她能感受到男人情緒的翻湧:“爸爸也答應你,盡量控制脾氣,行嗎?”
“嗯,還有一件事。”路安純頓了頓,沉聲說,“爸爸,我是女生,我臥室的監控,可以撤了嗎?我…我也需要自己的隱私。”
“你對爸爸還有需要什麼隱私?你是我的親生女兒。”
路安純的心緊繃著,面上卻仍舊是溫柔小意的表情:“不是隱私,就是不方便,爸爸,我已經長大了啊。”
路霈看著女孩乖巧的模樣,低頭思忖了片刻,終於應了下來:“行,臥室的監控可以拆下來,明天爸爸就讓工人過來。”
“謝謝爸爸!”
“這些都是小事,隻要你乖乖聽話,爸爸不會讓你不開心的。”
“我會乖乖聽話。”路安純垂著頭都答應了。
路霈沒看到,她一直掐著自己的手背,手背已經快讓她掐出血了,紅腫了一片。
像是某種自殘的懲罰。
等父親離開了房間,路安純跑過去關上房門,但沒有用,房門鎖早就被拆了,在家裡,她不可以鎖門。
門上那個拆了鎖留下的空洞…就像她的心一樣,也被開了一個洞,漏著風,處處都涼,時時都冷。
路安純坐到書桌前,繼續學習,將自己的背影留給了牆上的攝像頭。
寬敞的臥室裡無處可逃,令人窒息。
誰能保護她?
她腦海裡忽然浮現了少年模糊的身影,竭力想要將他的身影驅散。
但那少年就像一堵固執的黑牆,囂張地橫在她心裡。
第25章 散步
次日, 路霈請了專業工匠來家裡,給球球定做了一個精美的狗屋。
白色的牆面,法式風格浮雕, 精雕細琢,宛如屹立於碧綠草坪上的一座華美的小城堡。
路安純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座狗屋,就像看著一座夢幻美麗的囚籠。
球球在狗屋邊蹦來蹦去, 使勁兒搖著尾巴,它好像知道這是它的家, 十分歡喜,全然忘了那天晚上被丟棄在大雨中的狼狽和不堪。
狗狗不是人,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 它也不會記仇,還是會很愛它的主人。
可是人不一樣, 不管路霈事後的彌補有多麼用心和體貼, 路安純都永遠不會忘記他打過她的每一巴掌,更不會忘記母親是如何慘烈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柳如嫣絮絮叨叨地叮囑著工人, 把這裡修繕一下,那裡再打磨一下,還在網上下單了全新的狗狗墊子, 準備鋪在狗屋裡給球球當小窩, 讓它睡得更舒服些。
“球球,看看喜不喜歡你的新家。”路安純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多漂亮呀。”
小狗瘋狂搖著尾巴,撒歡兒在院子裡跑來跑去。
柳如嫣走到路安純面前, 看著眼前這座華麗漂亮的小狗房子, 說道:“你爸一大清早就給工人打電話,他這日理萬機的, 難得親自敦促這件事,我覺得…其實他真的很愛你。”
路安純臉色沉了沉:“這份愛,給你,你要嗎?”
“安安,我跟你生長的不一樣,從小到大,我爸媽都在為生活努力著,沒有太多時間關注我和柳勵寒,在他們看來,孩子嘛,能養活就行。”
柳如嫣竭力地安慰著她,“你可能無法理解我們這種孩子最需要的是什麼,小時候鄰居的小妹妹穿了一雙毛茸茸的紅色雪地靴,像個小公主一樣在我面前炫耀,我哭著跟爸爸媽媽說想要一模一樣的雪地靴,結果換來一頓打。”
她苦澀地笑了笑,“其實,隻要能給夠零花錢,任打任罵無所謂的。”
路安純的確從未感受過物質匱乏是什麼滋味,但她也無法苟同柳如嫣的話:“哪個小孩不挨打,可你真的覺得…我爸隻是打我嗎?”
柳如嫣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