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純用薄毯緊緊將自己裹在被窩裡,哆嗦著。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黑夜裡仿佛潛藏著兇猛未知的異獸,一旦她閉上了眼,它們就會出現,就會將她吞噬。
手機被路霈沒收了,她一絲一毫的光源都沒有,隻能睜大眼睛,迫使自己看著黑暗,草木皆兵,神經繃得緊緊的。
今晚是不可能睡覺的,在漫長的黑夜裡,她隻能數著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結束這嚴酷恐怖的刑罰。
她怕黑,真的好怕黑...
媽媽…
小姑娘眼底滲滿了淚花,捧著胸口的心形小像。
想著媽媽,似乎就不會那麼害怕,媽媽會驅散黑暗中的魔鬼,會保護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後半夜了,她疲倦地抱著膝蓋,忽然想到剛剛柳如嫣離開時,沒有帶走她的書包。
書包裡,還有另一部手機。
念及至此,她陡然亢奮,跌跌撞撞爬下床,在黑暗裡四處摩挲著,終於摸到了桌子上的書包,從夾層裡取出了魏封賣給她的那一部白色手機。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一張金毛狗微笑的圖片,不知道是系統自帶的還是魏封設置的。
地下室隔絕一切信號,自然不可能有無線網或者蜂窩網絡,但…
魏封賣給她的組裝國產機,手機信號強得驚人,在一般蘋果機絕對不可能有信號的地下室,這手機竟有兩格信號。
她哆哆嗦嗦地戳開了通訊錄。
通訊錄裡唯一留存的號碼,就是“二手機售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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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安純什麼都顧不得了,按下了這個號碼,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居然還有很長的一段彩鈴前奏,放的是王心凌的《愛你》。
他風格這麼少女嗎?!
聽著歡快的歌曲,路安純湿潤的眼角經不住彎了起來。
《愛你》持續了半分鍾,終於接通了,少年帶著困倦的懶淡嗓音傳來——
“大小姐,現在是2點43。”
“魏封!”女孩連忙叫住他,嗓音帶著顫慄,“不要掛!”
斷斷續續的電流雜音裡,她聽到他輕呼了一口氣,窸窸窣窣地似乎坐起來了:“有事?”
“沒、沒事,我就是睡不著,想找人聊聊天。”她竭力穩住自己緊張的情緒,“你睡了嗎?”
“……”
“對不起啊,我…我打擾你休息了,我看你平時黑眼圈挺重的,以為你喜歡熬夜。”路安純語無倫次地說著一些零零碎碎的話,“你要不躺下來吧,我跟你聊會兒。”
那邊的男人似乎真的躺下了,呼吸變得冗長,還打了個呵欠:“你到底什麼毛病?”
“我睡不著,有點怕黑。”
“那就開燈。”他眯著眼睛,又要陷入沉沉的睡眠了,連嗓音都變的慵懶了,“我的工作時間從早上9點開始,現在售後不在服務區,拜拜。”
“你千萬別掛,按小時收費也行啊!”
“一小時多少錢。”
“你提,多少都行。”
他又打了個長長的呵欠:“1023。”
居然還有零有整。
路安純嘟哝:“好貴!”
“你的派對服務生不也這價。”
“那不一樣,我爸的錢是我爸的錢,我的是我的。”路安純東拉西扯地找著話題,生怕他掛了電話,又留她一個人,“我其實是很摳門的,也沒攢多少錢。”
“是嗎。”魏封懶散的嗓音聽著都要睡著了,“多摳。”
“我每次買冰淇淋,都要買那種一送一的,跟閨蜜分著吃。”她絮絮叨叨地說,“我買東西還會砍價呢。”
“哦,您真厲害,不愧是大小姐。”
她也不管他的敷衍和諷刺了,隻要能吭聲就行:“魏封,也給我講講你吧。”
“我什麼。”
“你的興趣,還有你的夢想這些,將來想做什麼,都可以說啊。”
“相親啊?”
“才不是,就隨便聊聊,像朋友一樣增進了解啊,說說嘛,你將來想做什麼?”
“想上天。”
“沒開玩笑,我說真的。”
“我也沒開玩笑。”
男人嗓音懶洋洋的,她甚至能想象他要醒不醒的模樣,“想去天上看看星星。”
“你想當飛行員嗎?”
“不夠,想去更高的地方。”
“你想去太空?”路安純驚詫道,“宇航員啊?這夢想太遙遠了吧,好難好難哦,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
“我這人,一貫痴心妄想。”
他不是安分的男人,永遠肖想著那些不屬於他的,得不到的,遙不可及的星星。
“我小時候也喜歡看星星,因為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說,那些離開我們的人,也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我們。”
男人呼吸深沉,沒有應她這句話。
路安純也不想在這樣寂靜的良夜裡,去觸及心底最深的傷痛,她轉移了話題:“魏封,你會一直帶著弟弟嗎?”
“我會給他找個家。”他毫不猶豫道。
“你想給他找什麼樣的領養父母啊?”
“家裡沒孩子的。”魏封說出了首要條件,“沒孩子,生育障礙,以後也不會有那種,富裕當然更好,小康也行。”
“我也贊同,但其實…如果父母品行好,很疼他,有錢沒錢沒那麼重要。”
“很重要。”魏封沉沉地說,“你不可能懂。”
“魏奶奶領養了你們,你們也很幸福,不是嗎?”
魏封沉默了,睡意似乎也清醒了,心灰意冷道:“不能長久,算他媽什麼幸福。”
這個世界上,窮人的幸福是最留不住的。
路安純側身躺了下來,扣著睡裙上的蕾絲結:“魏封,我也暫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我很關心小學生。”
他放松了調子,懶洋洋地玩笑道:“愛屋及烏啊?”
“算是吧,你可以這樣想。”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
“你不是不信我喜歡你嗎,還說我是撒謊精。”
他冷嗤:“你本來就是。”
“那你就不要信唄。”
“困了,睡了,明天早課。”
“哎哎哎,別!一個小時1023呢!”
男人嗓音有點不耐煩了:“大小姐,你到底想怎樣?”
“我一個人在家,我做噩夢了,害怕,不敢睡,開著燈也不敢。”
“又撒謊。”他立刻拆穿了她,“你家不可能隻有你一個人。”
“魏封,求你了,別掛。”
“你有多少積蓄能跟我耗?”
“不多,我之前的獎學金,還有和朋友兌的一些現金…”小姑娘掐指算了算,“夠你陪我…18分鍾。
“你隻有306.9塊。”他幾乎不需要任何計算,片刻便得出了這個數字,“我還以為大小姐隨便一揮手就是幾百萬。”
“我沒你想的那樣手頭寬裕,所以喜歡攢現金。”
“我有個朋友,他得了絕症,急需用錢。”
“嚴重嗎?300夠不夠,我可以借你。”
“……”
魏封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你get不到我的幽默,我們果然不合適。”
路安純也有點無語:“魏封!不興拿這種事開玩笑。”
“大小姐,再不睡,我明天又要爆痘了。”
路安純想了想:“那你睡,但別掛電話,我一叫你,你就必須應聲。”
“電話費你報銷。”
“沒問題,但300封頂。”
男人終於閉上了眼,呼吸漸漸沉穩。
她側身躺了下來,試探地喚了聲:“魏封。”
“嗯。”他嗓音如陳舊泛黃的故事那般遙遠。
“你在不在?”
“在。”
路安純閉上了眼睛,伴著他冗長的呼吸,忽然變得安心,不再畏懼黑暗中的未知野獸。
她也陷入了沉沉的夢境。
第17章 失調
次日清晨的早讀課, 寧諾看路安純臉色慘淡,嘴唇也一點血色都沒有,如蒼白的布偶娃娃般, 她擔憂地問:“你還好嗎?看著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天回去晚了被你爸說了?”
“嗯,也因為失眠沒睡好。”
身後同時傳來祝敢果的大嗓門:“魏封, 你這黑眼圈也太明顯了吧!而且,你還爆痘了!”
路安純好奇地回頭望了眼, 果然,少年懶洋洋地倚著椅背,眼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冷白的皮膚上爆了兩顆痘,左臉頰一顆, 額頭上一顆。
“你不是每晚十點就睡美容覺了嗎?”祝敢果嚷嚷道, “精神怎麼差。”
魏封打著呵欠,視線掃了前排路安純一眼:“窗外有隻鳥, 吵個沒完,打擾睡覺。”
“鳥?鳥大半夜叫什麼啊?別是發|情了吧,哈哈哈。”
魏封臉色一垮, 踹了他一腳:“沒好話可以不說。”
“怎麼著, 鳥吵著你了,你還護著啊?明兒我借你個彈弓, 它再吵你把它打下來。”
他打了個呵欠,懶懶地趴在桌上, 準備睡會兒, 祝敢果摸出昨天的數學題:“魏封,你給我看看這題, 我怎麼算都不對。”
路安純轉身對他道:“我給你講吧,你別打擾他,讓他睡會兒。”
“喲~~~”祝敢果發出意味深長的壞笑,“心疼了。”
“是啊是啊。”路安純也半開玩笑道,“我可心疼他了。”
魏封翻了個白眼,將英語課本翻開蓋在了腦袋上,枕著手臂側身睡覺。
路安純接過祝敢果皺巴巴的數學練習本,拿著圓珠筆在本子上畫了一個坐標軸,耐心地講解著思路和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