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在京城裡被紈绔子弟打了,對於讀書人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所以一來二去,這事便鬧大了。實際上他內心是不想追究此事的,因為他心裡清楚,如果他說的這些話傳到了皇上耳中,他這輩子都沒機會進入官場了。
事實告訴他一個道理,世界上沒有最糟糕,隻有更糟糕。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今陛下竟然就是他那日在鱻魚樓遇到的貴人。
既然這位是陛下,那麼那日詢問他的年輕女子隻怕是……
想起自己那日說過的那些話,梁餘越想越害怕,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想說求饒的話,可因為太過害怕,竟連口也張不開。
文官們見他這幅模樣,面上露出了鄙夷大的模樣,這般膽小如鼠,也敢胡言亂語太後與皇後,當真是沒腦子。
梁餘這種反應,大家連審都不用審,也都清楚誰是誰非。今天這事吧,周世子還真沒多大的錯,身為太後的侄子,皇後的表兄,不就是要維護她們的名聲嗎?
雖然這手段粗暴了點,動手打人也不對,但是至少人家想法是好的。當然,如果遇到這事去報官,而不是自己動手,就更好了。
“幾個月前,你一言一句中皆是對世家貴族的不滿,對朕的嶽家更是諸多挑剔,朕見你初到京城,可能對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所以並未追究,”晉鞅沉聲道,“可是如今幾個月過去,你竟仍舊不改,甚至還變本加厲,詆毀太後與皇後的聲譽,朕對此感到十分的痛心。”
世家們的耳朵立起來了,什麼?這小子竟然還詆毀過他們世家,是可忍孰不可忍,挽袖子上吧!
於是原本幫過梁餘二人說話的文官們紛紛轉向,把梁餘從頭到腳都挑剔了一遍,主旨就是,我們文人隊伍裡面才沒有這樣的害群之馬,他們恥與此人為伍。
最後這位高談闊論的梁生被剝去功名,並且因為言德有虧,子孫三代都不能入朝為官。
看到梁餘灰敗的臉色,世家文官們滿意的放下袖子,又恢復了斯文的模樣。
你既然瞧不起世家,那麼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隻能讓你見識見識世家的厲害了。
就連寒門出身的官員,在陛下開口後,也沒有出來為梁餘說一句話。在他們看來,他們寒門出身的官員雖然勢孤,但也不需要這種豬隊友加入。
這場鬧劇以梁餘以及他的同伴革去功名,並且子孫三代不能入朝為官,周世子在家閉門思過三個月收場。這事傳到外面,不少讀書人都對梁餘這種行為表示了批判態度,還有人覺得,此人如此詆毀太後與皇後,必定居心不良,恐與外族有所勾結。
還有人覺得周世子有情有義,雖然紈绔了些,但也知道維護自家的人,所以還沒爛到根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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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同情梁餘,更沒有人為他奔走求情,所有人似乎都忘記幾天前,他們還對紈绔子弟欺負讀書人憤憤難平。
誰會為一個遭到陛下厭棄的讀書人說話呢?
康泉宮中,周太後看著娘家嫂子,態度有些不鹹不淡,見她七彎八拐,終於把話題扯到她那個侄女身上後,她就皺了皺眉。
“婷婷那個丫頭您是看著長大的,她是什麼樣的脾性您也了解,若是進宮伺候陛下,定能把陛下伺候得妥妥帖帖……”
“我以前就說過,此話休要再提,”周太後沉著臉道,“且不說皇後現在正懷有身孕,我不可能讓別的女人進宮刺激她,便是她腹中還無子,我也不會答應你這件事。”
周太太心裡有些不高興,太後這是什麼意思,寧可護著別人家的姑娘,也不願意讓自個兒娘家的姑娘進宮,這簡直太荒唐了。
“太後娘娘,臣婦又何嘗舍得讓女兒進宮,隻是現如今我們家高不成低不就,婷婷要找個如意郎君也不如意,若是進宮來,也算是一條出路。”
“你以為進宮就是享受榮華富貴?”周太後怒極反笑,“哀家當年進宮後,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然你們家中的侯爵從何而來?!”
“先帝確實……”周太太仍舊不死心,拼著最後一絲臉面不要,“但是當今與先帝不同,若是婷婷嫁到宮裡,必不會遭往日的罪。”
“好好的世家娘子不做,非要進宮做妾,”太後面色徹底冷下來,“這事哀家不同意,你們若是有想法,就去找陛下去,不要再在本宮面前提這個。”
聽聞此言,周太太知道太後是下定決定不會讓她女兒進宮了,於是隻好用手帕擦著眼角道:“臣婦也不願拿這種事來讓您煩心,可是臣婦又有什麼辦法呢?”
丈夫無用,兒子紈绔,整個侯府坐吃山空,別人家瞧不起侯府,她又不想讓女兒嫁寒門出身的人,這其中的難處又有誰知道呢?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來了。”劉姑姑進來道。
“快請。”太後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笑意,這模樣落在周太太眼裡,頗有幾分不是滋味。自己這個大嫂在太後面前,又有多少顏面呢?婷婷這個侄女,在太後心裡,又有多少地位呢?
倒是皇後格外的得太後歡心,當年還沒嫁進宮的時候,就常常受太後召見,現在太後待她,更是如親閨女般。
越想周太太心裡越不平衡,究竟在太後心裡,誰才是她的親侄女?
顧如玖很少在康泉宮看到周家的人,一是太後並不常召見他們,二是可能時間剛好錯開了。
進了內殿,還未行禮,顧如玖就被劉姑姑扶住了,太後道:“你在我面前,哪還用講究這些俗禮,快些坐下。”
“母後如此體恤,兒媳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便捧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聽聞母後近來睡得不太好,又不愛用香。兒媳這裡有些安神茶,您喝著試試。”
太後也不跟她客氣,徑直讓劉姑姑轉呈到她手上,打開盒蓋聞了聞,然後笑道:“確實是好東西。”
這些東西必然是顧家送進宮的,所以太後也不問來歷隻誇好,像極了母親收到女兒送的東西,不管好不管,先誇了好再說。
周太太安靜的坐在一邊,看著太後與皇後的互動,等了半天,才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插嘴道,“皇後娘娘真是孝順。”
顧如玖對這位周太太的印象不怎麼好,所以隻是客氣的笑了笑,沒有與她多話。
哪知道周太太並未罷休,仍舊見縫插針的與顧如玖說話,這殷勤的態度簡直讓人生疑。
不是顧如玖小心眼,而是這位周太太怎麼看怎麼不像樂於誇獎別人的人,所以她就靜靜的聽著,等周太太說出真實的用意。
“娘娘如今懷有龍種,皇上身邊恐怕要缺了伺候的人,您怎麼放心呢?”周太太笑著看向顧如玖。
太後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直接開口道:“皇上身邊那麼多太監宮女,難道還伺候不好嗎?”
“話雖這麼說,但是宮侍終究是宮侍,怎麼能與貼心人相比,”周太太笑著道,“我們家姑娘與娘娘您年紀相仿,性格溫和……”
“周太太!”太後厲色道,“你失言了。”她知道這個大嫂腦子蠢,性格衝動,看到利益就不知道自己姓誰,跟她大哥都是鼠目寸光的人。但是她沒有想到大嫂竟然會蠢到這樣。
在皇後面前推薦自己的女兒,這是怎樣蠢的腦子才做得出來?
若是皇後不受寵,又無身孕,且與周家關系親密,大概會考慮這種可能。但是自從她母親過世後,顧家便與周家沒有多少來往,與周家又何談親密?還有帝後感情和睦,皇上更是對皇後痴心一片,在這種情況下,皇後除非腦子有毛病,才會同意這種要求。
顧如玖見太後與周太太截然不同的反應,就知道此事太後不同意,隻是周太太個人的痴心妄想。
她放下茶杯,對周太太微微一笑道:“侯夫人這個要求,本宮恐怕不能答應。”
周太太被太後吼了一句,嚇得不敢說話,可是眼神卻仍舊不甘心的盯著顧如玖。
注意到她這個眼神,顧如玖仍舊一臉是笑:“皇上每日除了整理政務,還要照顧本宮以及本宮肚子裡的寶寶,恐怕無力再關心其他女人。”
周太太被顧如玖驚世駭俗的話嚇得目瞪口呆,什麼叫皇上要照顧她?!
那可是皇上,萬民之主,怎麼能……
她即使再蠢,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皇後敢說出這種話,可見是不怕皇上知道的。可是這兩人感情要好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讓皇後有底氣說出這樣的話來?
太後看著嫂嫂驚惶的臉色,嘆了口氣,低下頭沒有說話。
今天這事她不宜插手過多,不然傳到陛下耳中,她與陛下之間隻怕就會有嫌隙了。
“久久說得對,朕一心處理國事,照顧妻兒,實在無暇關注其他女人,還請舅母不要再提此事,”晉鞅大跨步走進殿內,直接走到顧如玖身邊,牽著顧如玖的手道,“朕無心納妾,舅母若是再提,惹得久久心中不快,隻怕朕心裡也會不舒坦。”
周太太面色一白,轉頭見太後一言不發,隻好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朝晉鞅福了福:“臣婦再不敢了。”
這話隻差沒有明著說,若是她惹皇後不高興,那麼陛下他就要發怒了。
皇後究竟有何等本事,竟把一國之主都唬得服服帖帖?
周太太心裡不明白,在她看來,顧如玖不是京城裡最美的,最有氣質的,更不是身份最高最有才華的,她實在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就對她如此死心塌地?
不過心裡再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再想,更不敢再提把女兒送進宮裡的話。她的直覺告訴她,若是她再惹得皇後不快,皇上恐怕不會顧念太後的面子,讓周家上下沒有好日子過。
“母後,想來您與舅母還有話說,兒子便不打擾了。”晉鞅規規矩矩的朝太後行了一個禮,然後帶著顧如玖出了康泉宮內殿。
看著晉鞅與顧如玖離去的背影,太後嘆了口氣,滿面失望的看著周太太:“早知道你今日如此糊塗,哀家就不該見你。”
“太後……”周太太徹底慌了。
“你回去吧,”太後疲倦的擺了擺手,“最近老老實實的待在府裡,別再出來惹事,不然哀家也護不住你們。”
再也沒有誰比她更清楚,久久對於皇帝來說有多重要。
龍有逆鱗,久久對於皇帝來說,就是別人碰不得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