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玖歪著頭想了想,搖頭道:“或許你是對的,但是人生在世,我還是想讓自己試著去相信一個人。人生短短幾十載,若是一直活在猜忌中,那樣太累了。”
“你相信錯了呢?”
“那也隻能怪我眼瞎,”顧如玖勾了勾嘴角,“若真有那一天,能追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司馬香先是一怔,隨即大笑道:“他們都說我是瘋子,實際上你才是真正的瘋子。”
顧如玖安安靜靜的坐著,任由她瘋狂大笑,等她笑得差不多後,才道:“當年初見你,你倚花而坐,美得像是一幅畫,那時候我想,司馬家的這個姑娘真漂亮,我若是個男兒,定會對這樣的姑娘動心。”她站起身,嘆口氣道,“我沒有想到,你我幾乎從無交集,而你卻想要我的性命。就算我遭了你的算計,可是天下還有別的姑娘,她們或許比你有才華,或許比你美貌,又或是比你過得好,難道你能毀滅所有嗎?”
“可是誰叫那時候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呢?”司馬香恍惚憶起,她初見顧如玖那一日,是李家公子姑娘們宴請大家聚會,那時候李楚柔還在,司馬麗也在,而她的手上,也沒沾染上人命。
那時候她小心翼翼的陪坐在大堂姐身邊,看著被幾個世家姑娘圍繞的顧如玖,心中滿是羨慕。
那會兒她是怎麼想的?
好像是……若我是她便好了?
司馬香緩緩抬頭,看著站在燭火下的女人,她明眸皓齒冰肌玉骨,即便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是那雙猶如會說話的眼睛,已經足夠讓很多男人為她動心。
她怔怔的捂住臉,早知有今日,她不該聽從母親的話,讓自己手中染上獻血。
那天晚上,她去母親的院子,看到已經昏迷的母親,以及滿地的獻血,內心曾出現過一絲快意。若不是有這樣一個母親,這樣一個窩囊無能的父親,也許她也能像顧如玖,像大堂姐那般,活得輕輕松松,活得像個人。
她想活得權利,獲得高貴的身份,想要脫離這樣的家庭,想要像大堂姐這般順心的活,可是這一切她都沒有,全都沒有。
放下捂著臉的手,司馬香神情平靜的看向顧如玖:“這幾日我一直在心中詛咒你,恨不得天下最悽慘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說到這,她自嘲一笑,“或許真的是我錯了。”
顧如玖唇角動了動,看著形如枯槁的司馬香,轉頭對後面的太監道:“讓人伺候司馬姑娘洗漱。”
當司馬家傳出司馬香病逝的消息後,她就知道,宸君不會再讓司馬香活著了。對方能活到現在,隻是因為宸君等著自己來這見司馬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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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往日恩怨如何,至少讓對方幹幹淨淨的走。
司馬香站起身,走到牢門前,朝著顧如玖緩緩一福:“謝皇後娘娘恩典。”
“你……”顧如玖沉默片刻後,嘆息一聲,轉身往外走去。
“皇後娘娘!”司馬香突然叫住她。
顧如玖回頭,看到對方雙目灼灼,裡面像是藏著一簇火。
“祝皇後娘娘鳳翔九天,與陛下反龍鳳呈祥,”她緩緩朝顧如玖跪下,“家父懦弱無能,求皇後娘娘保他一命。”
顧如玖停下腳步,半晌後點了點頭:“若是他未犯下錯事,陛下不會濫殺無辜。”
“謝娘娘。”她朝顧如玖重重磕了一個頭,然後伏地不起。
顧如玖轉過頭,一步步朝外面走去,身後傳來司馬香的聲音。
“惟願後世,我再不生在世家之族。”
她腳下一頓,心頭微動,卻沒有往回看。走到半途時,她轉頭看了眼某個角落裡,那裡有個模模糊糊的人影,隻是對方躺在地上,背對著大門,看不清是誰。
“皇後娘娘?”何明見顧如玖腳步突然停了下來,把燈籠提得近了些,“可是看不清路?”
“走吧。”顧如玖搖了搖頭,走出這個又悶又熱的地方,她常常呼出一口氣,回頭看向這座宮殿的牌匾,上書謹行宮三個大字,原本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因為掉了金漆,看起來殘破不堪,分外悽涼。
回到紫宸殿,她先去沐浴後,再回到正殿,見晉鞅隻穿著裡衣正在燈下看著書,便道:“夜裡看書傷眼睛,宸君還是早些歇息吧。”
晉鞅聞言乖乖放下書,笑著對顧如玖道:“出水芙蓉,好一幅美人圖。”
“油嘴滑舌,”顧如玖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夜深了,睡吧。”說完她伸手去拉晉鞅,隨意掃了眼被晉鞅放在一邊的書。
前幾日他不是還說這本書滿紙荒唐,胡言亂語嗎?怎麼這會兒竟捧著看起來了?
見顧如玖視線落在書的上面,晉鞅攔腰抱起她:“走,久久陪我歇息去。”
第二天上午,顧如玖正在書房練習書法時,何明進來道:“娘娘,你昨日見過的姑娘去了。”
她手中的筆輕輕一顫,筆尖在在紙張落下了難看的墨點,“我知道了,好生安葬了吧。”
“是。”何明抬眼看向桌面,這張紙上,寫著寧靜二字,後面的字還沒來得及,就被墨點把這幅字給毀了。
真可惜。
“真可惜……”顧如玖放下筆,轉身洗了手,“本宮到園子裡轉一轉。”
“是。”何明看了眼那張被扔到一邊的字,躬身跟了上去。站在旁邊的秋羅見狀,也跟了出去。
寶綠想要跟上時,顧如玖對她道:“你不必去了,留下來收拾書房吧。”
“是。”寶綠面色頓時變白,躬身退後。
初夏上午的陽光,已經十分的刺目,秋羅替顧如玖撐著傘,遮擋著陽光,小聲道:“娘娘,寶綠她……”她話未說完,注意到娘娘神情平淡,忙止住了話頭:“奴婢越矩了。”
顧如玖搖著手裡的扇子,淡淡道:“寶綠很好,隻是不適合待在宮裡。”當初帶寶綠進宮,是因為寶綠性情穩重,現在看起來,寶綠似乎並不太適應宮中的生活。倒是比她年幼一些的秋羅,更得她的心意。
走了一段路,出了一身汗,顧如玖覺得自己心情好了很多,正準備回宮的時候,就遇到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的魏太妃。
“見過皇後娘娘。”魏太妃畏畏縮縮的走到顧如玖面前,朝她行了一個禮。
“魏太妃。”顧如玖回了半禮,她見魏太妃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今日不是巧遇,而是魏太妃有意找上了她。
果不其然,兩人走進涼亭中沒有說上幾句話,魏太妃就突然朝她行了一個大禮。
“皇後娘娘,求您救我。”
顧如玖突然想起,幾年前她在康泉宮見到魏太妃時,她也曾對太後說過這句話。隻是那時候她是為了自己,而這次恐怕是為了別人。
“太妃娘娘,您這是何意?”顧如玖示意讓宮女把魏太妃扶了起來,她搖著手裡的扇子道,“可是宮中有人怠慢您?”
“並非如此,”魏太妃苦笑著道,“本來這種事不該找您的,隻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求誰了。”
顧如玖低頭摸著茶杯不說話,因為魏太妃的要求,她根本答應不了。
魏太妃似乎也知道顧如玖答應她請求的可能不大,不過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祈求,希望顧如玖能夠在皇帝面前,為她叔父美言幾句。
如今司馬家的人突然低調起來,倒是得了一個安慰,可憐她叔父被司馬家當做了出頭椽子,事情一鬧出來,這些人竟各奔東西,再也不管她叔叔如何了。
“太妃娘娘,本宮向來不管前朝之事,今天你恐怕要失望了。”顧如玖歉然道,“這個忙我幫不上。”
“娘娘,”魏太妃道,“隻要叔父能留得一命,我願為您效犬馬之勞。”叔父待她一直很好,小時候若不是叔父接濟,他們一家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現在無論怎麼樣,她都要想辦法保住叔父一命。
顧如玖嘆息道:“太妃娘娘,您這又是何苦,我實在無能為力。”
“娘娘,”魏太妃急道,當即便說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孫太妃早年與瑞王有私情!”
“咣!”顧如玖打翻了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微變,看了眼四周伺候的宮人,幸好今天自己帶的人不多,而且全都是紫宸殿的心腹,不然今天這話傳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何明秋羅等人,早已經恨不得自己沒有長耳朵,沒有聽到過這句話,這等皇室醜聞,若是傳出去一絲半點,那就是給整個皇室抹黑。
“魏太妃,慎言。”顧如玖勉強讓自己的表情恢復平靜,“這等事情,可不是隨便能說的。”她記得瑞王腿有殘疾,當年先帝登基後,就去了封地。孫太妃是他去封地以後才進的宮,這兩人早年若是有情分,孫太妃又為什麼會進宮。
“娘娘,我今日所言,句句屬實。”魏太妃道,“當年瑞王與孫太妃早已經互生情愫,哪知道孫家並不太願意讓孫太妃嫁給瑞王,加之先帝登基後子嗣不封,欽天監的人算出孫太妃八字旺子,先帝就把她納進了宮。”
搶了自己兄弟喜歡的女子進宮,理由隻是因為對方能生孩子,孩子生不出來,便把人扔在一邊,先帝這行事作風,實在讓人覺得有些惡心。
“這些陳年舊事,你又怎麼知道的?”顧如玖看著魏太妃,以魏太妃的年紀與出身,應該不可能知道那些陳年舊事。
“我進宮後,先帝對我十分的寵愛,一日他醉酒後,就跟我提起了這事,”魏太妃苦笑,想起先帝以炫耀的口吻跟她說起自己如何厲害,如何的讓自己弟弟痛苦,忍不住就嘲諷道,“那時候我年輕不懂事,仗著皇上不看重她們,常常欺辱她們。她們出身世家又如何,沒有皇上的寵幸,不仍舊被我這個寒門出身的寵妃折騰嗎?
聽到這話,顧如玖皺了皺眉。
見到她皺眉,魏太妃忙止住了這句話:“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如果我落得這個下場,也怨不得別人。可是我叔父並不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求皇後娘娘在皇上面前替他求一求情,保住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