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嗯。」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那個產婦隻露了小半張臉,但我總覺得,她跟你長得有些像。」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你在胡說什麼!?」
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她左右環顧,壓低聲音:「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還在上班,如果你沒有什麼事的話,恕我不再奉陪。」
說完,她轉身離開,招待其他顧客。
看來直接從她這裡攻破,是件很困難的事。
走出商場,我按照約定,坐上回聶凱家的公共汽車。
一路上,都在想回擊楊家濤的對策。
可走到聶凱店前,卻發現他站在門口,和一群人對峙。
對方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弟弟,喬成華。
此刻,他正在叫囂著:「姓聶的,你真不是個東西,勾引良家婦女,讓人跟著你逃婚,我姐名聲全讓你壞了!」
這種看似為我好的話從喬成華嘴裡說出,詭異又可笑。
我走上前:「我自願走的,跟他沒有關系。」
看到我,喬成華連忙上前,試圖拉住我的手,被我側身避開。
他尷尬一頓,接著說:「姐,自從你走後,爸媽都餓瘦了一大圈,他們好面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厚著臉皮來找你,你就跟我回一趟家,跟他們道個歉……」
我正想喬成華什麼時候這麼為家庭著想了時,他話鋒一轉:「最好再跟家濤哥道個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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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
我笑笑:「道歉?」
「對。」
「怎麼道?給他們跪下來磕頭道歉,說我不知好歹,沒攀上高枝兒,沒讓他們有一個高官女婿,還讓他們兒子丟了工作?」
喬成華臉色瞬間陰沉。
但他強忍著:「姐,咱們姐弟一場,你這一鬧,家裡一切都亂了套……」
「亂套?別的我不知道,你工作沒了,一定恨死我了吧?抱歉,我不吃你姐弟情深這一套。」
他再也忍不下去,咬著牙一個巴掌甩過來:「臭婊子!」
我下意識閉上眼,卻聽到面前一聲痛呼。
喬成華被聶凱一腳踹出老遠,倒在地上呻吟。
「奸夫淫婦!」他大罵著,指著身後一群馬仔,「給老子打!」
聶凱陰著臉,沒人敢動。
「動手啊!」喬成華又吼了一聲。
這時才有人攥著木棍,試探上前。
結果棍還沒揮出去,就被聶凱攥住手腕,一腳踹到肚子,哀嚎著倒在地上,棍子滾出老遠。
剩下的人更不敢上了。
喬成華大聲叫嚷,他們仍沒有動作。
見此情景,他也顧不上指使別人,端起身後裝著什麼東西的桶,猛地朝我們這邊潑來。
聶凱眼疾手快,拉著我猛地躲開。
卻還是慢半拍,被潑了半身。
鮮紅的油漆血一樣刺眼,一滴滴從他的衣角落下。
而我毫發無損,被他護在身後幹幹淨淨。
隻有額角濺落一滴。
聶凱回身,看到了我額頭的油漆。
剛剛還沉著的氣場忽然狂躁,我甚至能感到微微地失控。
他慢慢上前,撿起剛剛那人的棍子,一步步逼近他們。
被紅油漆侵染的上衣,襯得他宛如鬼魅。
他發起瘋來什麼樣子,我不是沒見過。
直覺告訴我可能要出事。
我連忙扯他的袖子:「聶凱……」
他像忽然回過神,低頭看我,陰沉的面容軟了兩分:
「沒事,別怕。」
喬成華還不知道自己死裡逃生,梗著脖子繼續叫:「你有種別他媽搶人家媳婦,孬種!」
聶凱猛地看去,眼神中帶著殺意。
喬成華一頓,也沒再繼續罵,叫上那群馬仔,罵罵咧咧地走了。
他們走後,我才發現攥緊聶凱袖子的手心滿是汗。
剛剛差一點,他就要衝上去了。
我慢慢松開手,卻聽到頭頂一聲:「對不起。」
我茫然看去:「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
強行改變人生軌跡,給他帶來這麼多麻煩。
「因為……」他抬起手,輕輕蹭掉我額角的油漆,「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我猛地愣住。
明明他滿身都是油漆,卻像無事發生,唯獨對我額角的一點油漆在意至極。
我從未受到這種重視。
小時候,父母偏愛喬成華,長大後,我又識人不清,匆匆嫁給渣男,一輩子在原生家庭和婚姻中蹉跎,直至臨終,才有人握住我的手,說出我對他的重要。
而現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
我眨了眨眼,鼻頭有些酸。
抬手慢慢抱住了他,鼻腔滿是熟悉安心的味道。
我閉上眼:「對不起。」
對不起,我前世從未察覺你的愛意。
對不起,直到此刻我才發覺,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感激,也不是報恩,而是:
「我愛你。」
聶凱身形僵了一下。
而後回抱住我:
「我也愛你。」
6
回去後,聶凱換下衣服,洗了澡,隨後帶我出去吃了頓晚飯。
到晚上睡覺前,我忽然有些緊張。
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發生什麼……
然而推開臥室門,我才發現,原來隻有一張單人床的房間,此刻又多出一張,宛如酒店標間。
隻是這兩張床,一張在牆西,一張在牆東,隔得老遠。
聶凱見我發愣,又恢復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樣:
「怎麼,還想著跟哥哥同床共枕?」
我臉頰一紅。
一隻大手落下,揉了揉我的發頂:
「放心,哥哥早晚是你的人。」
我紅著臉推開他,自顧自上床睡覺。
或許是太累了,沒多久就沉入夢鄉。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樓下有什麼動靜,整個人猛地驚醒。
小聲叫「聶凱」,卻無人回應。
借著月光,他的床上空無一人。
難道去廁所了?
我不知道走廊燈在哪裡,黑暗中摸索著走向樓下聲源。
樓下也是漆黑一片,隻有靠近工作室的沙發上。有一個明明滅滅的紅點。
我松了口氣。
「聶凱。」
聽到我的聲音,他連忙摁滅煙,隨手打開旁邊的小燈。
昏暗燈光下,我看到他嘴角有幹了的血痂。
以為是看花了眼,走近兩步,發現不僅嘴角,還有眉骨、耳側,全是傷痕。
「你去打架了?」
他低頭碾著煙蒂,沒作聲。
「是不是去打了喬成華?」
他深吸一口氣,仰坐到沙發上,抬頭看我:「嗯。」
我有些生氣,卻極力忍著:「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不回答。
「喬成華身邊整天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高中生,年輕人下手不知輕重,萬一他們傷到你了怎麼辦?再說你一個人,就算打架再厲害,他們來了十個、二十個,你怎麼脫身?」
聶凱又叼了根煙,伸手去摸火機,頓了下,停下動作:「對不起。」
「抱歉,是我情緒太激動了。我隻是希望,你有事情不要瞞著我,我們可以一起商量……」
氣氛安靜了幾秒。
聶凱突然開口:「我也有一樣的想法。」
我猛地一愣。
他緩緩抬起頭,深色瞳孔在暖黃燈光下更顯幽深:「所以,你在學校碰到了什麼事兒,可以告訴我嗎?」
不知為何,這一刻,我漂泊如浮萍般的靈魂像是突然找到了仰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定和歸屬感將我緊緊環繞。
鼻頭猛地一酸,我忙低下頭。
眼淚卻根本不受控制。
重活一世,我再次被父母推向深淵時沒有哭,被楊家濤貼裸照時沒有哭,被學校老師指著鼻子罵時也沒有哭。
唯獨這時,我哭了。
聶凱像做錯事兒的孩子,猛地從沙發上起來,嘴裡叼著的煙也不知掉到了哪兒。
「都是我的錯,別哭了好不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讓老婆這麼委屈,能給我說說嗎……」
乍一聽到這聲「老婆」,我眼淚都忘掉了,半是羞惱地推開他:「亂叫什麼呀?」
誰知他又把我拉回來,歪著嘴壞笑:「怕什麼,早晚都得叫。」
我縮在他懷裡,心裡漸漸暖了起來。
剛要告訴他實情,卻又想,如果把那張連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裸照拿給他看,他會不會心有芥蒂?會不會誤以為我確實是不檢點的女人?
可事到如今,我隻能向前。
我帶著聶凱回到臥室,緩緩拿出那張被我捏皺了的裸照,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整個過程,他都咬緊牙關,眼底血紅。
我怕他做什麼衝動的事,便拉住他的手:「楊家濤我一定會報復,但不是用拳頭打一頓這麼簡單,我有自己的辦法,你相信我。還有……」
我頓了頓:「如果你覺得心裡不舒服的話,也可以告訴我,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
聶凱一怔:「你什麼意思?」
我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就是……」
「喬舒悅。」他一字一頓叫我的名字,「這種照片的出現,除了說明你是受害者,其他的什麼都說明不了。我聶凱認定的人,到死都不會改變。」
心一瞬間幾乎被暖化。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哽咽得一句都說不出。
聶凱拉我坐在床頭,輕輕撫摸我的後背,安撫我的情緒。
「對這張照片,你現在有什麼猜測嗎?」
首先,我可以排除在自己清醒狀態下拍的照片;其次,照片背景隻露出了一些床單,灰暗光線下看不出是什麼顏色,隱隱,好像是淺藍色……
我忽然靈光一閃。
「應該是喬成華。」
聶凱看著我。
「這段時間我沒在別的地方住過,而我正好有和背景一樣的淺藍色床單,照片應該是在我的房間我的床上,趁我睡著時偷拍的,除了喬成華,沒人能做到這件事。」
聶凱頓了幾秒:「這件事情我來查明,你去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別擔心,我不會衝動做傻事,隻會讓惡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說完,他在我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那麼今晚,就先做個好夢。」
7
從那天起,我把裸照的事先放到一邊。
平時隻要有空,就會到朱瑩瑩工作的商場外轉悠。
之前聶凱跟我說,他打聽到,朱瑩瑩有個好賭的父親,家境一直不好,所以生了孩子後,隻能靠自己微薄的薪水和楊家濤給的錢。
而這天,我在商場門口,看到她父親糾纏她的一幕。
「瑩瑩,你這月工資發了沒?」
「發沒發跟你有什麼關系?都說了上班時間不要來找我,被領導看見又要扣我錢。」
「瑩瑩,爸欠人的錢拖了好久,他們說不還就要打斷我的腿,你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幫我這最後一次,行嗎?」
老頭又哭又叫,引來周圍許多人側目。
朱瑩瑩明顯是不想再與他糾纏,整個人都泄了氣:「你欠了多少?」
老頭一聽,立馬不叫了,「不多,就兩千。」
兩千塊在這個時候可不是個小數目,這老頭竟然還說不多,可見平時沒少輸錢。
「我現在還沒發工資,等到月底發錢了再給你。」
「那你能不能跟老板商量商量提前……」
「再說一分錢都沒有!」
老頭趕緊閉嘴。
解決完糟心事兒,朱瑩瑩一臉疲倦回去上班,而老頭卻吹著曲兒離開了。
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當即找到電話廳,給聶凱打了一個電話。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朱瑩瑩有個好賭成性的父親?」
「對,怎麼了?」
「那你能不能找人陪他玩玩,我的意思是……」說到這裡,我頓了頓,壓低語氣,「玩那種大的。」
聶凱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輕聲笑了笑:「小丫頭鬼點子不少啊,不過……
老子喜歡。」
我臉頰一紅。
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還真是一點兒沒變,打個電話都不忘調戲我。
掛斷電話,我像往常一樣回去上課。
我明白,這種事情隻能等。
就像吹氣球,等它慢慢變大,等它張力達到極限。
而後,徹底炸裂。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生活是平靜的,包括楊家濤。
距離舉報信事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他似乎是想看看我現在變成了什麼狼狽模樣,特意地挑了個時間,在教學樓門口堵住我。
「喲,都混到這個地步了,還不退學?不知道那些同學背後怎麼嚼你舌根的嗎?還是說你壓根兒不敢聽,假裝聽不見?」
我靜靜看著他:「有事兒嗎?」
「就是來看看前妻……不對,前未婚妻,順便告訴她,我又要結婚了,新娘是局長千金,身材、樣貌、家世,哪一樣都比你優秀千倍。」
他語氣羞辱,眼底滿是不屑:「還有,喬舒悅,你不會真以為,從我楊家濤的身邊逃走是沒有代價的吧?我告訴你,早著呢,現在才剛剛開始,我會讓你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是嗎?」我沒有絲毫慌張,「你不會覺得我真的很害怕吧?楊家濤,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會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吧?」
我慢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要結婚的人了,做事兒低調點,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到時候婚禮上再出什麼幺蛾子,身敗名裂的那個人,說不定就是你了。」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別碰老子!」
我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面兒,把手指一根一根擦淨。
「挺髒的。」
他臉色鐵青,臉頰都在顫抖。
此刻,原本他意欲羞辱我才選擇的人來人往的教學樓前,成了他想要動手的最大阻力。
我又笑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是的,就像他說的那樣。
好戲,才真正開始。
8
大概過了兩個星期,我再次來到朱瑩瑩工作的地方。
遠遠看去,她身形瘦了一圈,臉色暗黃,黑眼圈厚重。
看來這段時間,老頭沒少問他要錢。
可能是因為上次我對楊家濤帶著威脅的對話,據我觀察,楊家濤似乎真的與她減少了聯系。
不知道每月的生活費,這次有沒有按時到賬。
我笑眯眯走過去。
看到我,她臉色大變:「你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