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嬤嬤從旁拐彎抹角地提醒。
“我知道的,安嬤嬤。”顧穗兒眼裡氤氲著淺淡的笑意,嘴角都泛著絲絲的甜蜜。
安嬤嬤見她根本沒明白,隻好繼續點。
“小夫人,你也得留心著點,畢竟如今肚子大了,按說都應該分房了的。”
顧穗兒摸了摸肚子,眼波流轉間,嬌憨之中隱隱帶著嫵媚,清澈的眸中仿佛罩著一層晨間江上升騰起的霧。
“安嬤嬤,你想多了,我和三爺並沒有怎麼樣,隻是一起躺著睡而已。”
安嬤嬤微怔了下,看看顧穗兒。
她雖然隻有十五歲的年紀,比大小姐蕭槿還要小一歲,生得也是弱骨纖形,言語間偶爾還有著孩子氣的嬌憨,可是於那嬌憨之外,此時竟憑空添了幾分女人家的嫵媚。
那是讓男人看一眼就酥到骨子裡的嬌軟潤嫩。
甚至當她用那雙霧濛濛的湿潤眸子看著窗外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她對那個男人刻到心間上的思念。
安嬤嬤神情頓了下,她突然記起,最初來到了睿定侯府的那個顧穗兒,也不過是長得貌美的鄉下女子罷了。
眉眼精致如畫,卻終究帶著鄉下人的土氣和傻氣。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安嬤嬤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才多久,三爺已經把情思刻在了這個鄉下姑娘清澈的眼睛裡。
若有一日三爺收回這諸般寵愛,小夫人她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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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有些不敢想,隻得暗暗地念了一聲佛,保佑小夫人生下個男胎,好歹在這侯府裡有一席之地,也保佑三爺將來尋個大度賢惠的正妻,能容得下這痴傻的小夫人。
正說話間,卻聽得外面有人喊道:“安嬤嬤?”
安嬤嬤聽了,忙探頭去瞧,這一看才知,原來是老夫人手底下第一得寵的丫鬟如意過來了。
這如意笑盈盈地走進來,先拜了拜,之後才對顧穗兒道:“顧姨娘,今日咱侯府裡來了一個貴客,說是讓你也過去湊個熱鬧。你這邊如果不累,就去看看吧?”
顧穗兒聽了,連忙道:“勞煩姑娘特特地來告訴這一聲,我不累的,稍收拾下就過去。”
說著,又對安嬤嬤道:“中秋時三爺從宮裡拿回來的月餅,那日分吃的時候,如意姑娘可能並沒吃到,安嬤嬤你拿出來給如意姑娘嘗嘗。”
如意確實是沒吃到那月餅的,當下笑了:“往日隻說顧姨娘是最好性子好脾氣也最能體憫人的,以前還不知,如今算是明白了。實在是顧姨娘有心了,那月餅我光聽人說味道和一般月餅不一樣,倒是沒嘗過呢!”
安嬤嬤自然趕緊命丫鬟取來了月餅,切成小塊,顧穗兒親自取了,遞給如意吃。
這如意倒是也沒推辭,接過來吃了。
這倒不是她託大,實在是老夫人身邊第一得寵的大丫鬟,便是兩位少奶奶和夫人都得給她幾分面子的。
如意嘗了月餅後,先回去了,顧穗兒連忙讓安嬤嬤幫著自己梳妝打扮,又穿上最近新做的裙子,這才過去老夫人那邊。
剛走到院子中,便聽得裡面熱鬧,就連畫廊上的畫眉鳥還有鸚鵡都跟著嘰嘰喳喳的。
幾個小丫鬟看到她,都笑著招呼她進去。
一進去,便見一個女子坐在老夫人身邊,好生富貴模樣,乍一看仿佛天上仙子下凡一般。再細看時,頭上是掛著玉珠串串的大金釵子,比大夫人頭上的還要大,脖子裡戴著一個明晃晃的金圈子,至於那衣裳,更是彩繡輝煌珠光寶氣,不知道費了多少繡娘的功夫,又不知道花費了多少銀兩來置辦那些頭面。
顧穗兒覺得這個女子有些眼熟,但自己實在不記得曾經見過如此美貌富貴的姑娘,不免有些納罕。
這時候隻聽得老夫人笑著道:“穗兒,這就是昭陽,你們見過的,來,你走近了,給昭陽行個禮兒。”
顧穗兒一聽昭陽,心裡便明白了,知道這就是之前險些打了自己鞭子的昭陽公主。
怪不得自己看她眼熟。
再抬眼看時,至今那昭陽公主半笑不笑地望著自己,便心裡突的一下子。
總覺得這人好像不懷好意。
不過事到臨頭,她也沒法逃,隻能硬著頭皮走到跟前,就要跪下。
幸好老夫人扶住了她,笑呵呵地道:“按理你應該行大禮的,不過你這肚子也不小了,到底不方便。”
說著,看向旁邊的昭陽公主:“昭陽,我看這禮幹脆就免了吧。”
昭陽公主挑眉輕笑:“皇姑奶奶,昭陽素來最聽你的話,你說免了,那自然是免了的。”
於是顧穗兒便沒跪下,而是在安嬤嬤的扶持下彎腰拜了一拜。
老夫人又道:“上次昭陽在桂園見你,這是有了點子誤會,險些傷了你,如今她過來玩兒,你們都差不多年紀,便犯不著計較那些,好好一起說話才是。”
昭陽公主也笑著道:“皇姑奶奶說的是,那一日是我冒失了,後來我父皇可是把我教訓了一通,這不,我特特地挑了個時候來給姨娘賠不是呢,姨娘大人有大量,可不要計較!”
顧穗兒低垂著頭,她明白,這並不是自己要不要大人有大量的時候,也不是自己要不要計較的時候。
昭陽公主是皇帝的女兒,那身份地位和她來說就是天上地下了。她在鄉下,隻在戲文裡看到過公主,哪裡曾想這輩子能見到真公主呢。
昭陽公主來到了這睿定侯府,也是備受寵愛的。論起來,皇帝喊老夫人姑姑,昭陽公主喊老夫人姑奶奶,那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自己當然是沒法比的。
如果不是肚子裡的有個小蝌蚪,那自己便是跪在地上給昭陽公主提鞋子,那都會被嫌棄不入流的。
她望向那昭陽公主,低頭恭敬謹慎地道:“穗兒見過昭陽公主,穗兒自鄉下來的,不懂禮節,還是給公主磕頭吧。”
說著,就要低下頭去磕頭的。
昭陽公主看她這架勢,倒不像是作假,眉眼間便有些滿意,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就連大夫人面上也多少有了些笑意。
“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磕頭了,快起來一起玩吧。”
於是當下大家都坐定了,吃著瓜果說話兒闲磕牙。
因昭陽公主是貴客,大家伙的話題自然是圍繞著昭陽公主,最近宮裡出了什麼新花樣的釵子,最近皇後娘娘鳳體可好,最近公主都讀了什麼書。
在場的人,除了大夫人外,其他都對昭陽公主頗為恭敬,便是那素日明媚灑脫的蕭槿,此時對昭陽公主說話也收斂了幾分。
更不要說蕭栩,那簡直是見縫插針地試圖說個話來巴結上昭陽公主。
顧穗兒坐在一旁,低頭望著自己的肚子尖尖,不敢言語,隻是靜默地聽著。
她以前隻覺得睿定侯府的姑娘少奶奶個個都是仙子般的人物,尊貴了得,隻以為天底下最命好的莫過於如此了。
現在昭陽公主來了,大家都不由地去順著昭陽公主意思說話,她才明白過來。
原來一座高山後頭還有另一座,一層梯子上頭還有另一層,睿定侯府是很了不得,但是在公主面前,也得彎腰。
這就是皇權至上,這就是人世間的梯子。
想到這裡,她越發謹慎地低下頭去。
站在越高的人,越是昂著頭。
處得位置越低,越要把腰彎下。
可就在這時,昭陽公主卻突然問道:“咦,穗兒怎麼不說話?來,你給本宮說說,你是哪裡人,又和阿珩是怎麼回事啊?”
第32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穗兒頭上。
顧穗兒連忙撐著椅子半站起來,恭敬地回答說:“公主在這裡,穗兒不敢胡亂插話。至於穗兒,本是徐山人,生在徐山腳下顧家莊。和三爺認識也是機緣巧合罷了。”
昭陽公主聽了,皺眉:“你是徐山人?你怎麼會是徐山人?”
顧穗兒有些不懂,她是徐山人怎麼了……
不過她當然不敢去問昭陽公主這個問題,隻能是低著頭,越發溫順地道:“穗兒生在徐山腳下,從小便是徐山人。”
昭陽公主微微眯起眼兒,卻是問道:“你來燕京城前,在那徐山腳下做什麼營生?”
顧穗兒道:“穗兒本是農女,並無營生,為了糊口,便在徐山鎮子上的客棧後廚裡幫著做飯洗涮。”
昭陽公主臉色便變了,發陰,就像下雨前的那陰天。
周圍的人都發現了不對勁,卻是以為昭陽公主認為顧穗兒出身底下,於是先是那大少奶奶出來幫著解圍:“穗兒心思單純,性情柔軟,倒是可人疼的,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二少奶奶也笑著道:“說的是呢,穗兒勤快,之前給我們繡的那小鞋小衣服的,真是手巧。”
有這兩位做了先鋒,其他人也都紛紛為穗兒說項,昭陽公主臉色變了幾下,便也隻能隱忍了。
旁邊的老夫人見了,卻是拉過來昭陽公主,笑著問道:“怎麼了,昭陽,你去過徐山腳下?”
昭陽公主忙道:“怎麼可能,那是什麼窮鄉僻壤,我怎麼可能去過呢!”
老夫人聽她說,便越發笑了:“我怎麼記得,上次之珒出門去拜訪名師,你也跟著去了得?”
之珒就是三皇子。
昭陽公主咬唇,噘著嘴嬌聲道:“我是跟著三哥去了,可我沒去什麼徐山啊,隻是去請人家名師而已!我從來誰聽說過這名字啊!”
老夫人當下也不提這茬了:“窮鄉僻壤的,哪值得你記掛著,還是和阿槿多說說話兒才是。”
這時候蕭槿也湊過來:“是了,昭陽,你之前不是就說過要去後院湖上泛舟麼?”
睿定侯府後院的湖水是活水,通著外面的護城河的,這和尋常人家的湖水可不同。
蕭槿這一說,昭陽公主也忙點頭:“對,我要去劃船!”
大夫人見此,自然是張羅著讓船夫僕從的跟著,護著這金枝玉葉過去後院。
顧穗兒見此,原本想著趁機留在老夫人身邊,幹脆不要去什麼劃船,畢竟這身子笨重,又不能上船的。
誰知道昭陽公主看看後面,卻是道:“大家伙都去啊,等下我和阿槿要比一比看誰劃得快,你們幾個給我們做見證,對,還有穗兒,你也去。”
既然被點名了,顧穗兒就不得不去了。
安嬤嬤扶著顧穗兒,小心翼翼地下臺階,邁著笨拙的步子過去後院。
到了快出門的時候,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寶珠趕過來,湊到顧穗兒身邊,小聲道:“剛才大夫人囑咐了,說公主是金枝玉葉,自小性子乖張,你懷著身子,萬萬小心,可別和她起了衝突。大夫人還說,後院風大,已經讓人過去你院子,取個鬥篷來給你披上,免得著涼,到時候把聽竹苑外守著的侍衛也派過來,預防萬一。”
顧穗兒沒想到大夫人對自己如此照料。
要知道這位大夫人平時並不愛說笑,嚴肅得很,做起事來也一板一眼的,顧穗兒其實對這位大夫人一直有些畏懼的。
如今她竟為自己做如此一番布置。
顧穗兒感動異常:“寶珠姑娘,替我謝過大夫人,我定會小心的,至於和昭陽公主起衝突,那自然是不能的,她是公主,我有何能耐,竟和她起衝突,少不得忍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