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和人說道:“小辣椒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給徐院長,徐院長已經把周長柏趕出書院了,還讓你明日就回書院。”
“什麼?”
李欽遠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從門後探出個身子,皺了眉,“她給了什麼?”
京逾白笑著搖搖頭,一副我也不知道的樣子,“不知道啊,她誰也不肯說,徐院長也沒說,不如……你自己問問?”
人都來了。
李欽遠也不可能真不讓她進來,再加上剛才看著小辣椒那雙眼睛的時候,總覺得那裡頭湿潤潤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看著就讓人揪心。
“七郎,你要不想見,我就讓車夫把她們送回家去。”傅顯在一旁出主意,直接趕走最好!
小辣椒討人厭。
小辣椒的妹妹也討人厭!
“算了,讓她……們進來吧。”李欽遠說話的時候還特地低頭看了眼自己,嗯,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至少可以見人了。
“行,我現在就趕她們走。”
傅顯高高興興的往外邁步,走到半路的時候,卡住了,他僵硬著脖子轉過頭,嗓音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七郎,你剛,剛說什麼?”
李欽遠沒理他,又看了一眼外頭的馬車,見小辣椒還在盯著他看,他輕咳一聲,別扭的收回目光,佯裝在看其他東西似的,耳尖卻悄悄紅了一片,“我去燒水。”他落下這句就直接轉身進屋了。
傅顯還想說話,京逾白卻笑著攔他一把,“好了,去把人請進來吧。”說完也拉著齊序進去了。
“你,你們……”
傅顯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一副錯愕不已的樣子,他就這麼被拋下了?在原地站了半晌,他也隻能認命似的,咬著牙轉過身走到馬車旁,非常不高興的衝著裡頭說道:“你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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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讓我們下來不就好了?”顧瑜在馬車裡都快憋死了,剛聽人說完就直接打了簾子下了馬車,路過傅顯的時候還特別衝的懟了人一句,“讓開點。”
“你!”
傅顯瞪了她一眼,又在心裡跟自己強調了半天的“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才總算是把心裡的那股子氣給憋下去了,落下一句“你們自己進來”也就沒理兩人,氣呼呼的進去了。
顧瑜瞥了一眼他的身影,無所謂的撇了撇嘴,等到顧無憂下來後就跟人說,“走吧。”
“嗯。”
顧無憂點了點頭。
但看著有些沉默,也沒來時那麼高興了。
第46章
民宅雖然看著簡陋普通,但真的進了裡面倒也還好,至少幹淨、敞亮,沒有一絲髒亂。
石桌上擺著茶壺、茶盞,不是那種尋常的青瓷、陶瓷,而是用竹子做的,碧油油的,在那一片竹林底下,瞧著便十分有意境。
牆邊開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什麼顏色的都有,紫的、黃的,估摸著平日裡也沒人精心打理,就是隨意扔了一包種子下去,然後便任其發展了。
倒是開得很不錯。
至少在這冬日還能在外頭瞧見這樣一抹野景,實屬不易。
南邊的牆角還有一株凌霜傲雪的紅梅,現在正當時季,紅梅開得很豔,舒展的枝葉甚至開到了隔壁那戶人家。
……
顧無憂這一路走得很慢。
幾乎算是走一步看一眼,像是要把這座李欽遠居住過幾年的屋宅深深的印入腦海裡,然後一點點碾磨細品。
顧瑜沒她那麼耐心,走了幾步就煩了,擰著眉看著她,“你在看什麼?走得這麼慢,不冷嗎?”她說話的時候,也往兩邊掃了一眼。
不過就是些普通尋常的樹啊、花啊的,有什麼值得這樣駐足觀賞的?
“沒什麼。”
顧無憂搖搖頭,聲音還是有些輕,不等顧瑜再說,她往院子裡最後掃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衝人笑了下,“走吧。”
說完。
她便邁步進了面前的屋子。
或許是一個人居住的緣故,平時也沒什麼人過來,便是這正堂也沒半點迎客的模樣,不過倒是能瞧出主人的習性。
牆上掛著一把長劍。
顧無憂知道這是李欽遠的佩劍,他每日都會練上一個時辰,風雨不改。
靠近北邊窗下的用木頭制的架子上還擺著不少午間,隨意翻開到一半的書、竹葉做得蟋蟀、竹子做得笛子、還有不知道打哪裡淘來的裝飾物件,都是隨便擺放著,沒有半點規矩,地上還有打冰球用的棍子和鞋子,還有投壺用的玩件……雖然凌亂倒也有序。
傅顯三人正靠窗坐著,屋子裡燒了一盆炭火。
齊序最是怕冷,這會正坐在炭火旁,拿手在上頭烤火,見她們進來便抬臉衝她們笑,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十分可愛,“你們來啦。”
“外頭冷,你們快過來烤烤火吧。”
顧瑜吹了一路的冷風,早就冷得不行了,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直接就過去了。
顧無憂望了一眼,沒看到李欽遠,便問,“他人呢?”
京逾白抬頭衝她笑了下,“七郎在廚房。”
“我去找他。”顧無憂落下這一句就明晃晃的在他們的注視下出去了。
傅顯是真沒想到顧無憂的膽子竟然那麼大,他們人都還在呢,說出去就出去?他瞪大眼睛,一臉的吃驚樣,眼睜睜看著顧無憂離開屋子才反應過來,起身喊道:“你去找他做什麼?”
“你給我回來!”
說完就想跟出去,一旁的顧瑜也顯然跟他是一個想法,不過兩人還沒動身,京逾白便笑道:“阿顯,你去和車夫說一聲,讓他去聚客樓買些熟食和菜,今日我們留下來吃火鍋。”
“為什麼又是我?”
傅顯果然停下步子,但被使喚的很不高興就是了。
齊序還在一旁笑眯眯的跟了一句,“我還要吃他家的烤串,阿顯,你讓人給我多帶些。”
傅顯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氣呼呼的說了句“一天到晚就知道使喚我”就出去了。
等他出去後,京逾白隨手拿了個橘子插了根籤子往火上烤,然後看著步子已經準備往外邁出去的顧瑜,笑問道:“顧七小姐,要吃烤橘子嗎?”
什麼?
顧瑜一愣,怔怔回頭,“烤橘子?”
橘子還能烤著吃?
齊序見她吃驚的樣子,便笑著和人解釋道:“我們之前也吃驚呢,也不知道七郎是打哪裡學來的法子,還有烤番薯,烤年糕。你不知道烤年糕吧,把年糕往火堆裡一扔,等個一刻鍾拿出來,把外面的焦殼去掉,蘸個醬,可好吃了。”
顧瑜不是吃貨,但對於這樣稀奇的吃法還是很吃驚的。
腳下的步子也有些邁不動了,磨著磨著,就這麼走了回去,看著被京逾白烤著的橘子,猶豫道:“那……給我也來個吧。”
*
廚房並不難找。
這屋子總共也沒幾間房,顧無憂拐了個彎,也就找到了。
不大不小的廚房裡,東西倒是很齊全,不過顯然很長時間沒有開火過了,那灶臺上都能抹出一層灰了,這會廚房裡沒人,齊序口中在廚房的大將軍根本就不在,隻有紅泥小爐上煨著一隻高柄長壺。
水還沒開。
尖尖的壺角倒是已經冒出一絲又一絲的熱氣了。
顧無憂走了進去,看著這個簡單又狹小的廚房,想象著大將軍獨自在這邊居住的日子裡,他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在本該闔家團聚的日子裡獨自坐在這狹小的屋子裡。
那個時候,他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顧無憂不知道。
她隻知道記憶中的大將軍就很會做菜。
他雖然通詩書,卻從來不在乎什麼“君子遠庖廚”的規矩,婚後幾年,每當她身體不大爽利,大將軍都會帶她去別莊,也不帶人伺候。
就他們兩個人,一日三餐也都是他做給她吃的。
那個時候,她就會搬個小凳子坐在廚房裡,託著下巴看大將軍忙活。
她也問過他,明明是世家公勳出身,怎麼還會做菜?那會大將軍是怎麼回答她的呢?他垂下狹長的眼眸,在綺豔的落日下,穿透所有的光芒,看著她笑,是溫和又溫潤的君子模樣,“年少的時候覺得有趣,就學著玩了。”
“……騙子。”
顧無憂壓著嗓音,卻壓不住喉間的哽咽,輕輕說了一句。
什麼有趣,覺得好玩?
明明是年少困苦,隻是不願讓她擔心罷了。
“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寂靜的一處地方,突然橫插入一道少年音。
顧無憂連忙轉頭,便看到黃昏落日下,她的大將軍正雙手抱胸靠在門上,見她轉頭還挑了挑眉,少年一身白衣,十分的肆意疏闊。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記憶中那個溫潤端方的人,帶著獨屬於少年郎的孤傲和朝氣,像一汪蓬勃的朝日,耀人奪目,卻同樣的讓她心動。
隻是在這份心動之餘,還有一絲從前沒有過的心疼。
她的大將軍權勢滔天、溫潤端方,在他的眼中,好似從來沒有什麼困苦艱難,她以為的那些天大的難事,到了他面前,就像是成了極小的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
可她的少年郎呢?
他孤傲清高,是許多人心中的浪蕩子,成績差、不學無術,即使被人誤會,也從來不屑解釋,隻會用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偽裝起來。
一如……
當初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