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顧瑜聲音有些不大高興,但看著顧迢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眸,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然後她又把目光投向顧無憂,看了她半天才語調生硬的說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不知道。”
顧無憂沒有搪塞,也沒有撒謊,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做,腦子就像一團被打散了又攪在一起的毛線似的,紛紛擾擾,亂七八糟。
“你!”
顧瑜看她這樣又氣得不行,這個沒腦子的女人,每次做事都沒有一點章程,隨心所欲,肆意妄為。
大話都說出去了,現在竟然一點想法都沒有,她真是昏了頭才會陪她這麼久,懶得再搭理她,挑起簾子一看,快到代王府了,她連忙喊道:“停車!”
她不想再跟顧無憂待下去了!
車夫順勢拉緊韁繩,停下了馬車。
顧瑜轉頭和顧迢說了句,“二姐,我去看阿意。”然後看也沒看顧無憂就下了馬車,要放下車簾的時候,她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咬著牙,別扭的轉過頭,看著顧無憂幹巴巴的說道:“要是你查出真相,可以證明李欽遠真的事出有因,那我……”
“向他道歉。”
她揚長脖子,挺直脊背,嗓音清脆又帶著世家兒女的風華,“我們顧家的兒女做錯事,會認!”說完,她就沒再理會顧無憂,甩了簾子就走了。
馬車繼續緩緩往前。
顧迢看了眼身旁的顧無憂,自打上了馬車,剛才面對眾人還能義正言辭出聲的小堂妹突然就變得失落迷茫起來,她輕輕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拍了拍。
“二姐。”
顧無憂那雙纖長濃密睫毛輕輕抖了抖,她略帶迷茫的看向顧瑜,“你說,我應該怎麼做?”
Advertisement
顧迢輕輕撫了撫她的長發,溫柔的語氣仿佛能撫平旁人所有的不安,“去查,去問,去看,這世上任何事,隻要發生過,總能查出個究竟。”
“如果查不出呢?”顧無憂茫然道。
“如果耗費一切辛苦和努力,最終還是徒勞無功呢?”
不是沒有這樣的事。
做了一切的準備,耗費一切的努力,最終卻也還是那副田地……她不怕辛苦,不怕努力,她隻是害怕不能還大將軍一個清白。
她害怕大將軍會一直背負這樣的名聲。
“即使真到這樣的田地,即使所有人都不信他,但隻要你還是相信他的,那就夠了。”顧迢纖弱的手覆在顧無憂的頭頂,那雙永遠溫和的雙目依舊抱有的堅定的光芒。
她笑著說道:“隻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是信他的,那麼他就沒有被這個世道所拋棄。”
所有的茫然和不措仿佛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
顧無憂剛才還帶著些許迷茫的臉,重新揚起燦爛的笑,她高興道:“二姐,你說得對,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隻要我始終相信他就夠了。”
“我會去查,去問,我會努力還他一個清白。”
“就算最後還是徒勞無功,可我還是會陪著他,無論他要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他!”
年少的姑娘揚著燦爛的笑,為了她心愛的人說著信誓旦旦的話,始終望著她的顧迢看著她這幅樣子,既覺得高興,又覺得難受……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又溫柔的撫了撫她的發。
直到小丫頭興致勃勃說著:“我現在就去!”
她才無奈又好笑的拉了人一把,“現在書院裡的人都走光了,你現在去能做什麼?”她哄著人,“乖,明天再去,二姐陪你一起查。”
顧無憂雖然有些焦急,但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了,隻好點頭,應道:“好吧。”
等回到家。
顧迢見顧無憂往摘星樓的方向走去,她在原地看了半響,然後頭一次沒有直接去正院陪祖母用膳,而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仿佛是累了,靠在軟榻上閉著眼睛,手裡握著一隻藏藍色的青竹香囊。
旁邊的竹木軒窗輕輕開了半扇,漏進些許寒風。
她就這樣閉著眼睛躺著,不知道自己是身處夢境還是現實,隻知道自己處於一個幽深的黑暗裡,突然前方有一陣白光,她睜開眼去看,有個白衣青年緩緩朝她走來,他面龐如玉,往常一雙溫柔含笑的多情目此時望著她卻藏著濃鬱的失望和悲傷。
“阿迢,你不信我。”
像是被人猛地揪住了心髒,四肢百骸都充斥著強烈的痛感,顧迢想哭,想辯駁,張口的時候卻隻是微弱的一聲,“玉謙……”
“小姐,小姐。”
身旁傳來秋月的聲音,她推著她的胳膊,把她從那幽深的黑暗裡拉了出來。
顧迢睜開迷茫的眼睛,第一個念頭便是把手裡的香囊藏於袖中,然後望著她,笑問道:“怎麼了?”
出聲的時候,聲音已經啞了。
秋月擔憂的望著她,“您還問我怎麼了?”她蹲在她身旁,握著她的手,反問道:“您怎麼了?”
“我能怎麼?不過是覺得累了睡了一覺罷了。”顧迢笑笑,剛想掀開被子坐起來,就聽到耳旁傳來秋月的說話聲,“您哭了。”
所有的動作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顧迢一手撐在軟榻上,一手正彎腰取鞋,此時她卻像是僵住了似的,彎著腰,低著頭,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才好似活了過來,就著先前的動作繼續穿鞋,“許是風沙迷眼了吧。”
“小姐……”
“好啦。”
顧迢笑著站起身,轉頭看她,“我沒事。”
捏了捏香囊邊緣的穗子,在那無人瞧見的袖子裡,她的指尖正微微發顫,語氣卻還是一派堅定的模樣,“一點事都沒有。”
第39章
第二天一大早,顧無憂就出門了。
白露、紅霜兩個丫頭現在對她這麼早出門,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定國公那邊這幾日派人來詢問過幾次,也被顧無憂找由頭搪塞過去了。
她今日顯然很著急,出門的時候都沒來得及提醒她們要曬梅花。
走到影壁上了馬車,就著急撩火的同車夫說,“去書院。”頓了頓,又改口道:“算了,先去東街,你在老地方把我放下來。”
出了這樣的事。
雖然不能保證大將軍會出現,但她還是想去看一看。
或許……
他會出現呢。
畢竟大將軍以前從未騙過她。
車夫不知道這位嬌貴的五小姐是怎麼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等人坐好後,就揚了馬鞭,把車子往東街的方向趕。
車子一路平穩向前,等到了老地方,車夫便拉緊韁繩把速度慢了下來,在馬蹄輕輕踩了幾下地面,馬車停穩後,他才轉頭同裡頭說道:“五小姐,到了。”
“嗯。”
顧無憂點點頭,挑了簾子往外邊看,路上人和馬車都不多,她也沒讓人扶,踩著腳凳就下來了。
臨到年末,這天是越漸冷了。
她坐在馬車裡的時候還沒感覺,現在被這寒風迎面一吹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侯在一旁的車夫連忙關切道:“五小姐,您沒事吧?”
“唔。”
顧無憂搖搖頭,“沒事。”她戴好兜帽,又把身上的披風攏得更緊了一些,覺得沒那麼冷了才同車夫說,“你就在這等我吧,要是覺得冷就去附近的店裡坐會。”
車夫現在面對顧無憂也沒以前那麼緊張了,同她笑了笑,“您去吧,小的沒事的。”
顧無憂見此也就沒再和他說話,自顧自朝小胡同的方向走去。
狹窄逼仄的小胡同裡照舊沒什麼人,直到拐過彎,那邊鼎沸又喧鬧的人聲才慢慢朝她這邊傳過來,顧無憂也不知道怎麼了,聽到這些聲音,剛才還懸著的那顆心竟然就這樣慢慢安定了下來。
就好似終於找到了它的歸處。
本來猶疑的步子也慢慢快了起來,聲音越近,她腳下的步子就越快,等走到老張那家早飯鋪子的時候,她都不覺得這寒風多麼冷了,反而因為這麼一頓跑,額頭和鼻尖上都沾了細細密密的汗。
旁邊圍著的人群陡然間瞧見這麼一個小姑娘跑過來,都停下了說話的聲音。
就連在下餛飩的老張看到顧無憂戴著兜帽跟陣風似的跑過來,也沒立刻反應過來,直到走近了看清那張臉,他才“哎呦”一聲,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叫道:“你這孩子,怎麼跑那麼快?”
“張叔。”
顧無憂氣喘籲籲的,臉上卻還掛著笑,“他,他來了嗎?”
“啊?”老張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失笑道:“還沒來呢,要不,你先進去坐會?外頭冷,你先進去坐會,我這手頭的幾分餛飩下完就給你做。”
想到之前大將軍也有晚來的時候,顧無憂點了點頭,“好,我先進去等他。”
等她進去後,原本圍在老張前面的一些人就悄聲問了起來,“這是誰家姑娘啊?她和小李公子是什麼關系,我這幾天總看到他們在一起吃飯,還一起出胡同。”
老張想到李欽遠交待的那些話,連忙冷著臉斥道:“憑他們是什麼關系,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看他們還是一臉八卦的樣子,他又放下勺子,沉著臉說了一句,“不管是小李公子還是裡頭那位姑娘,都不是你們能吃罪起的,管著自己的嘴巴別什麼都說。”
“不然日後吃了虧,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他前些日子去打聽過。
三年前的探花郎,不就是定國公府家的三公子嗎?裡頭那位小姑娘雖然不知道是第幾位小姐,但總歸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原本還想議論八卦的一群人聽到這話倒是頓時就不作聲了,一個個臉色蒼白的,生怕真的出事。
顧無憂不知道外面在議論什麼,也懶得知道。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望著那塊藍色布簾,等著大將軍的出現。可等了很久,那塊布簾都沒動一下,原本心裡的期待和歡喜也因為時間的消逝被一點點磋磨幹淨了。
終於――
那塊布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