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顧無憂和顧迢吃完飯,已是兩刻鍾之後的事了。
這個點,平朔齋的貴女們還沒有上課,但顧迢下午得去不置齋,這會還要回去備課,陪著顧無憂回去的時候就和她說,“放學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們一起回家。”
“好。”顧無憂點點頭,笑著應了。
顧迢看著顧無憂眉眼彎彎的樣子,心情也好了許多,她這個小堂妹打小就好看,她一直都很喜歡,隻是小堂妹以前脾氣不好,和家裡人的關系也不好。
她們也就沒怎麼說過話。
現在小堂妹變成這樣,她倒是挺高興的,總是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頭。
顧無憂說的那個夢。
即便原先不信,現下她也信了大半,隻是想到小堂妹說的關於沈紹的結局,顧迢臉上的笑意不禁又頓住了,沈紹離開京城也快兩年多了,不知道……他現下如何。
也不知道,他心中對她的恨意可減少了?
“二姐?”顧無憂伸手在她眼前輕輕揮了揮,見她眼中的光芒重新聚攏,才又說道:“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
顧迢看著她,眉眼含著清雅的笑意,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失神隻是旁人迷了眼,“就是在想今日要教什麼曲子,走了會神。”不等顧無憂再問,她看了眼不遠處的平朔齋,輕笑道:“外頭風大,快過去吧。”
“好。”
顧無憂乖巧的點點頭,眼見顧迢進了屋子,這才轉身朝平朔齋走去。
此時的平朔齋,一群人正在說起顧無憂,她們先前用膳的時候沒看見人,回來也沒瞧見人,不知道她去哪了……徐婉正在看自己的指甲,不知道聽誰說了一句,抬頭嗤笑道:“估計是覺得上課無聊,又沒人陪她說話,跑回家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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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有人訥訥道,“這才過去一個早上啊。”
徐婉挑眉,嗤道:“她又不是第一天做這樣的事了,當初阿意生辰,知道她回京,特地請了她過來,她坐了幾刻鍾,回頭一句'這生辰布置的也太簡陋了',然後就二話不說直接回去了。”
蕭意聽到這番話,臉上掛著的溫婉笑容突然僵住了,半響,她才無奈笑道:“這都過去多久了,婉婉,你怎麼還記得?”
徐婉氣道:“我就是為你不值,你待她這麼好,她偏偏——都是郡主,你還是親王女,憑什麼處處要讓著她?”這話剛說完,她就被身邊人拉了袖子,剛想皺眉,就見對面的蕭意低著頭,擱在桌子上的手也握緊了些。
她臉色一白,忙張口,“阿意,我不是……”
蕭意笑笑,重新抬了頭,還是原先那副溫婉可人的模樣,“沒事,樂平打小就沒了母親,我讓著一些也是應該的。”
她這話說完,屋子裡馬上響起了一片人的附和聲,全是誇贊蕭意性子好的。
本就因為沒看到顧無憂心情不大爽利的顧瑜看到這幅畫面,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心情不大舒服。
那次蕭意生辰,她跟顧無憂是一起出門的。
她還記得顧無憂那天特別高興,雖然強自偽裝著,但眉梢眼角都透著歡喜。
隻是後來不知道怎麼了,隻記得本來高高興興去赴宴的顧無憂,到了沒兩刻鍾突然就發了脾氣,要走了。
“阿意,你是脾氣好,但顧無憂那人,根本就不值得人對她好。”徐婉見蕭意又高興了,繼續往下說,“阿瑜還是她的親妹妹呢,她不也從來沒把她當回事。”
“阿瑜。”
徐婉喊她,“你說是不是?”
顧瑜正在出神,聞言一愣,“什麼是不是?”
徐婉皺了眉,還是忍著脾氣繼續往下說,“我說,顧無憂這人天生脾氣差,不值得對她好。”她說完,又撇了撇嘴,無語道:“你到底怎麼了,從剛才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她說完,突然一頓,皺著眉狐疑道:“你不會……是在擔心顧無憂吧?”
顧瑜剛要反駁,腦海中卻突然閃現出一個片段,正是蕭意生辰的那一天。那天,她跟顧無憂到了代王府,就懶得再管顧無憂的死活了,直接跟一群相熟的好姐妹到一旁說話。
那天好像也是這樣的情景。
她,蕭意,徐婉,還有很多很多相熟的人。
徐婉開口說顧無憂的不好,蕭意反駁,其他人就恭維蕭意脾氣好,然後便有人問起她,說她是怎麼看顧無憂的?那個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呢?
-“她這個人又嬌蠻又討人厭,我才不喜歡她。”
-“跟她做姐妹,真是丟人。”
她不喜歡顧無憂,打小就不喜歡,總覺得顧無憂這個人什麼都不好,偏偏有這麼多人寵著她,所以在別人把她和顧無憂混為一談的時候,便口不擇言,不管不顧什麼都往外說。
那天……
顧無憂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所以才會變成那樣?
顧瑜以前從來沒去深想過,如今卻越想越有可能,是了,蕭意生辰前,她跟顧無憂的關系雖然不好,但也沒到劍拔弩張的樣子,可那天之後,她去找顧無憂,她卻直接把她往外面推,還說……
-“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喜歡你了。”
明明屋子裡暖如春日,可顧瑜卻覺得自己手腳冰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就是覺得好像做錯了什麼事……
“阿瑜,你怎麼了?”手突然被人握住,顧瑜低頭,是蕭意,她正目光關切的望著她。
顧瑜張口,訥訥道:“我……”
徐婉還在那邊皺著眉,狐疑道:“阿瑜,你不會真在擔心顧無憂吧?!”
顧瑜想說“是”,她是在擔心顧無憂,但看著這麼多人的目光,看著她們擰眉望著她的樣子,就像是她背叛了她們一樣,就算是蕭意,她雖然沒說什麼,但也擰起了眉。
嘴裡的話突然就有些說不出來了。
“阿瑜,你……”蕭意看著她開了口。
顧瑜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連忙反駁道:“我沒有,我怎麼會去擔心她?我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樣啊……”
蕭意似乎松了口氣,臉上又掛起了笑。
顧瑜看她這樣,卻一點都沒有松口氣的感覺,她隻是勉強露一個笑,剛想坐下的時候,目光卻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顧無憂。
她整個人就像如入冰窖一般,本來就不算好看的臉色此時更是一片灰敗。
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注意到她了,所有人都看到了顧無憂,每個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剛才還起哄的最厲害的一些人這會都灰敗著臉色,訥訥喊人,“樂平郡主。”
顧瑜站在屋子裡,看著顧無憂,就跟僵住了似的。
她不知道顧無憂聽到了多少,她隻知道自己這顆心像是被人輕輕扎了根針,疼得厲害……她好像,又做錯事了。
所有人都在猜測顧無憂會怎麼做,跟以前一樣大吵大鬧一頓,還是回頭跟人去告狀?但顧無憂隻是淡淡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就二話不說,直接解了身上裹著的鬥篷往最後走。
顧瑜見她過來的時候,嘴唇微張,她想說些什麼,但什麼都說不出。
隻能呆呆地看著顧無憂和她擦肩而過。
下午的課,顧無憂的狀態好了許多,託著下巴認認真真聽講,偶爾顧瑜回頭的時候,能看到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申時(15:00-16:59),到了放學的時辰。
蕭意收拾好東西,便和顧瑜笑道:“阿瑜,走了,東街上新開了一家脂粉鋪子,我們一起去看看。”
這要放在以前,顧瑜肯定早就答應了。
可今天,她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竟遲遲都說不出一句話,目光不自覺往最後看,顧無憂已經在收拾東西了……她知道今天是大伯送她過來的。
那現在,顧無憂要怎麼回去?
是有人來接,還是跟二姐一起回家,要不……她心裡有些猶豫。
但顧無憂顯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猶豫,她收拾好東西過來,看到顧瑜和一群人坐在一起也就沒和她說什麼,自顧自往外走了。
“阿瑜?”蕭意又喊了她一聲,“你怎麼了?”
顧瑜看著頭也不回離開的顧無憂,搖搖頭,啞聲道:“沒事,走吧。”
*
不置齋要比平朔齋晚兩刻鍾放學,正好顧迢還在準備明天的課,也就省了顧無憂想法子拖延時間,她在心裡算著時辰,一到點,就催促道:“二姐,好了嗎?”
“好了。”
顧迢把桌子的曲譜收拾好,衝她笑道:“走吧。”
等走到外頭,馬車已經少了一半,昌榮齋的人大多是住在書院,這會留在外頭的大多都是不置齋的人,顧無憂看了很久,也沒看到李欽遠的身影。
傅顯等人倒是都在,不是騎馬就是坐馬車。
怎麼就沒有她的大將軍呢?
顧無憂擰著眉,裹著鬥篷立在寒風中,心裡猶豫著是不是該再等等。
顧迢聰慧,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見她這般,就壓著嗓音和她說道:“七郎住在書院。”
“啊?”顧無憂呆住了。
鹿鳴書院是提供住宿的地方,但那大多都是供昌榮齋那些成績好家世普通離家遠的學子居住的,但凡是離家近的,誰願意住在書院?
顧迢看她呆呆的樣子,嘆了口氣,“上車說吧。”
等上了車。
顧無憂便連忙問道:“二姐,他為什麼不回家啊?”
“七郎和家裡的關系並不好。”馬車裡有一直煮著熱水,顧迢倒一碗自制的花茶遞給顧無憂,“早些年,七郎便常住在金臺寺,後來進了書院,大多便住在書院。”
“他那個家,估計隻有逢年過節才回去。”
“那他——”顧無憂訥訥張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比起旁人,她最了解失去母親是什麼樣的滋味,也更明白父親有了新的夫人,是怎麼樣的。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心裡更加疼惜大將軍如今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