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如玉的話透著深深的無奈。
“事實便是如此,若要怪……隻能怪世事無常。師兄終究差了些氣運。”
氣運?
莫非因為劇情裡他會死,所以兜兜轉轉,最後他都得死麼?
因為她知道劇情會幹擾,所以幹脆繞過她,讓謝卿辭死在外面,給顧天……不對,謝天讓道?
那她以後該怎麼辦?
她茫然環顧屋內,發現這幾天由於她心不在焉,不怎麼收拾,有些沒有加護靈陣的擺件已經落灰了。
書案旁的香爐便落了薄薄一層灰。
謝卿辭看書時喜歡焚香,說清冷的香味總能讓他靜心凝神。她憊懶,從不搞這種風雅之事。
而且,那一天……謝卿辭便是在此處讀書,輕聲言語同她的未來。
字字句句,眉眼神態,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清螢鼻尖一酸,終是落下淚來。
“你到底在哪裡嘛。”
不要糊裡糊塗地丟下她呀。
……
謝卿辭失蹤的第五日,容如玉登門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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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好久不見。”
容如玉關切地望著她,微微蹙眉:“你憔悴了很多。”
她記得上次見面時,清螢眉眼靈動,聲音清脆,和謝卿辭相處間盡是爛漫雀躍,看著便是蓬勃向上的青春少女。
可眼前的她,全身透著頹喪,嘴角始終耷拉,毫無那股靈動的精氣神。
“現在這種情況,開心不起來。”
她甚至沒有心力說客套的社交辭令,全然直白的表露想法。
“唉,我能理解。”容如玉黯然道,“我也沒想到師兄會……早知他突破如此兇險,我便應該……唉!”
清螢望著她,沒有心情開口,隻艱難扯了扯嘴角。
“我今日是想看你這裡怎麼樣,如果有什麼難處,隻管和我說。”
聊到正題,容如玉終於發現不同之處。
“等等,你這是豬呢比?”
“我準備去找他。”清螢低聲道。
“什麼?你瘋了?!”
“我並非歸古劍宗弟子,要做什麼,也不被門規約束。”
這是初遇之日,謝卿辭親口所言。
那家伙最是嚴謹,他說出的條文,絕對正確。
容如玉被清螢的決定震驚,足足勸了她一下午,但清螢毫無動搖之意,便是最後妥協,也透著敷衍她,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的意味。
……
“什麼?!”秋憶夢詫異,“你說清螢要去找謝卿辭?!”
“是啊,情深如此,不愧是最佳道侶,”容如玉復雜道,“我輸得心服口服。”
今日她拜會秋憶夢,順便提及此事,乃是好心要為清螢討個恩典。這般深情的愛戀,任誰聽聞都會動容,她想幫助清螢。
“隻
是若無外力幫助,她此行有死無生。”
秋憶夢本眉頭緊皺,但在容如玉百般好言下,最終還是松口了。
她輕嘆:“小兒女情深,本也是般配的一對。”
她聲音透著無盡的憐愛惋惜。
“也罷,那我便派行刑者送她一程,也好叫她見謝卿辭最後一面。”
*
清螢沒想到容如玉如此好心,居然幫她聯系秋長老,護送她下山。
但天知道……她不需要啊!
因為她根本不是去找謝卿辭,而是準備跑路。
傷心了整整七日,清螢才算想通,說服自己。
謝卿辭現在沒嗝屁,也遲早嗝屁,走火入魔的墮修沒幾個長命的,而且他性情大變,如今身敗名裂,他們兩個的緣分已經徹底完蛋。
她準備回歸老本行,開始擺爛。
道理想都不用想:她留在歸古劍宗是為了治病,而巫醫給她治病純屬看在謝卿辭面子上。
那謝卿辭不在了,她還留在這裡,是嫌自己得罪的人少麼?
隻是跑路不太好聽,她想從容如玉這裡得些幫助,方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單純需要路引,以及一份地圖,誰能想到居然驚動了秋憶夢?
“這……幫我謝謝秋長老,但真的不用。”清螢趕緊推脫,“這是我自己的事,而且我修行低微,實在不適合與行刑者那樣的……你懂。”
她腦中靈光一現,模模糊糊抓住了什麼,卻沒來得及深思。
她隻是道。
“總之不要管我,我實在不想被關注。”
……
放下天樞令,清螢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掌門夫婦接受示好,提議謝卿辭主持歸古演武,然後謝卿辭便出事了。
現在還想送她一程?
晦氣,純晦氣。
不說有沒有陰謀,她總歸心底已經煩透這對夫婦,不想有任何接觸。
容如玉尊重她的想法,幫她拿了路引,又給了她地圖。靈石藥物食物別月閣都有。如今萬事俱備,差的隻是離開的決心。
小姑娘在床上滾了一圈,頭發變得毛躁躁,心裡卻不再亂糟糟。
她想通了,事不宜遲,今天就走。
這裡於她唯一的牽絆是謝卿辭。什麼天氣,什麼人,什麼原因,都不該考慮。
她本就不是修真之人,別月閣再舒適,如今也隻是囚籠,拖拖拉拉,鬼知道秋憶夢還想怎麼折騰她。
不管了,撤!
所有行李都在芥子袋中打包好,清螢最後留戀的打量臥室一眼,抿抿唇,準備離開。
“嗷……”角落傳來幼獸稚嫩焦急的聲音。
是饕餮幼獸。
目前除了能吃,沒被她發掘出別的本領。
清螢稍稍猶豫,還是一把撈起饕餮。
而這小東西倒也機靈,在她掌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小。清螢將它揣進衣兜,輕輕拍了拍。
“走咯。”她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顯得輕快。
謝卿辭沒那個福分,但那也沒辦法。
他們命中注定是炮灰反派。
關於他們的未來,或許便該是如此吧。
*
湧泉宮。
秋憶夢聲音平靜:“我隻想問你,人是怎麼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負責看守清螢近日行蹤的隱修滿嘴苦澀。
他堂堂金丹期修士,看守一個煉氣期的凡俗少女,難道還要貼身盯梢不成?但就是那麼一眨眼的功夫,這丫頭居然就開溜了?!
她不是天天哭哭啼啼渾渾噩噩的麼?
“長老恕罪,屬下……”
“不必說那麼多。”坐在上首的謝無言平靜道,“我隻要看到東西,理由不重要。”
“聽憑掌門吩咐,十二萬死不辭!”
“那丫頭隨身的芥子袋,把它完整帶回來便可,其人生死不論。”
謝無言輕描淡寫道:“此事不宜聲張,你自己一人去。入夜前追回此物,便算你將功贖罪。”
無需顧忌本人生死,這任務堪稱輕松極了。
隱修立即答應,隨後動身。
“何必絮叨那麼多。”謝無言對夫人說道,“平白動怒傷身。”
秋憶夢神色不虞:“這丫頭狡詐至極,誰知道她有沒有發現什麼,最後又會鬧出什麼幺蛾子。如今不能將她徹底控制,我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謝無言溫和道:“她今天必死無疑,陳氏骨殖也能奪回,下月你便能完成儀式,想想這些,你心裡還不踏實麼?”
夫君如此好言寬慰,這種細心態度總算讓秋憶夢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她問出自己關心的另一問題:“那謝卿辭呢?你把他如何了?”
“劍骨剜去,靈根剖出,修行盡廢,看守他的乃是十九名不能言語的聾瞎暗衛,個個有金丹期修為,聯手則堪比化神期。如此防衛,足以萬無一失。”
秋憶夢瞥他一眼,嘲諷道:“你對你兒子倒是心慈手軟,遲遲不殺。”
謝無言無奈:“他如今算半步渡劫,活體髒腑乃是極品材料。平白殺了豈不浪費?這樣半死不活的養著,也算為天兒出氣。”
渡劫修士的眼珠可做鑑別吉兇的護符,心髒可用來做擋劫人偶,劍骨更可煉制本命劍……種種神通,堪稱一身是寶。
輕易殺死,確實浪費。
想到那天之驕子如今這般狼狽,秋憶夢心中好受不少。
這謝無言平日對謝卿辭多有縱容,她屢屢抱怨偏心,好在關鍵時刻拿捏得住。
安插的隨行弟子足夠靠譜,成功迫使謝卿辭引魘惡獸入體,庇佑駐地百姓。這才方便伏兵設下劍陣,勉強將其拿下。
“那謝卿辭也是傻子。”不過千把凡人,便是盡數死了,又能如何?
能有掌門之位重要?
能有自家突破渡劫重要?
但凡謝卿辭沒這麼蠢,都不會這麼好下手。
秋憶夢輕哼:“行吧,還算你——”
“報!”
甜蜜之際,殿外有侍女叩門,呈上密函。
秋憶夢看夫君快速瀏覽密函:“謝卿辭自水牢逃竄,不知所蹤……”
聽清瞬間,秋憶夢不由嗤笑。
“好一個萬無一失!”
這讓謝無言面子有點掛不住。
謝卿辭身懷修為時,固然銳不可當,隻能誅心為上。
但如今他身受重傷,奄奄一息,乃是身敗名裂的墮修,居然還能讓他逃了……
“不愧是夫妻,在出逃之事上倒是心有靈犀。”圓完這句,謝無言神色陰冷,“追!留他一口氣便可,區區廢人,還能反了天不成!”
*
下雨了。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
雖然雨不大,可連綿如絲的細雨,更讓人心事朦朧沉鬱。空氣中彌漫的水氣吹都吹不開,真不如痛痛快快地下一場。
清螢戳了戳懷中的小饕餮,輕聲道。
“那一天,也在下雨。”
傳來謝卿辭噩耗的那日,正是白露。
謝卿辭不在的這段時間,她養成了與饕餮說話的習慣。
小饕餮發出“咕嚕”的可愛聲音,蹭了蹭她的指頭,似乎在安慰她。
嘖。
又在想他。
擺爛守則第一條,
就是不能留戀過去的美好,免得生出不平之心。
“沒事,都過去了。”
清螢撐起傘,雨天山石打滑,她走路要小心些,師兄說她走路老不喜歡看腳底下……啊,怎麼又想起他了。
“呸呸呸。”
“咕嚕——”
懷中的小饕餮忽然脊背弓起,發出充滿威脅之意的兇兇低吼。
這種從未聽過的聲音,嚇了清螢一跳。在她印象裡,饕餮一直是貪吃軟萌的寵物形象。
“怎麼了?”
她看向饕餮,發現幼獸圓溜溜的眼珠此刻直勾勾盯著她身後某個地方,並發出煩躁不安的低吼。
這種行為,很難不讓人產生某種聯想。
清螢克制住回頭的衝動,顫聲道。
“我後面,有東西?”
“咕嚕……”饕餮叼住她的衣袖,努力往外扯,示意她快跑。
救命!
這是什麼東西跟上她了?
邪祟?
歸古山怎麼會有邪祟!
但別說,這條路是她特地請教容如玉後挑選的僻靜小路,若真有什麼東西……也說不定。
啊啊啊啊啊!!!
清螢哭都哭不出來,運起靈力,拼命往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