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社團開會,社長給每個部門下達了任務,確認了時間地點、宣傳方式。
把小組作業交完,正好接上捐書活動,完美地銜接。
周六上午,林蔭道上人不多,學生可能都在睡覺,我拍了幾張照片,留著活動結束後做公眾號推文。
手機相機慢慢地對焦,一個人抱著一摞書逐漸地走近,面容逐漸地清晰。
對焦成功。
按下快門。
我把手機收了起來,看向崔景:「你怎麼醒這麼早?」
「睡不著,就起了。」
崔景把他的書放在桌子上,社友引導他登記拿小禮物。
他把那個小狐狸鑰匙扣握在手心,站到了我的身邊。
「我周末沒事,可以留下來幫忙嗎?」
值班的社友裡有一個是看見崔景哭的那一個,顯然她也對崔景印象深刻,眉梢揚得很意味深長。
我的臉有些熱,沒有做什麼解釋,對崔景點了點頭。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林蔭道的人多了起來,我推著小推車,把上一批書先運回社團辦公室。
崔景陪我一起。
他把小推車上的書一摞一摞地搬到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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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點書目記錄,抬手時把旁邊最頂上的書碰掉。
書哗啦啦地翻頁,攤開在壓痕最重的那一頁。
我一眼看到有一句話被黑色水筆劃了下劃線,執筆人好像用了很大的力,紙面被劃破。
「我們是悲哀的弄臣,是.......」
19
手裡頓時一空,崔景把書拿了過去,我抬頭去看他,他把書放到已清點的那一邊,耳根通紅,匆匆地對我說:「《自深深處》。」
我把這個書名也勾掉,然後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他。
這是他的書嗎?
藏了他的秘密?
第一天的活動結束,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打開了搜索頁面:自深深處......
「我們是悲哀的弄臣,是心碎的小醜,是專門逗人發笑的工具。」
我停留在這個界面發愣。
崔景會劃下這條橫線,是因為喜歡我讓他覺得悲哀嗎?
我點開崔景的聊天界面,不由自主地啃起手指。
【崔景。】
我發了這兩個字,他立刻回了消息:【嗯。】
我的手指慢慢地在屏幕上敲字:【你不是小醜,不是工具,對我來說,你不是。】
約莫有十幾秒,「對面正在輸入」才代替他的名字。
崔景:【我知道。】
下一條緊跟著發過來。
崔景:【我沒有怨過你,喜歡你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
崔景:【知道你是大冒險的時候也沒有,我隻是,有一點落差,有一點失落。】
崔景:【但我沒有怪過你,一點都沒有,我知道你不是會拿別人取笑的人。】
崔景:【你是不是沒有看全下劃線,我隻劃了前兩句,工具那半句我沒劃。】
我看著手機,悶悶地笑起來:你別緊張。
崔景:【......明天見!】
我反復地看著他的那個感嘆號,忍不住笑出了聲。
20
捐書活動持續了兩天,周日我是下午值班。
方寧挎著我的胳膊跟我一起去。
崔景比我來得還早,已經在幫忙搬書。
社友抱的那摞書太高,阻擋視線,腳下被絆倒。
崔景一手扶住了書本,一手拉著社友的胳膊。
等她站穩,就松了手。
我怔了一下,方寧拉著我向他們跑過去:「我們也來捐書。」
登記完,方寧拿了兩個鑰匙扣,兩個小王子。
方寧把其中一個塞進我的手裡。
崔景看見我,目光閃了閃,似乎有些糾結猶豫,但還是慢慢地向我們走過來。
方寧忽然壓低聲音:「要不你們先交換一個定情鑰匙扣兒?」
我的眉頭跳了跳,向方寧招了招手,她附耳過來。
我單手擴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一個字:「滾。」
她詫異地抬頭,猶猶豫豫地問:「這不好吧?」
我「哼」了一聲,扭頭沒搭理她。
她的聲音好像是做出了什麼妥協:「好吧好吧。」
她還真要滾?
我向她扭過頭,一隻手忽然捂上我的臉,一下把我往後按去,我的後背抵上了一個胸膛。
接著那隻手一頓,匆匆地收回,我重現光明。
崔景的聲音真摯羞愧:「沒站穩,不好意思。」
眼前的方寧噘著嘴朝向我的方向,眼睛眨巴眨巴,逐漸地傾瀉出詭異的笑意。
我的身體僵住,快速地轉頭瞥了一眼。
崔景低頭看著地面,卻意外地跟我的目光相撞。
我渾身一熱,抓著方寧走到一邊:「你幹什麼你?」
她:「不是你讓我吻嗎?」
我:「我那是讓你滾!」
她愣了愣,竟然嘆了口氣:「嘖……我還以為你這麼積極,讓崔景有危機意識呢……我甚至不惜為你的幸福放棄了我的節操。」
生生地給我氣笑了:「你有那玩意兒嗎?」
她毫不在意我這句反問,拉了我的胳膊,笑嘻嘻地跟我說:「但是結果喜聞樂見嘛,剛剛崔景的手『唰』地一下,我眼一花你就被他撈懷裡了,嘖嘖嘖,這觀察力、這佔有欲……」
她越說越起勁,我聽得耳根發燙,心在胸腔裡「咚咚」跳。
忍無可忍地捂住了她的嘴。
但她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在我看到崔景跟那個女生親密接觸的那一刻,我的思緒空了一下。
等我回神,我上揚的嘴角已經落下。
我意識到了我無處安放的佔有欲。
對崔景的。
21
周日的活動提早結束,方寧借口先溜了。
我跟崔景一起去吃的晚飯,是第一次吃飯的那家店,我還記得我報廢的那件衣服。
我捏著手裡的鑰匙扣,魂不守舍地盯著眼前的飯。
崔景:「林羨,你沒胃口?」
我抬頭對上崔景疑惑關切的目光,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把手裡的小王子放到他跟前的桌子上。
崔景看著鑰匙扣,愣住了。
我捏著發燙的耳垂,忽然理解了之前崔景語無倫次的心情。
我:「就,就是,你,你要不要,送你......」
崔景愣愣地看著小王子好久,忽然說:「我以為我是那隻小狐狸。」
小狐狸被小王子馴化,認定小王子是它世界裡獨一無二的存在。
崔景的臉上慢慢地浮現出笑意,然後像是頃刻間壓抑不住,盡數地展現了一樣。
我向他伸手,勾了勾手指。
他望著我眨了眨眼睛。
我清了清嗓子:「小狐狸呢?」
被馴化的小狐狸又多了一隻。
我:「交換。」
崔景不隻是卡頓,他直接掉線了,好半天,他才重新登錄。
信號還不太好。
崔景:「沒,沒帶出來。」
崔景:「我回宿舍拿給你。」
他說著就要站起來走,我連忙叫住他。
「急什麼,又不是隻有現在了......晚上一起去操場散步吧,到時候你拿給我。」
這一頓飯,崔景人都傻傻的,我看到他在笑,像是嘴裡藏滿糧食的倉鼠。
傍晚,操場的燈光大開。
崔景向我跑過來,他在我跟前站定,微微地喘氣,向我攤開手心。
他手心裡的是玫瑰花鑰匙扣。
「我去找了你們社員,請他們給我換了一個鑰匙扣。」
小王子馴服小狐狸之後,看到滿園的玫瑰花,隻想到自己精心照料的那一朵,於是他向小狐狸告別,去見他的玫瑰花。
我拿過這個鑰匙扣,崔景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玫瑰花,更適合你。」
22
操場的人很多,跑步的、踢足球的。
我跟崔景並排地走著散步闲聊,有時候說話,有時候就安靜地走。
我問:「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崔景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悄無聲息的,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地腦子裡全是你的好,就已經......嗯。」
他咳了一聲,似乎在掩飾自己尷尬:「十佳歌手那一次,其實我是去找你表白的,但是沒想到撞上了你拒絕李莫凡,還聽到了你對方寧......」
我摸了摸鼻尖,難怪那之後就感覺崔景有點躲避我了,原來不是我的錯覺。
「你就放棄了,我雖然喜歡她,但不是還沒在一起,沒想過再爭取一下?」
崔景竟沒有立刻否認,過了一會兒說:「也不是沒想過,但我害怕。」
「怕?」
他點頭,微揚的發絲被路燈的光照成金色。
「你是一個湖面,我往下投石子,但是激不起一點水花,我害怕這樣。」
我出神地看著他的側臉。
這一刻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他說他怕沒有水花。
但實際上,他表白之後引起的海嘯在我的腦海裡翻湧,讓我夜夜不能安眠。
直到再次在公選課看到他。
浪打到了頂。
「崔景。」
莫名地,我喊了他的名字。
他不再看跑步的人,轉頭看向我,我們兩個視線交融,他的眼睛被燈光照得更加通透。
我無比認真、無比鄭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點頭,安靜地等我問話。
可我要問什麼呢?
我隻看著他的眼睛,思緒翻湧,心跳震得我胸腔發麻。
喉嚨幹澀起來,路燈的光好像太陽,照得我發熱。
崔景等著等著,看著我,眼中忽然泛起了潋滟的笑。
「我媽媽會遊泳。」
氣氛瞬間被他打破,我有些語塞,但又覺得好笑。
「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唇邊的笑意漸漸地收起來,隻留下一點含蓄的弧度。
我看著他向我傾身,屏住的呼吸,握緊的手。
他的動作很慢,好像被刻意地調成了慢動作。
隻要我稍微地動一下就能躲開。
但我等著,等著他靠近。
他在我的唇瓣上點了一下。
剎那間,心跳如雷轟響,像是包圍演唱會場的音響發出的鼓點敲擊共鳴。
渾身發麻似的戰慄。
石子到底激起了水花,漣漪綿延遠蕩。
他輕聲地低喃。
「林羨, 我喜歡你。」
23
我把玫瑰花的鑰匙扣跟長耳兔扣在了一起。
方寧過來瞥了眼:「呦呦呦,玫瑰花。」
我的臉熱了起來, 裝作沒聽到。
方寧:「也不知道是誰對我的定情鑰匙扣嗤之以鼻的,還不是巴巴地換上了。」
她「哼哼」了兩聲,還要繼續開口, 我握住了她的手,求她暫停發威。
「我們請你吃飯。」
她回握住我的手:「那多不好意思,我要吃火鍋。」
這個學期很快地結束,入了夏。
我跟崔景都找到了暑期的兼職, 一家奶茶店, 把我跟他全收了。
奶茶店的生意很好, 我跟崔景幾乎沒有闲的時候,距離我們的高中很近,有時能遇見我們的高中同學出來玩,可以背著店長聊幾句。
沒過多久, 高中同學圈大部分都知道我跟崔景戀愛了。
還有人專門地私我小窗八卦。
我跟崔景統一口徑,掩去了很多令人尷尬的細節, 隻說大學日久生情。
但是有個人不能這麼忽悠過去。
一天下班,崔景先出了奶茶店等我, 我拎著包出去, 看見他跟一個男生背對著我聊天。
那個男生的背影看著有點眼熟。
我慢慢地走進, 那個男生忽然回過了頭,復雜地看向我。
我立刻頓住腳步, 手指蜷曲,僵硬地打招呼:「......哈哈, 好久不見,李莫凡。」
他向我點了點頭,然後對我揮了揮手,拍了拍崔景的肩膀, 轉頭離開。
我走到崔景的身邊,看著李莫凡的背影遠去:「你們聊什麼了?」
很有緣分,但我跟他不熟。
「(他」我:「......」
崔景:「他還問我,我是怎麼把你掰直的。」
我偏頭看向他:「你怎麼回答的?」
崔景猶猶豫豫, 似乎有些不確信:「我說,可能是因為我會哭。」
我:「......」
難怪李莫凡看我的眼神那麼復雜, 他把我當變態了吧!
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崔景:「不是?」
對上崔景好奇的眼神, 我的喉嚨哽了哽。
要是被他發現了自己的癖好,以後他一哭我不就投降了?
我:「我不是, 我沒有,你別胡說。」
我:「哭起來有什麼好看的?不就眼睛是紅的,鼻子也是紅的。」
我:「我真的不喜歡看,也不喜歡聽, 不就是聲音會斷斷續續地發顫嗎, 還會克制不住地哽咽。」
我:「我隻是對你哭起來的樣子印象深刻了一點,根本沒有多喜歡,我喜歡的是你這個完整的人啊。」
崔景:「好的,我信, 你別緊張。」
......
好,這句一出來,我確信崔景已經發現了。
我偏頭看過去。
他果然在憋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