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冒險跟崔景表白。
他盯著我看了大半天，眼眶忽然紅了起來，哽咽著說:
「我願意，我喜歡你，很喜歡你，非常喜歡。」
我愣住了。
這時候社友湊過來震驚地說:「讓你大冒險表白，不是讓你大冒險罵人，你把人罵哭了？」
崔景的臉上淚痕斑斑，怔愣地看著我呢喃:「大冒險？」
1
社團團建，社長找了學校附近的一家飯館，吃吃喝喝到晚上。
十來個人多多少少地都喝了些酒，興奮地玩著各個遊戲。
我這桌是真心話大冒險。
很不湊巧，我輸了。
我相信社友們有良心不會讓我社死，選擇了大冒險。
但我高估了人性。
他們讓我對飯館外走過的第一個異性表白，摩拳擦掌準備好了手機錄像。
不止八個機位。
我心裡祈求出現的是一個八歲幼童，或者八十歲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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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死跟變態之間，我選擇被當成變態。
在崔景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剎那，我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好像，社死也比跟崔景表白好。
2
我跟崔景認識很久。
小時候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初中不在一起，高中是一個學校，又考到了同一所大學。
很有緣分，但我跟他不熟。
我愛熱鬧，什麼事都要參與一下，偶爾我去跟他說話，他的反應既禮貌又疏離。
可能是覺得我吵，我發現他有意無意地躲避我。
我跟他熟悉又陌生，有一種古怪的疏離。
跟他表白——會更惹他煩吧？
我磨磨蹭蹭，被社友們推了出去，攔住了已經走得有些遠的崔景。
他似乎沒料到我突然出現，五彩斑斓的燈牌光照出了他驚訝的瞳孔。
「林羨……你有什麼事嗎？」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有禮貌。
我就感覺自己在被架在火上烤，崔景身後那些手機的攝像頭正對著我們。
我緊張地捏著手心，感覺到手心在出汗，幹脆背到身後。
「那個……我……」
我吞吞吐吐地說不出來，從來沒有這麼磕巴過。
生人也好，熟人也好，結果來了一個半生不熟的人。
我能感覺到崔景的目光淡淡地落到我身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小聲飛快地說:「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
3
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崔景的瞳色偏淺，像剔透的琉璃。
此時這雙眼睛怔住，細微地顫抖，好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我更加焦灼。
崔景長時間地看著我，我感覺這十幾秒分外漫長，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又在幹什麼？
「其實，我……」
「我願意。」
這道聲音並不穩，跟它的主人一樣在發顫。
崔景望著我的眼睛忽然變紅，睫毛一眨就滾下淚珠。
我被這個場景驚得愣住。
崔景抿著唇角，臉上有幾道淚痕。
他哽咽著說:「林羨，我喜歡你，很喜歡你，非常喜歡。」
4
我的大腦在很長的時間裡是空白的。
耳邊卻不斷地回想這崔景的「喜歡」。
在回神之後，思緒翻湧，冒出來一個又一個念頭。
崔景哭了。
崔景喜歡我。
崔景哭了。
可我這是在大冒險。
崔景哭了。
手心被自己掐得發疼。
社友們一直在往我們這裡看，興許是僵持的怪異，有一個社友跑了過來，看到崔景的臉震驚地「嚯」了一聲。
「林羨，是讓你大冒險表白，不是讓你大冒險罵人，你怎麼把人弄哭了？」
我心慌意亂地看向崔景。
他的眼睛跟鼻頭都紅紅的，眼中水蒙蒙，有未來得及滾下來的淚花。
他好像失神，愣愣地看著我，低聲地呢喃。
「大冒險……」
5
我真該死啊。
6
崔景小時候就是個哭包。
幼兒園每天早上見到他，他的眼裡都包著眼淚。
但是給顆糖，他就會紅著眼睛跟你說謝謝。
我小的時候很喜歡他，聽他帶著哭腔的謝謝。
我沒想到他現在也會哭。
猝不及防地哭出來。
因為我遊戲裡隨意的一句話。
「林羨，你是在大冒險？」
我的心好像被貓抓著，因無意間戲弄了一顆真心而感到羞愧煎熬。
我望著他小心地求證的眼睛，艱難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
崔景眨了眨眼，他好像頃刻間開朗了起來。
笑了兩聲，移開視線，穩著聲音說:「原來是大冒險，難怪……我，我最近眼睛做手術，不舒服，我先走了。」
他錯身往前走，步伐很快。
我發覺我轉個身，向他的方向走了幾步。
我回頭對一臉迷茫的社友說:「別讓人把視頻發出去，也別亂說。」
然後向崔景追了過去。
7
追上他又能做什麼呢？
做一些無謂的道歉，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
我的步伐就這麼慢了一點，崔景就消失在學校的人群裡。
我跟他有相同的公選課，他坐在我左後方，一堂課我以各種心理安慰的借口偷偷地瞟了他。
他很專注，看書或者看投影，沒向我這個方向瞥一眼。
我回頭的次數多了，坐我旁邊的方寧小聲地跟我嘀咕：「你這些晚上翻來覆去的，落枕這麼多天還沒好嗎？」
我的臉一熱，瞪了她一眼。
崔景紅著的眼睛一直浮現在腦海裡，他連說的三句「喜歡」，每個字都像在心尖燙了一下。
可偏偏我的表白出自戲弄。
還把人弄哭了。
他哭起來的樣子簡直成了我的心病。
我不自覺地啃起指甲，被方寧擰了手背。
我松開嘴，往崔景那裡看去，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鈴聲響起後，階梯教室的人熙熙攘攘地堆在臺階往下走，上午最後一節課，幹飯人都有些急。
我跟著人流魂不守，方寧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忽然感覺書包被什麼扯住。
回頭一看，我的掛飾跟方寧的掛飾纏到了一起，兩隻長耳兔不知怎麼的扣在了一起，難舍難分。
我們兩個邊走邊解，沒注意腳下，腳踝扭曲，驟然的失重感讓我懵了一下。
我向前倒。
方寧拉住了我一條胳膊，另一邊肩膀被一隻手扶住。
我驚魂未定地跟人說謝謝，邊說邊抬頭，對上那雙偏淺的瞳孔。
8
好像耳鳴了一下，耳邊的聲音都凝成了一條線。
巧合吧。
崔景可能是被擠到了我的身邊，他收回了扶住我肩膀的手。
「小心腳下。」
我的四肢忽然不聽話了，僵硬得很，方寧問我腳有沒有事，我隻會搖頭。
出了教室，崔景遠離了我。
我看著他的背影，手比腦子快，著急忙慌地拉住他的袖子。
他回頭看我，我的腦子裡其實一片空白，感覺臉跟火燒一樣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謝。」
我憋了一會兒，磕磕巴巴地說出三個字。
崔景：「你已經說過了，不用謝。」
他抽手，身子偏轉，我的又腦子一熱，重新抓緊，脫口而出：「我請你吃飯吧。」
方寧詫異地看向我：「啊？」
崔景的目光向方寧遊移了一下，抿唇搖了搖頭：「不用，我跟著你們不太好。」
我：「啊？」
身邊的學生都要走幹淨了，方寧擔心搶不上好吃的，挎上了我的胳膊把我往外拖。
我拉著崔景的手還沒有松，崔景也跟著我一起走了幾步。
方寧：「什麼好不好，林羨請客就一起吃唄。」
她回頭朝我擠眉弄眼。
崔景沒再拒絕，默默地走在我的另一邊。
食堂裡的人已經很多，方寧一溜煙地不知道鑽進了哪個隊伍裡。
單獨地跟崔景待在一起，我又覺得手心在冒汗。
方寧給我發了條信息：【老鐵樹開花，我支持你。】
我立刻息屏，東張西望，不敢跟崔景對上視線，可餘光好像在跟我作對，我總能看見他。
就在我打算問他想吃什麼的時候，我看見崔景張了口。
食堂太吵，我根本沒聽清他的說什麼。
疑惑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崔景沉默了一下，靠近我，嘴唇裡出來的氣流都吹拂到我的耳朵上，把我的耳朵吹得很燙。
我聽到他說：「你不用愧疚，喜歡你是我的事，我也不會去打擾你們。」
我側頭愕然地看著他，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
打擾什麼啊？
他看著我，目光閃爍了一下，低聲慢慢地說：「我很早就知道了，你.......喜歡女生，我從沒跟別人說過。」
我呆滯地看著他，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那天以為你跟方寧已經分手了，我沒有插足你們做小三的意思，放心。」
9
我滿腦子隻有問號。
方寧跟我高中就認識，我跟她一直同進同出，好得穿一條褲子。
大學同院、同班、同寢。
女生之間親密一點不也很正常，崔景都在想什麼？
腦子裡電光火石，我又怔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意味。
我小聲地問：「我是彎的，你還喜歡我啊？」
興許是我的聲音太小，食堂噪音太大，他並沒有聽清我的話。
對於我的問題，他沒有回答，而是問我：「吃什麼？」
他頓了頓：「我不是催你請我吃飯的意思......」
不等我回答，他又說：「其實你也不用請我吃飯，扶一下又算不了什麼。」
他想到什麼似的，在我周圍環顧：「方寧呢？她是不是誤會你跟我了？」
他的語氣低了些：「你要不要去哄哄她？」
他像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語氣的不對勁，又立刻解釋：「要不你去找她吧，不用管我，女朋友比較重要.......」
他皺眉沉默了會兒，好像越解釋越奇怪，越說越有一股意味不明的酸味。
我：「你別緊張。」
崔景瞪大眼睛看向我：「我沒緊張。」
我對上那雙瞳孔顫抖的眼睛，咬唇忍了忍。
實在沒忍住，別開頭笑了一聲。
10
我的那一聲笑傷了崔景的心。
從買飯到坐下，他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埋頭吃飯。
安靜的樣子漸漸地跟我印象裡的他重合。
太久之前的記憶不清楚，印象最深的是他是老師口中的乖小孩，不吵不鬧很省心。
高中跟他有的交集也不多，最親近的一次是一起跟其他兩個主持人主持了一場十佳歌手。
當時我看到男主持裡有他的名字的時候還很詫異，沒有想到他會有興趣競選主持人。
思緒到這裡，腦海中的記憶亂了一下，好像有一道細細的電流蹿過。
塵封的畫面被點亮了。
沒有人的後臺。
穿著禮服的男生。
安靜的呼吸聲。
他說，我喜歡你。
我說，可我對方寧......你能懂吧？
高中沒有談戀愛的心思。
同為同學，我委婉地拒絕，拿方寧擋槍。
他怔然、失落，卻祝我心想事成、百年好合。
這場告白跟拒絕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當時「懂」了的男主持原來不止一個。
我抬頭看向崔景，意外地撞上他的視線。
他立刻垂下眼睛。
我：「當時我跟李莫凡說話的時候，你也在？」
李莫凡是被我拒絕的那個男主持。
崔景被嗆住，咳了兩聲，臉上有一層薄薄的紅暈。
「我當時有東西落了，回後臺拿，不是故意地偷聽的。」
11
到現在我都沒聽到過有關我性向的謠言。
可見崔景跟李莫凡從來沒往外面說。
我想啃指甲，崔景在對面，手指放到嘴邊我又忍住了。
高考最焦慮的時候有的這個壞習慣，現在還沒完全改掉。
我在思考要不要告訴崔景這是個誤會。
可如果他知道我喜歡女生是假的。
他深藏的感情在那種戲謔的場景下暴露......我該怎麼回應？
我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