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打獵歸來後,帶回一名農家女。
聽說那女子才華橫溢、出口成章,三步成詩,五步成辭,七步便是一首賦。
未婚夫來退婚的那日和我說:她就像那天上的太陽,誰也無法與其爭輝。
我:呵呵,偷來的日光也能叫燦爛?
1
我名王蓁,乃是天下門閥士族之首的琅琊王氏的嫡出女兒。
名號雖好聽,可我從小就父親不疼,祖母不愛,唯一疼愛我的長姐也在我九歲那年及笄嫁人。
對了,忘了說,我母親生下我不久後就血崩而亡了。所以,自從長姐出嫁後,我就真成一個沒人愛的小可憐。
繼母為了名聲雖不曾苛待我,甚至有傳聞說她偏愛我,但其實,她隻是想養廢我。
如她所願,我現在確實像一個廢柴。整天隻知道好吃懶做,遊手好闲。
她很滿意,我也很滿意。我滿意於一直以來自由自在,無人約束,而她則是滿意於我的未婚夫——宋辰彥。
宋辰彥,上京城內最炙手可熱的少年郎。他三歲識千字,七歲會寫詩,十歲更是熟讀四書五經。
不僅如此,他長得更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上京城大半的姑娘都為他哭、為他狂、為他哐哐撞府牆。
但是很不巧,他是我這個草包的未婚夫。
但是也很巧,繼母的親生女兒,我的繼妹王思慧,也喜歡這個少年郎。
她們想搶我這個未婚夫,可她們不知道,這個未婚夫我早就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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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的親生母親崔氏與宋辰彥的母親乃是手帕之交。
在兩位母親第一次剛懷孕時,就曾開玩笑說,若將來生下一男一女就結為親家。
隻是可惜,這事沒過多久,宋母便隨宋將軍去了北域伐敵,一去六年未歸。
而父親也為長姐訂下了陳郡謝氏的小郎君的娃娃親。
於是,這一句玩笑話就真的成了一句玩笑,誰也沒當真。
直到我母親去世,繼母進門,宋母竟拉著剛滿周歲的宋辰彥上門,交換了庚帖,正式訂下我們的婚約。
我知道她是怕我被欺負,有了這一道婚約,父親偏心時,也總會權衡一番,這個女兒將會是掌管北域三十萬大軍的宋侯爺的兒媳。
至於長姐,她是父親第一個孩子,有祖母的偏愛、有父親親自與陳郡謝氏給她訂下的婚約。
Ṱûₓ所以,宋母選擇偏愛我,用她的嫡次子保護我。
我想,若不是因為宋母,我現在肯定會一巴掌甩到宋辰彥的臉上。
因為現在的宋辰彥,他說:「她和你不一樣。她就像天上的太陽,誰也無法與其爭輝。她太耀眼了,隻有她那樣的女子才能與我相配。而你……」
「而我怎麼樣?」我笑眯眯地看向他。
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你也很好,隻是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我斟酌著這話中的意味,問道,「宋公子這是想與我退婚?」
他似是驚訝於我如此直白,怔了一瞬才復說道:「是。
「所以,蓁蓁,你是同意與我退婚了嗎?」
同意。我țṻ₇為何不同意?人人都說他是晏朝百年難遇的神童,而我卻覺得他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除了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他似乎無其他的建樹。
不似他的嫡兄宋雲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那才是真正的天才少年郎。
隻是因為他自出生起就隨父駐守在北域,鮮少回來,上京城內知道其風華的人甚少。
我直勾勾地看著宋辰彥,笑得漫不經心:「我同不同意,又有什麼關系。宋公子直接退了就是。」
他的臉色卻有些不自然,猶豫了半晌,才道:「蓁蓁妹妹,那我母親那裡……」
哦,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我就說他怎麼在這吞吞吐吐了半天,原來是想讓我先出頭。
可是,憑什麼呀?
於是,我裝作傷心欲絕道:「辰彥哥哥,你的那個太陽真的有這麼好嗎?再好,能比得上我們青梅竹馬這麼多年嗎?」
果然,我話音剛落,他的眉間就染上一抹厭惡之色:「她自然是千好萬好,怎麼是你這種草包可比的?」
但我也不服:「雖然我是草包,但宋姨母很喜歡我啊。而且我也很喜歡宋姨母,我一定要做她的兒媳婦。」
聽我這樣說,他的眼神已經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侯府事多,我母親那裡,你近日就別去拜訪了。」
說完,他便拂袖而去。
走了一半,又轉過來警告我:「這婚約早晚是要退的,你對我就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點了點頭。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對我抱有任何幻想。
3
父親最近很是為難。
因為我繼母和他說:「蓁蓁那孩子也很好,就是蠢笨了些,和我們不親近了些,不會討未婚夫歡心了些。
「其他的倒也無所謂,隻是這不討宋小公子歡心這件事。怕是我們王家和侯府那邊的婚約……」
「嗯?婚約怎麼了?」我父親問道。
繼母面露難色:「宋小公子向來是個有主見的,我就怕他實在不喜歡我們蓁蓁,就退婚了。」
純屬胡扯!宋辰彥明明是個連退婚都不敢親自和母親說的慫包,何時變成有主見的了?
但是,我父親信了,他大怒:「他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當我們琅琊王氏是什麼人了!」
於是,繼母趕忙又道:「老爺,息怒。這也不能怪小公子啊。我們蓁蓁實在是有些不太聰慧。不像思慧,打小就聰明、Ţűₜ嘴甜。聽說前些日子,宋小公子還專門送了思慧最愛吃的甜食呢!」
又是純屬胡扯!那明明是他來找我退婚的路上,想給他那太陽買的。隻是後來和我談崩了,負氣離去時忘了帶走。
那他不要,我也不要。
於是最後,留在了門廊,被我那繼妹撿了去。
要問他倆說話,我怎麼知道的?這不就巧了嘛。
我爬樹上摘銀杏果,他倆就在樹下的涼亭裡說話。
不是我故意啊,他倆走時,我恰好一個沒踩穩,一個屁股蹲坐到了樹杈上。
幸好是千年古樹,枝繁葉茂,樹杈子粗,我忍痛沒叫出聲,他們也就沒發現我,隻當是一陣風。
但他倆就慘了,枝葉晃動,成熟的銀杏果子呼啦啦地往下掉,砸了他們滿身。
那味道、那顏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去炸屎了呢。
4
再後來,父親見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但他不先開口,那我就不開口。
又過了幾日,京中關於宋辰彥的那個太陽女的事愈演愈烈。我才知道那個女子名叫百裡漪楠,是京都城南二十裡一戶農戶人家的女兒。
這名字,真是奇裡奇怪又莫名熟悉。
住在京都城南二十裡不該叫百裡以南,應該叫二十裡以南呀。
於是,我讓侍女向露派人打聽了那女子。
一打聽才知道,那女子簡直是才華橫溢、出口成章!三步一首詩,五步一首辭,七步更是一首賦。
什麼「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什麼「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簡直是張口就來。
而我隻想「呵呵」兩聲,以表達我的贊嘆。
我當是什麼絕世才女呢,原來隻是一個小偷啊。隻不過,這偷來的光能燦爛多久呢?
要問我怎麼知道她是個小偷,因為我也是穿越過來的呀。
但和她不同。聽說她是半個月前落水後才大變的,而我是胎穿的。
隻是說來慚愧,雖然她比我晚來了十幾年,卻在幾日內引得了無數世家子弟竟折腰,而我至今都還被人罵草包。
這不,今日她在攬月閣以詩會友,就吸引了無數世家子弟、才子、學子前去觀看。
她站在高臺之上,一出口便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叫好聲響成一片。
我仔細辨認,其中竟還有我那外祖家的崔表哥。
倒是稀奇了,他一個隻喜歡舞刀弄槍的武將,竟然也喜歡這種調調,不怕表嫂讓他跪流星錘嗎?
我又湊近了仔細一看,發現他正被困在人群中抓耳撓腮,看到我後眼睛一亮,遙遙地喊道:「妹妹!救我!我隻想去隔壁買點心,不知道怎麼就被一群人衝到這裡了!」
他這大嗓門一吼不要緊,整個場子瞬間安靜如雞。
眾人瞧瞧他,又瞧瞧我。
然後人群中忽然有人低呼一聲:「王二姑娘!」
緊接著,便有學子道:「那她必定是來尋釁滋事的!」
也不怪他們這樣想,畢竟此時正在高臺之上給百裡漪楠鞍前馬後殷勤倒水的人,是我的未婚夫宋辰彥。
我倒也不在乎他們肆意的目光,徑直地走向崔表哥。
隻是,萬萬沒想到,還有一日,能在這人聲鼎沸的攬月閣裡聽見我這輕柔的腳步聲。
最後還是百裡漪楠先出聲,打破了這一沉悶而尷尬的氣氛:「你就是王家的王蓁姑娘吧?久仰大名。」
她嘴裡說著「久仰大名」,可她的神情中有倨傲、有藐視。
我還未出聲,宋辰彥就上前一步把百裡漪楠護在了身後:「王蓁,你來這裡幹什麼?我不是說過了,你我之間的婚約隻是幼年時長輩的一句玩笑話,作不得數。」
作不得數?原來合過了八字、互換過庚帖,也算是長輩的一句玩笑話。
崔表哥當時就拍斷了桌子,怒道:「小兔崽子!你這是欺我妹妹自幼喪母,背後無人撐腰了嗎!」
他一個拳頭就要揮了上去,我伸手攔下了他。然後一副傷心欲絕又忍氣吞聲的模樣:「算了,表哥,我們走吧。」
最後,那拳頭到底還是落了下來,落在了宋辰彥的小腹上,疼得他弓起了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離去。
5
後來,整個上京城都傳遍了那天的故事。
人人都說我可憐,不僅自幼喪母,父親忽視,繼母磋磨,如今還又被侯府退了婚。最後,能給我出頭的,竟隻有我外祖家的人。
子不教,父之過。想來這人才輩出的琅琊王氏能養出我這唯一的草包小姐,也是情有可原。
向露在給我講這些的時候,我正吃著葡萄,看著畫本,笑得開心。
繼母苦心經營多年的良母形象不僅崩了,還被父親嚴厲責罵了一頓。
責罵的事就連走街串巷叫賣的小販都知道。
於是,他成了一個被蒙在鼓裡、受人蒙蔽的慈父,當初他想對我欲言又止的那些話再也沒說出口。
他哪好意思再說出口。想把自己二女兒的婚事讓給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琅琊王氏,百年望族,最在意的就是名聲。這個家主的位子,他還想一直佔著呢。
至於宋辰彥,他這次倒是有骨氣了一回。知道事情暴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在侯府門廊下跪了一夜,勢必要和我退親並迎娶百裡漪楠。
宋母氣得拿出當年隨宋侯爺上戰場時的紅纓槍,一棍一棍地打在宋辰彥的背上,滲出了滴滴血跡也沒停下,直到我去侯府攔下時,她才收了手。
她覺得愧對於我,沒能替母親照顧好我,我卻覺得她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長輩。
我拉住宋母的衣角,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姨母,其實我也從未喜歡過他。」
其實,我與宋辰彥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無非就是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而我不喜歡他,從未聲張;但他不喜歡我,整個上京城除了宋母之外人人皆知。那天,他甚至不顧及我的臉面、世族的臉面,當著眾人的面為那百裡姑娘噓寒問暖,端茶倒水。
我倒不是嫉妒,隻是瞧不起他這般行徑。若是他們真的情意綿綿,大可先將我們的婚事退了,再你儂我儂。
而他當初想退婚時,第一個想法竟不是如男子漢般勇於承擔,而是先找我,讓我做這出頭鳥。
除此之外,我們之間最大的龃龉也不過是那些公子貴女嘲笑我愚笨時,他也附和著罵了句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