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景天平日裡事務繁忙,甚少歸家,也沒有在行事上特意叮囑過自己的母親,這便讓她更不著邊際了,好似過了這麼久的好日子,已然忘了當初被人打下一顆牙有多疼了,隻餘下那屈辱的心情每每記起都要啃食她的心。
孔綺雲下意識的抬起頭看了一眼神色不善的趙香,隨後發現陶桃依舊切割著牛排,小口小口的吃著,她一狠心便也將其當做的空氣,垂下了眸子不吱聲。
趙香原本走過來是想看看這二人誠惶誠恐的表情,特別是陶二丫這個小賤人的。想她當初欺辱打壓了陶二丫多久,豈能接受得了以前那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蹄子抽了她的臉?對於雁城那一巴掌,她一直耿耿於懷,如今孫景天高升,她的底氣自然比之前要足上許多。
雖然自詡城裡的夫人,但是眉眼之間仍是難掩那股子尖酸刻薄:“喲,我當這是誰呢,這不是我們家那個下賤又卑劣的童養媳嗎?原是老天爺真的不開眼,如此忘恩負義的人竟然也能進到這種餐廳吃飯了?”趙香上來就是譏諷,在她看來對方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團長,當初孫景天可能擰不過她,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兒子可是爭氣的很!
陶桃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然後將刀叉輕輕的放在一邊,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頭看著桌邊的人。趙香也已經不年輕了,或許當初在村子裡的時候看起來比別家同樣年歲的婆娘要白嫩好看一些,但是那也都是被陶二丫精心供起來的結果。後來陶桃上了青峰寨,那兩年餘的時間趙香受到的蹉跎豈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的,所以即使後來被孫景天接到了城裡養尊處優,臉上和手上的痕跡仍舊掩蓋不過去。松弛的皮膚,大大的眼袋加上濃厚的脂粉,讓她此時看起來就是一個畫著血盆大口的刁蠻婆娘,氣質更是半點也無。
眼底沒有任何的波瀾,陶桃紅唇微動:“滾。”
冰冷、無情又簡潔明了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這種明顯的沒有將她放在眼裡的鄙視徹底激怒了趙香,想當年在村裡面她可是以自己一人之身抵抗全村圍攻也不落下乘的好手,所以粗喘了幾口氣,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伸出去指指點點:“不要臉的小娘皮,老娘當初供你吃穿,未得到回報也就罷了,如今還不把我放在眼裡了?若不是我們孫家,你還能有今日的風光?這裡坐著的可都是衡臺市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該讓大家好好瞧瞧你這幅翻臉不認人的嘴臉,瞧瞧你是個什麼貨色!利用完我們孫家就撇到一邊了是不是?果真和你那親生的爹娘一個樣兒,養不熟的白眼狼!……”
綿綿不絕的帶有極強侮辱性的話語從那張血紅的嘴裡噴灑出來,中間連口氣都不帶喘的,直接看懵了店中的眾人,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坐在對面的孔綺雲。她感覺再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心中不由得慶幸自己沒有深陷在孫景天這個驚天巨坑裡,現在一看,那簡直是她這輩子做出的最正確的決定了。若是嫁給孫景天日日都要面對這樣一個母親,她早晚都是要徹底崩潰的。
眼瞧著趙香唾沫星子都噴在了一桌的食物上,又看了看神情變得愈發平靜的陶桃,孔綺雲暗道不好。今日她可是親眼所見對方的實力,想當年在雁城陶桃也是不爽了就動手的個性,如今隻怕會更兇殘。而長河軍校向來以嚴謹治學為宗旨,對於學員及教官的要求都特別的高,若是真的動了手一個不小心被軍校知道了……她實在是擔心。
所以在趙香仍舊喋喋不休咒罵的時候,她猛然站起身走到了對方的面前,用自己的身體將二人隔開。似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給嚇了一跳,趙香忘記了自己下一句想要罵的是什麼,隻能狐疑的看向了她。
孔綺雲深吸了一口氣,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伯母,我想這裡面或許是存在著什麼誤會。我的朋友絕對不是你所說的那種人,這裡是餐廳,別人用餐也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如果您真的有什麼要說的,咱們出去說,可好?”就像趙香剛才嚷嚷的,在這裡吃飯的都是非富即貴,保不齊就有認識陶桃的呢。
趙香聞言皺眉,死死的盯著她看了幾秒,然後才不屑的笑了:“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個追在我們景天屁股後面跑的。”說著看了一眼陶桃的方向,輕嗤一聲:“你們兩個竟湊到了一起去,倒也相配,都是我們景天看不上的玩意兒,我呸!”
一口微黃的唾沫就這麼落在了孔綺雲上半身上,看起來極為的惡心。她原本就是不想讓事情發展的太過於難堪,這會兒也沒了這個心思,隻覺得萬分委屈,圓圓的眸子因為怒氣而變得晶亮:“這位孫夫人,我礙於你是長輩才尊重於你,看來也不是什麼人都值得尊重的!”
“呵!進不了我孫家的門惱羞成怒了?我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我們景天離你遠遠的可就對了,現如今看他出息了想回來?老娘告訴你門兒都沒有,有的是想進我孫家大門兒的,還能輪得到你?!”趙香更來勁了。
跟她同行的那幾個夫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勸勸。她們也沒有想到這孫家夫人戰鬥力如此的強悍,隻是那兩個姑娘看起來也不大好惹,還是不要上前替自己找麻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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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綺雲氣的全身發抖,她不明白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如此的不知廉恥,最讓她無法忍受的就是對方竟然還恣意顛倒黑白,敗壞她的名聲!
陶桃一直在那裡坐著沒出聲,此時見孔綺雲幾乎被氣哭了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姑娘哪兒都好就是被孔師長養的太過於天真無邪。自從知道對方想要去戰地醫療點之後,她就開始有意識的帶她見識一些陰暗面,沒有人可以單純快樂一輩子,至少在這個亂世當中不可能。
她方才也是有意放任趙香對其進行羞辱,要不然以後去了情況更為復雜的戰場上,這姑娘怕是看誰都像好人,沒準最後落個死不瞑目的下場。她不要求孔綺雲擁有多麼高的武力值,她隻是希望她擁有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能力。
站起身,凳子腿和地磚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陶桃走到了孔綺雲的身邊,伸出中指和食指輕輕捏起她胸前的那片髒汙。然後冷冰冰的看向了趙香:“給你一個機會,道歉。”
被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給看的一個哆嗦,趙香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雁城的那次,但是很快她就又挺起了胸膛,她就不信了,現如今孫景天還能不如面前這個小賤人?!
“想讓老娘道歉?做夢!”趙香順手拿過經過侍者託盤上的飲品,猛地向對面潑了過去!
伸手將已經呆愣了的孔綺雲推到了一邊,那淺紅色的不知名飲品撒在了陶桃的右側,滴滴答答的順著她白色的襯衫滑落下,顯得有些狼狽。
因為這突然的變故,餐廳裡響起了一片吸氣聲。
陶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襯衫,復又抬起頭,那眼神看的孔綺雲膽戰心驚,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拽住了少女的衣角:“不要衝動啊……”
輕輕的將衣角上的小手掰開,陶桃粲然一笑:“綺雲,你須明白一件事。隻要你自身強大,其他的都不重要。”
……
孫景天接到消息之後就急衝衝的趕到了史密斯醫院,這裡就是孔綺雲工作的地方,當然他現在完全沒有精力去想這些。衝進醫院的時候,大廳內有一穿著黑白相間的警署廳制服的人迎了上來。
“何廳長,我母親怎麼樣?”他面露焦急。
何廳長微微嘆了口氣:“情況有些嚴重,至於同令母起衝突的那位身份有點特殊,我也是無能為力,隻能勉強將她留在這裡……你懂我的意思吧?”
孫景天點頭表示了解,恰到好處的露出了感激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肩就直奔樓上去了。先是去病房看了一眼趙香,待到他出來的時候黑眸深處醞釀著可怖的風暴,俊臉上有些微的扭曲。趙香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嘴巴周圍紅腫駭人,牙齒盡數掉落,醫生說因為外力的擊打,舌頭也遭受了很重的創傷,日後恢復好了能不能正常說話也不能保證。
轉身走向走廊盡頭的屋子,神色晦暗不明。待到了門口之後,看到裡面坐著的人,他還真是有種預料之中的感覺。
陶桃也回過身靜靜的看著他。
“今日之事,陶教官不覺得做的過分了些嗎?”孫景天按捺著胸口的怒氣,仍舊是那副不氣不惱的模樣,隻身側垂著的握成拳的手暴露了他此時此刻真正的心情。自己的母親被人打成了那個樣子,豈能不生氣?但是他在政府內工作,身處的位置使得他注定比別的人知道更多的秘密。
比如眼前的女人身份不隻是長河軍校教官那麼簡單,而她曾經帶過的那個獨立團也並不是憑空消失了。
“哦?”陶桃挑眉:“不覺得。”
“我已了解了事實的經過,你們之間不過就是幾句口角,偏偏陶教官下了這麼重的手……”孫景天眼神微閃:“陶教官是覺得,有大帥護著,這衡臺市沒人能拿你怎麼樣了?”
邁開步子緩緩走到離男人不遠處,陶桃搖了搖頭:“口角?孫秘書,你知不知道當初青峰寨的大當家的是怎麼死的?”
孫景天薄唇抿緊,沒有什麼反應。
陶桃也不管他,隻自顧自的說道:“就是因為他在我面前總是自稱老子,還說了一些我不愛聽的話,所以我擰下來他的腦袋。我從來都不是良善之人,隻不過你的母親好像是沒有聽從一年前在雁城我對她的忠告。當初在你們孫家,她幾乎每一天都要打我一次,我的額頭、我的腰傷,我的腳傷都和她脫不了幹系。而她如今還能躺在那裡喘氣,你最該謝謝的就是孫老爺子,是他當初那幾塊大洋,救了令母的命。”
當然,就算活著,以後也是生不如死。要知道活著的時候嘴巴不幹淨,日後死了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承受拔舌的酷刑,她這可是幫助對方少犯孽障,替她積福呢!
嘖,她真是個好心腸的人呢。
就在這時,孔綺雲手裡拿著一件衣服跑了過來,在看到門口的孫景天之後停下了腳步,表情也冷了下來:“桃子,我給你拿來了衣服。”
應了一聲,陶桃準備越過男人走出這道門,不曾想卻被攔住了去路。看著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她唇角微翹,歪頭瞧著對方的側顏:“孫秘書,你還想打回來不成?”
男人的拳頭攥的更緊了,整條胳膊的肌肉都鼓脹了起來,甚至還在微微顫抖,可想而知當事人用了多大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