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薄家也沒虧待他,他如今在薄家當外院的管事,有時也跟在薄春山身邊,幫他辦些事。這孩子沒有太聰明的腦子,但辦事極為穩妥。
當然並不是說薄春山兩口子瞧不起小何,隻是每個人性格不一樣能力不一樣,位置自然也不一樣。
總體來說,薄鎮是個讓顧玉汝很放心的孩子。
“薄鎮確實不用我操心,可你說八斤……”一提到女兒,顧玉汝就想嘆氣,“我現在也不知該不該管她,該如何管她,她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以後免不了要成親嫁人,我就怕……”
“你怕什麼?我薄春山的女兒難道還有嫁不出去的?”
“你這是聽到哪兒了,我哪有怕她嫁不出去,隻是難免擔憂,擔憂她的性格她的脾氣,你說娘來信提於成婚事也就算了,提八斤做什麼?八斤今年也就才十二,哪有那麼快要嫁人。”
可按照八斤的年紀來說,家裡也確實應該操心她的婚事了,最起碼心裡要有個大致的主意,先琢磨著給孩子定親,等過兩年及笄再成親。
這也是這幾天顧玉汝一提到女兒,就浮躁的原因。
經過親娘的提醒,她才恍然覺得女兒大了,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可八斤還那麼小,她懂什麼叫洗衣做飯服侍公婆主持中饋?
當然,以薄家今時今日地位,以後八斤就算嫁了人,也不會讓她去洗衣煮飯做女工,可關於當下女子應有的言行操守、賢良淑德,她卻一點也不懂。
她在家人的呵護下,無憂無慮長到十二歲,顧玉汝捫心自問,真讓她下狠心拘著女兒管著女兒,她也是舍不得的。
“行了,你別想這麼多,娘是預計著八斤可能會在及笄後嫁人,才會這麼提醒你。這麼早嫁人做什麼?我女兒至少要十八…二十以後再想成親嫁人的事。”
他的說法把她逗笑了,“你還真打算把她留成老姑娘啊?”
“什麼老姑娘不老姑娘的,你放心吧,我們女兒以後不愁嫁。”
第158章
說是這麼說, 顧玉汝卻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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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裡,她特意把時間空出來,留在家裡教女兒一些關於女工女德方面的事情。這些她並沒有什麼經驗, 她隻能像當年她娘教她那樣, 用自己來言傳身教。
所以她又把曠了多年的廚藝和女工撿了起來。
這一切都讓八斤花容失色, 開始兩天她還有興致,畢竟是以前沒玩過的,等興頭過了,她開始意識到其中的厲害。
廚房的事也就罷了, 現在她娘還沒讓她上手, 隻是讓她在邊上看著,幫著打下手,可那個女工——至今她學了幾天,還是隻能縫一個小布頭,縫得歪歪扭扭不說,手指頭也沒少受罪。
“鐵娃哥,你看我的手。”
八斤伸出十根纖纖玉指。總體來說, 八斤的手很好看,卻並不如其他官宦人家的姑娘那樣白皙細嫩。她喜歡往外跑, 喜歡舞刀弄槍,自然白不了,但也不黑, 而是那種十分健康的膚色,手掌和手指上有許多薄繭。
而今天這一切,都不如她手指上那些針眼觸目驚心。
薄鎮微蹙著眉, 先去外面找來一小盆溫水, 替她擦洗幹淨手, 又從屜子裡找來藥膏,替她細細的塗上。
這藥膏是他常備的,八斤從小到大總是容易把自己弄出點小傷口來,她又不敢讓她娘知道,就跟鐵娃哥偷偷私下處理,於是薄鎮備這種藥膏也備成了習慣。
“還疼不疼?”
“可疼可疼了,我以前學鞭子時,也沒這麼疼過。”她可憐道。
“十指連心,當然疼。”
塗上最後一根指頭,他放下藥膏,看她可憐的樣子,又一個勁兒把手往他手裡塞,他嘆了口氣,將小手捧了起來,放在嘴邊輕輕地吹著。
小時候八斤每次哪弄傷了,鐵娃哥都是這麼做的,他越是這麼做,八斤越是委屈,可憐巴巴的。
“鐵娃哥,你說我娘最近跟魔怔了一樣,讓我學這些做什麼,家裡也用不著讓我去做衣裳啊,咱家的衣裳什麼時候用自己做了,都是外面做好了送家裡來。”
薄鎮輕嘆了口氣,他當然知道大東家在想什麼,八斤現在也不小了吧?
這麼想著,他將目光放在八斤的小臉上,眉心不禁又緊蹙了幾分,卻還是笑著安撫道:“你如今也不小了,大東家估計是想讓你先學著,也免得以後你成親嫁人什麼都不會做,惹來夫家嫌棄。”
“成親?嫁人?”八斤一臉震驚,“我才多大,我成親嫁人幹什麼?難道我娘想把我嫁出去?我才多大我娘想讓我嫁人?”
顯然她自己也有點慌了,不然也不會語無倫次。
“大東家怎麼會現在就讓你出嫁,隻是為了以後做準備,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有些事情雖不用你做,但不能不懂。”
“我既然不做,我為何要懂?”八斤說得理直氣壯,又目含疑惑。
薄鎮看著這樣一雙眼睛,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這時,門突然響了,有人走了進來。
是薄鎮的隨從,一個叫豆子的伙計。
“鐵爺,廣利行的梁東家……”
“出去!”
這聲厲喝不光嚇了八斤一跳,也嚇了豆子一跳,下意識道:“鐵爺……”
“以後進來記得先敲門。”薄鎮放緩了神色,頓了下,他又道:“你去與梁東家說,我現在有些事,過後我會上門找他。”
豆子連忙應是出去了。
等門再度闔上,薄鎮轉頭來看有點發愣的八斤。
她發愣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薄鎮竟將她從膝蓋上扔了下來,本來她是坐在他膝頭的。
薄鎮有點頭疼道:“八斤,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你要和男子保持距離,人前人後都要如此,你說你方才坐在我腿上,若是被人看見了,你……”
“可是……”
八斤被這一連串變故弄得一頭霧水,她本來就覺得委屈,最近她娘管她訓她,現在鐵娃哥又這麼對她,她頓時受不了了。
“我以前坐你腿上,小時候你抱著背著我的時候,也沒見你說什麼,方才你也沒說,現在突然來訓我,你不講理!”
說完她就哭著跑了,薄鎮愣了一下,連忙追了出去。
是的,八斤沒有說錯,明明是他的疏忽,也是以前這樣習慣了,一直到豆子進來他才反應過,又因為擔憂過度不免反應過激。
八斤算是他從小帶大的,從她牙牙學語蹣跚學走路時,他就跟在她後面,怕她摔了怕她哭了,有幾年他就像八斤的影子。
連薄叔當初都說他太緊張八斤了,隻是偶爾讓他領她出去玩,看著她,沒有讓他這麼緊張。可他卻是習慣了,那幾年在薄家,走到哪兒都要看看身邊有沒有那個小胖丫頭的影子。
後來她越長越大,他操得心越來越多。
已經成了習慣,現在才發現那丫頭不知不覺中竟長大了,其實不光是她不習慣,他何嘗不也是。
……
八斤很懂事,每次鬧脾氣,都不會跑太遠,怕家裡人找她不到擔心,所以薄鎮很輕易的就在樓下的園子裡找到了她。
小小的一個人,縮坐在那裡,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哪有平日的鮮活。
“八斤……”
她哼了一聲,別開了臉不理他。
不過隻要有回應,就說明還沒有那麼生氣。
“鐵娃哥跟你道歉,是我反應過激了。我也是想著你大了,是個大姑娘了,若是被人看見你和男子過於親密,會壞了你的名聲。”
“可你是鐵娃哥,又不是別的男子。”
她還氣著,臉上還帶著輕微的淚痕,八斤從小到大都極少哭,這次會哭說明心裡真得很委屈了。
薄鎮又是高興,又是無奈。
高興的是鐵娃哥是跟別人不一樣的,無奈的同樣也是這個。
“可我即是你的鐵娃哥,也是別的男子,你現在長大了,該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有別。”
八斤擦了擦眼淚道:“鐵娃哥你別哄我了,我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你又不是別人,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不喜歡八斤,討厭我了,才想跟我生疏?”
“我……”
看著這雙眼睛,薄鎮竟有些語塞。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鐵娃哥怎麼會討厭八斤?隻是人言可畏,你現在還小不懂,可鐵娃哥不能裝不懂,若是壞了你的名聲,殺我千遍萬遍都賠不起,所以……”
見他糾結復雜成這樣,八斤好奇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
“什麼叫壞了我的名聲?鐵娃哥,你是不是怕人誤會我是你的小媳婦?所以才要跟我生疏?”
可這話直接把薄鎮說傻了,愣了半天,才黑著臉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渾話?”
八斤見薄鎮不答她,反而逼問她從哪兒聽來的渾話,也沒做隱瞞。
“我是聽虎叔和成叔說的,虎叔還說你也不小了,該娶媳婦了。鐵娃哥,你是不是因為要娶媳婦了,不想讓人誤會我是你的小媳婦,才要跟我生疏?”
薄鎮幾乎不用想,就知道當時是個什麼場景。
肯定是虎娃哥和成子哥說笑,沒想到被八斤聽去了。
這種玩笑話他以前就聽過,那會兒他還小,八斤也還小,虎娃哥就打趣他像個小丈夫,成天行走就把八斤牽著,比看小媳婦看得還緊。
還跟薄叔說,算了算了,看鐵娃守得這麼緊,以後就把八斤許給鐵娃當小媳婦,當時把他臊得好幾天躲著人走。
薄鎮繃著臉,緊著牙道:“虎叔是個老不正經的,你不要聽他瞎胡說,我沒也沒打算要娶媳婦,你不要亂想……”
八斤現在哪裡懂得薄鎮說這句‘不要亂想’有沒有什麼問題,她盯著他臉上可疑的紅色,猜測自己可能說對了。
一想到鐵娃哥要娶媳婦了,她就一陣陣難過,可爹說是人長大了都要娶媳婦的,虎叔成叔他們娶媳婦了,鐵娃哥也要娶媳婦,以後等水生大了,也要娶媳婦。
她平添一種隻有自己一人的孤寂感,心裡想著人果然長大了不好。
鐵娃哥長大了,水生長大了,她也長大了,他們要娶媳婦,她則要嫁人,還要學什麼女工烹飪。
一想到這些八斤就頭疼,不過她歷來不是個喜歡生過夜氣的性格,一時生氣傷心,過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再加上薄鎮一直有意哄她開心,最後演變成她要吃糖葫蘆,要鐵娃哥親手買的,吃完糖葫蘆後,開開心心被薄鎮送回了家。
臨進去之前,薄鎮對八斤說:“大東家也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有些東西即使以後用不上,你也要學,因為學了才能懂。”
八斤心不在焉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