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已經查出對方的來歷了,對方的身份有些棘手,且這地方也不好來,若不是我們是以商人的名義,又帶了貨進來,恐怕還沒進明州府就被人攔下了。”牛叔苦笑道。
“這地方是什麼龍潭虎穴,竟然還有許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六爺顯然不信。
牛叔也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道:“若隻是幾人也就罷,若是人多了,一進入明州府,就會被巡檢司查檢,不光旱路,水路也盤查得極為嚴格,但凡說不清來歷沒有路引,都會被巡檢司帶去問話。”
“我怎麼說路上船總是停,那就是碰見巡檢司查檢了?”
牛叔點點頭,道:“而且這地方跟海上也有勾結,看這座交易所就知道了。具體是哪股勢力,龍老那已經有眉目了,所以六爺倒不用著急,隻要把外面的路掐死,這地方不足為懼。”
六爺冷笑道:“明州府的地方衛所是哪個衛?估計這地方少不了衛所和地方官的包庇,我說他們怎麼膽子這麼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收取商戶的商稅,誰給他們的膽子。”
牛叔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哪個衛所。”
他這副模樣讓六爺十分好奇,不免追問。
牛叔也沒瞞他,將對方有兵部當靠山,因此將地方衛所壓得像後過門的小媳婦,在明州府下說話不光不算數,還要仰仗對方鼻息過活的事說了。
所以這裡還真不是衛所說了算,而是巡檢司說了算。
“所以說這地方是那個什麼薄春山弄出來的了?一個九品小官,仗著手裡有幾分兵權,膽子倒是挺大,不過他倒有幾分本事,能把這地方經營成這樣。”
誰知牛叔又搖了搖頭。
牛叔這欲言又止說話說一半留一半,徹底讓六爺沒耐心了。
見他要發怒,牛叔才忙解釋道:“據老奴所知,這位薄巡檢使平時並不管這些事,他平日裡極忙,少有過問,而這地方一開始據說是他的妻子,那位薄太太弄來賺點脂粉錢的小玩意。這話不是老奴說的,是那位薄巡檢使的原話。”
這地方,是一個婦道人家弄來賺脂粉錢的小玩意?
六爺露出古怪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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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叔也知道這話離奇,苦笑道:“但這話真是那位薄巡檢使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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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府府衙
“那地方就是內子為了賺點脂粉錢弄來的小玩意而已。”薄春山一邊喝著茶,一邊道。
吳玉堂露出苦笑:“春山賢弟,我是認真問你,不是以官員身份,而是私下我二人相交的身份,你可別敷衍我,你那地方鬧得動靜太大,你可別害我這個做哥哥的。”
對方這麼說,薄春山倒不好再裝腔作勢了。
說到底,他能有今天,少不了吳玉堂的知遇之恩,不管他本身目的是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人家幫了他很多是真的。
“吳大哥,弟弟這麼說也是不想牽扯你,你就當它是內子為了賺脂粉錢弄出來的小玩意不好嗎?”
可能是因為薄春山笑容有點怪,吳玉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你……”
第145章
吳玉堂和薄春山相交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兩人為何能從之前的上下級, 變成如今的莫逆之交,其實彼此雙方心裡都有數。
吳玉堂因為身份緣故,也知道不少潛伏在下面的暗流, 雖然太具體不知道, 但一些淺面的他還是知道的。
當初薄春山為何去應天,他是知道的,還給過一些提點當順水人情。等薄春山去了應天後,一時間竟成了聖上寵臣, 惹來朝野內外議論紛紛, 這事他也知道。
他想著這位大抵是青雲直上九重天, 從此自是不一般, 卻萬萬沒想到對方會急流勇退,在人前銷聲匿跡, 回來依舊當這個九品巡檢使。彼時又是陛下啟用邵元龍為東南剿倭總兵官, 而當時薄春山去龛山所借過兵。
這種種事情結合起來,讓吳玉堂諱莫如深。
也讓他不敢再以往日眼光看待薄春山, 再加上之後巡檢司之權被收歸到了兵部, 兩者上下級關系如同那露水姻緣, 短暫卻不可追溯。最後,雖一個是四品,一個九品,卻之後一直以平輩相交。
也因此聽到薄春山意有所指的話, 吳玉堂下意識心裡一跳。
“春山老弟……”
薄春山濃眉緊皺,一副欲言又止,想說卻又怕害了他的表情。
“吳大哥隻知道弟弟不是為自己即可, 弟弟若真為自己, 也不敢鬧出這麼大的聲勢……”
說到最後, 他滿臉苦笑。
吳玉堂一時難以自抑心中激蕩,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道:“春山老弟,你不用多說,我懂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江山,為了社稷,為了百姓。”
你懂什麼了?
不過薄春山還是皺了皺臉,猶豫了下,又點點頭。
“算是吧。”
吳玉堂心裡一松,接著又是一緊:“那哥哥我就不多問了,可春山老弟你也要留些心,其實早就有人問到我這,隻是以前我都敷衍了過去,今日也是……”
他露出你懂的表情。肯定是對方來路大到一定的程度,讓吳玉堂不能再敷衍,他才會問到薄春山面前。
薄春山果然懂了,點頭卻神態不以為然。
吳玉堂見他神色,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但同時心裡不知是喜還是悲,總之是十分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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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牛叔的講訴,這位六爺在心中倒對薄春山此人有了大概的印象。
一個膽大妄為,卻又貪婪無厭的人。
他自然不會真認為這地方是個婦道人家弄來賺點脂粉錢的小玩意,這話任誰都知道是用來唬傻子的,不過是拿來搪塞世人。
估計是把世人都當傻子了,因此又多了個此人愚蠢的結論不提。
倒是牛叔怕這位六爺輕敵,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又道:“這薄春山背後定有個高人,也許他隻是個表面的幌子。之前家裡想試探此地一二,可派出的人盡皆沒有進來,反倒成了對方功勳簿上的一點功勳,這明州府下被他盤得宛如鐵桶一片,潑水不入,十分難纏。六爺,咱們現在是在別人的地盤上,行事還是當謹慎些。”
“這個我自然知道。”六爺略微思索了下,“我們現在不是冒名為商人,既然是商,那就趁機探探這裡的深淺再說。”
見他也知曉利害,牛叔自然沒什麼可說的,看天色也不早了,一行人便先去投宿,其餘之事按下明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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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纂風鎮東南角一處宅子。
臨著湖的水榭中,特意被挪空了一處地方,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毡,家具一並都挪了開,隻中間放了一個長長的鈍角的矮幾。
一個身穿紅肚兜,外罩花白色褂褲的小童正扶著矮幾挪著步,旁邊站了個婆子並兩個丫鬟看著他。
而這間廳堂外面,是一處臨著水的寬闊石臺,此時其上正站著一名年齡約莫二十左右,生得清麗出塵的女子。
她穿著小豎領對襟白綾繡梅的長衫,其下是一條雪青色滾如意織金裙襕的馬面裙,滿頭烏發梳著墮馬髻,隻發髻上斜插了一支赤金累絲嵌綠寶的金簪,並金累絲的掩鬢,襯得她一張芙蓉面清麗之餘還有幾分明媚。
她背對著窗戶站著,身姿挺拔而俏立,明明衣裳並不掐腰,卻也能看出其玲瓏有致的身段。
此時她手裡正拿著一本賬冊,低頭看著,旁邊是個身量適中面容敦厚的男子,正低聲再向她稟報著什麼。
“這人莫是來耍猴的吧?真是那許家的六爺許澤,竟跑到纂風鎮來了,還找上了你?”
對於女子的毒舌,成子並沒有露出任何訝異神色,顯然也是習慣了。沒辦法不習慣,跟老大相比,大嫂這才哪兒到哪兒,算是含蓄的了。
成子低聲道:“他們從進入明州府後,就被人留意上了,大嫂你也知道虎娃現在管著老大的消息和情報,他按著人像對了下,確實是許家的六爺許澤沒錯。那許家自打前任家主過世,由長子許溗接了家主的位置後,家中內鬥一直不斷,隻有這位與之同胞的六少爺受其另眼相看。
“此子早年一直有頑劣任性之名,曾經他帶人背著許家人出了趟海,鬧出了一場紛波,被許家老家主關了一陣子,自那以後才沒再鬧出什麼事,卻在寧州城裡依舊有紈绔之名。這趟他為何會來纂風鎮,暫時還沒查出原因,左不過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聽到這位出海還鬧出一場大事,顧玉汝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不過她倒也沒說什麼。
她想了想,道:“陰謀詭計倒是不至於,許家再是忌憚纂風鎮,也不至於把家裡的寶貝疙瘩派過來,我估摸著是這位自己要來,他既找你說要做大生意,你就先應付著他,看他下一步想幹什麼。”
聽到這話,成子臉上露出猶豫之態。
“怎麼了?”
“他好像知道我不是主事人,不願跟我深談,非要見真正的主事人。”
這倒讓顧玉汝有些詫異了,看來這人也不是真蠢?
她正想說什麼,這時身後廳堂裡傳來一陣吵鬧聲,她扭頭看了一眼,就見八斤和水生又鬧起來了,便迅速道:“你先推脫,若實在不行,我去見見他。”
說完,她就快步繞過遊廊,進了廳堂裡。
“又怎麼了?”她頗有幾分頭疼。
見把娘惹來了,八斤非但沒露出心虛之態,反倒仗著口舌伶俐道:“我教他走路,他打我不說,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不走了。我說他,他也不理我,還說我壞。”
小水生見娘來了,也趕忙告狀:“姐姐,壞!”
他還知道用小手指著姐姐。
胖乎乎的小臉,白嫩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關鍵這孩子特別一本正經,一點都不像普通小童的吵鬧。
八斤又氣他告狀,又稀罕得要命,過去一把將他從地上撈起來,用小胖手去捏他小胖臉。
“都學會告姐姐狀了?平時讓你多學走路,就是不理我,我像你這麼大已經會走了,說話也不利索,還想跟姐姐吵架?姐姐哪裡壞了,姐姐不就是摸了摸水生小胖臉。”
小水生那叫一個委屈,掙扎又掙扎不過,隻能繼續找娘告狀:“姐姐,壞,疼!”
他指著自己小胖臉,憋紅了小臉,忍著不哭,可把顧玉汝給心疼的,忙走過去把小人兒從姐姐魔爪裡救出來。
“你欺負他做什麼!他還小,哪裡吵得贏你。”
小水生一到娘懷裡,忙一把摟住娘的頸子,往娘懷裡貼了貼,覺得安全了,才回頭去看八斤,又說了一句:“姐姐,壞!”
這下可真把八斤給氣著了,她可不如小水生淡定,叉著腰道:“你給我等著,我去找爹來揍你。”
“找爹來揍誰?”
隨著聲音,薄春山幾個大步走了進來,旁邊站著的丫鬟婆子忙彎腰行禮,又在薄春山揮手下,都退了下去。
“能揍誰?揍你。”
一聽媳婦這話,薄春山就知道是兒子女兒又鬧矛盾了,當即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問八斤今天的功課做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