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金來的意思是,董春娥到底是他的女兒,確實做錯了事,董家也認,但能不能不鬧到明面上,然後能不能留她一條命。
至於條件,隨便顧家這邊開,隻要董家這邊能做到,一定滿足。
這件事可不是顧玉汝能做主的,說了能算的還是她娘和她爹。
聽了薄春山的轉述,孫氏當場就炸開了。
她這從昨天回來,眼淚就沒停過。據她所言,她去給顧玉芳小殓時,顧玉芳下半身全是血,人就是流血流死的,身體裡的血都流幹了,太慘了。
孫氏既然不同意,這事自然就當沒發生過,可很快事情又發生了轉變。
董金來又去找了錢縣令一趟,說是隻要顧家能同意私了,他就給民兵團捐一萬兩銀子,用來抗倭。
同時,宋淑月也登了顧家門,她是帶著宋氏一起去了。
這一次,宋淑月真是裡子面子都不要了,又是向顧家人求情,又是痛哭流涕,又說董春娥瘋了,是真瘋了,好像是被嚇瘋的,讓顧家人不信就去看。
孫氏去了一趟回來,憋著的那股勁兒散了一半。
據她所言,董春娥好像真是瘋了。
她去的以後,董春娥一見到她就驚慌尖叫,說是冤魂索命,然後誰跟她說話她都沒回應,披散著頭發縮在床腳喃喃自語。
有之前宋淑月讓董春娥尋死脫罪那一出,說實話顧玉汝還真不信董春娥會瘋,之後她跟著孫氏又去了一趟,看了半天,也沒看出裝瘋的跡象。
難道人真瘋了?
“你管她真瘋假瘋,若想讓她償命,瘋不瘋都得賠命。若不想讓她償命,也別便宜她,讓齊家把她休出門,讓董家找個屋子將人關起來,到時候就算是假瘋也讓她成真瘋。”薄春山道。
如果真這麼做,董春娥就算不償命,這輩子也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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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心念念一直要嫁給齊永寧,兜兜轉轉賠上一生,也成了求不得。而她注定要當一個瘋子,被董家關一輩子。
“那要不,就這樣辦吧?”孫氏猶豫道。
這幾天董家不光找了錢縣令,找了孫氏,其實也找了不少顧明相熟的人,讓那些人從中說好話,向顧明求情。
而且鬧成這樣,所有人都累了。
讓董春娥瘋,這已經是董家最後的退路,因為哪怕是官府,也不會讓一個瘋子去償命,隻會讓人把瘋子關起來。
仇恨不會讓人解脫,隻會讓人冤冤相報何時了。
而且顧家人也清楚,鬧成這個結果,顧玉芳在裡頭其實並不無辜,都有錯,隻是誰也沒想到人會死。
不如這樣就罷。
.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孫氏又提了個條件,讓董春娥給顧玉芳守靈,要守夠頭七。
一般年輕卻枉死之人,喪事是不會大辦的,隻會在家裡停夠七天,然後就拉去下葬。
沒有長輩給晚輩守靈的理,所以這幾天孫氏一直沒在顧玉芳靈前露面,一直等到頭七過後要入館拉去下葬時,她才又再次去了齊家。
顧玉汝也去了。
按照當地規矩,女子年輕卻枉死,家中男丁是不能出面的,顧家就她跟她娘兩個女眷,不管以前恩怨如何,如今人既然要走了,總是要去送一程。
齊家為顧玉芳準備的棺木十分華美,應該是買了哪家現成的棺木。
靈位後,顧玉芳穿著她最喜歡的、華美的衣裳,胸前戴著金鎖,手指上戴著金戒指,隻臉被人用白布蒙著,躺在一塊木板上。
“你就好好走吧……”
屍體入館時,孫氏又哭軟了身體,顧玉汝嘆著氣,和田丫一起攙扶著她去了外面。
剛出門,就見一道風塵僕僕的身影從外面走進來。
正是齊永寧。
“你總算知道回來了!”顧玉汝說得很平靜。
“玉汝?”
“你這是趕回來見她最後一面?”她移開視線,不想去看對方,“那就趕緊進去吧,趁著棺板還沒合上。”
齊永寧微微嘆了口氣:“我確實該見她一面。”
負責釘棺的下人都下去了,顧玉汝將孫氏交給田丫扶著,跟了進去。她進去時,齊永寧正背著身站在棺木前,看不見什麼神色。
她走過去,她很想看看齊永寧會不會露出羞愧自慚的表情。
“齊永寧,你平靜得出乎我意料,兩個正值韶華的女子,一個因為你死了,一個因為你瘋了,你難道就一點不愧疚?”
他側過臉,看向她:“我為何要愧疚?”
“你為何不該愧疚?齊永寧,你……”
齊永寧突然笑了。
“玉汝,你激動得反而讓我意外。”
可能是他異常的表情,讓顧玉汝心中有點不好的感覺,她下意識退了一步。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玉汝你難道不恨這兩個人?”
不等她說話,他又道:“一個害了你爹,經常背著我給你氣受,一個讓你如鲠在喉了一輩子,前世我顧忌太多,不能幫你出氣,如今我這是幫你報了仇,你為何不高興,反而這麼激動?”
顧玉汝瞠大雙目:“你——”
他上前一步,走近她,近到彼此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隱隱似乎有一聲喟嘆。
“兜兜轉轉這麼久,你終究還是回到了我身邊。”
顧玉汝就感覺脖子一疼,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
等顧玉汝再次醒來,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還沒弄清楚自己在哪兒,一個丫鬟匆匆走了進來。
“顧姨娘,你暈船好點了?”
顧姨娘?
她去看對方,覺得對方是不是發了癔症在說胡話,卻發現對方竟是翠萍。
“你是翠萍?”
翠萍點點頭,笑著道:“奴婢更是顧姨娘您的丫鬟。姨娘,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要是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千萬要跟奴婢說,少爺可是交代過了,讓奴婢一定要侍候好你。”
顧玉汝有一種魔幻之感,到底是她瘋了,還是翠萍瘋了?
可她很快就想起來她昏迷之前發生的事,齊永寧……
“齊永寧呢?”
“玉汝,你找我?”
一道身影從門外走進來,正是一身青衫的齊永寧。
他看了翠萍一眼,翠萍就趕忙下去,他這才來到床前。
“玉汝……”
“齊永寧,這是哪兒,你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了?”她摸了摸後頸,那地方還有一點疼,不過疼得並不嚴重,相反她的頭昏昏沉沉的,就好像大病了一場剛緩過來。
“這是船上,正在前往揚州的船。”他緩緩道,“等到了揚州後,我們會轉旱路,再去颍州。”
“齊永寧,你瘋了!”
顧玉汝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怎麼想都想不到齊永寧竟會把她暗中擄走。
之前因為顧玉芳那番話,讓她對齊永寧提高了警惕心,可齊永寧並不在定波,一直沒露面,她也就漸漸放松了警惕。
萬萬沒想到齊永寧會在顧玉芳下葬前回來,還趁機對她下了暗手,將她帶離了定波。
“齊永寧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快放我回去!”
她不敢想象,若是薄春山發現自己不見,會急成什麼樣。還有她娘,她娘若是發現她丟了,還不知會哭成什麼樣。
齊永寧嘆了口氣:“玉汝,我們現在已經離開定波了,我也不可能會放你回去。我以為你應該知道你終究隻會屬於我。”
顧玉汝想到她臨昏迷之前,他說的話——“兜兜轉轉這麼久,你終究還是要回到我身邊。”
她臉色十分難看:“你——”
齊永寧笑了。
“玉汝,你終於反應過來了?是的,你回來了,我也回來了。”
顧玉汝一時心亂如麻,她早就猜測齊永寧可能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但她沒有想到齊永寧會發現她也有前世的記憶。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
顧玉汝一個揮手,將他的手拍開,往後退了退。
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道:“你忘了你要跟我退親那日說的話?”
是的,那日她說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