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慢慢打聽出來的一些細枝末節,他已經意識到那地方不單純,說當地勢力盤根錯節恐怕都是小的;二來,時間太過倉促,他如果一點準備都沒有,即使去了恐怕也無濟於事,還可能把自己陷進去。
其實主要還是沒時間,眼見這兩個月是他和顧玉汝定親的關鍵時候,天就算塌了也得先放在一邊,等之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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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顧家說親的後續,其實齊永寧是有所關注的。
知道顧家自打知道所找的媒婆手裡都暫時沒什麼合適人選,要麼就是媒婆太忙,忙得顧不上,就暫時把這事擱置下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講得不就是這個道理,他也不需要拖延太久,隻要能等他考完回來就行。
眼見離秋闱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齊永寧打算出發先去臨安。
每到秋闱開考之際,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考生太多,若是去晚了,可能連個住的地方都不好找,而且早些去也有利於了解今年考生的大體情況,甚至連考官都可以提前了解到。
這些都是先機,是許多人開考之前必要了解的,齊彥本來打算他陪同兒子去赴考,後來知道明州齊家那邊今年也有子弟下場,他們打算讓族裡下場的子弟一起前往臨安,如此一來,吃住都可以統一安排,甚至提前得到的消息也可以一起分享。
這都是大家族可以給族裡子弟的一些便利。
像這樣的大家族,很多時候都是一榮俱榮,族裡若能出個有本事的子弟,能入朝為官,這是整個家中的榮耀。
他們會給予族中子弟各種便利,教導栽培他們,同樣當族中子弟有了出息,也會回饋家族。許多綿延百年甚至幾百年的大家族,其實都是這樣,如此才能香火不斷,源遠流長。
齊永寧收拾了行李,告別父母,打算先去明州,再去臨安。
臨走之前,他也想過要不要去見見顧玉汝,可想到她那日的態度,最終還是選擇不去。
玉汝,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後我們就可以成親了!
站在船上,看著逐漸縮小在眼前的定波城,齊永寧暗暗在心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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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這近一個月的時間, 顧玉芳過得很不好。
不能動彈,不能出門,她隻有兩個地方可以活動, 要麼床上, 要麼窗下小榻上。一開始連吃飯都得有人端過來,洗澡更是莫想了 。
她腳上不能沾水, 可天氣又實在太熱, 成天被悶在屋子裡, 躺著不動都一身汗, 那些汗堆積在身上,攢多了再一悶,就成了酸臭味兒。
曾經,顧玉芳也曾自戀覺得自己是無汗自涼,天生的冰肌玉膚,現在——她覺得自己每天都是臭的。
關鍵是還不能洗澡,每天隻能擦洗一兩次。
即使這一兩次, 還得她求著她娘幫忙。
顧玉芳自覺是求,其實孫氏待她已經夠盡心了, 隔兩天就熬一次湯給她吃什麼補什麼, 下午給她擦洗一次,晚上一次,就怕天氣熱她悶在屋裡長了痱子。
即是如此, 也被顧玉芳埋怨。
一次兩次亂發脾氣也就罷, 次數多了, 誰都會煩, 甚至連顧於成都被她‘刻薄’了幾次, 這是孫氏原話。
孫氏現在對這個女兒是越來越失望了, 已經長歪了,教不好,不會心疼長輩,不會愛護幼弟,隻會抱怨,隻會想著自己。她甚至跟顧秀才偷偷商量過,要不給顧玉芳找個人家,趕緊把人嫁出去算了。
換做以前,顧秀才肯定會訓孫氏兩句,可現在——以前顧秀才教書,白天在家中的時間極少,現在他在家中讀書,可是親眼目睹過無數次小女兒的鬧騰勁兒。
以前他也覺得妻子有點偏心,所以每次孫氏訓顧玉芳,他都會適當進行制止,現在他覺得妻子其實也不算偏心,
因為就算換成是他,他也不可能比妻子做得更好。
“她的年紀也到了,你還是費費心,能教盡量多教教,也免得嫁出門給人家添麻煩,尋那種為人厚道的人家,不然我怕……”
剩下的話沒說,孫氏也懂。
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真若是女兒在別家鬧得不像話,頭疼的還是父母。
隻有顧玉汝知道顧玉芳為何如此鬧騰。
天熱和不能動是一回事,其實顧玉芳焦慮的還是‘當著齊大哥的面,拆穿顧玉汝真實面目’這事,可她又不能出去,自然脾氣暴躁。
……
好不容易熬到去醫館拆了石膏,顧玉芳終於能下地走了。
她讓孫氏給她燒了幾大桶水,渾身上下洗了幾遍,又撲上香粉,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門。
她腿還沒好,走路腳還不能使力,時間短還好,時間長了就一瘸一拐的,好不容易到了那座小院,才發現齊永寧竟然不在,據說是去趕考了?
其實這事顧家人也不是不知道,像顧於成就知道。
隻是他記得不能當著大姐面提齊大哥,就沒有說。顧玉汝也知道,齊永寧前腳離開定波,後腳薄春山就告訴她了。
可顧玉芳不知道,她心中的鬱悶和憋屈就別提了。
她能熬過這難熬的一個月,全憑心裡憋著一股勁,就想看顧玉汝的笑話,想看她嘴臉被拆破後她跪地痛哭的慘樣。
現在齊大哥不在定波,她還怎麼進行她的計劃?
顧玉芳不傻,相反她還有點小聰明,她很清楚如果真等齊大哥回來,可能就來不及了。如果齊大哥回來就去找顧玉汝提親怎麼辦?是時就算揭破顧玉汝的嘴臉,先有向姐姐提親,鬧得如此難看,後續她這個當妹妹的還怎麼嫁給齊大哥?
顧玉芳一路陰著臉,一瘸一拐往回走。
她回來的晚,這個時間顧家所有人都在,孫氏剛做好飯,見她回來了就是眉頭一皺:“大夫都跟你說,就算拆了石膏,你那腳也得先習慣幾天才能走路,你倒好下了地就到處跑,去哪兒了?”
“我出去透透氣。”語罷,她格外不甘又被訓,道,“怎麼顧玉汝可以隨便出去,輪到我出去娘就訓我,我還是不是你女兒了?”
孫氏那個火兒,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她衝上來,照著顧玉芳的背就打了一巴掌:“我讓你沒大沒小,我讓你沒大沒小,那是你大姐,張口顧玉汝閉口顧玉汝,你嘴長了不會叫人?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怕你腳沒養好,以後出問題成了瘸子,你這丫頭沒心肝沒腸肺,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
罵著,孫氏又哭了起來。
她這陣子被顧玉芳氣哭的次數,比以往加起來都多,尤其天熱,她心裡又氣又怒又悲又憤,還沒哭幾下就頭暈得不行。
“娘,你快進屋坐坐去。”顧玉汝扶著她勸道。
孫氏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制止女兒扶她,自己搖搖晃晃進了屋。
顧秀才出來了,給孫氏弄了個湿帕子,讓她敷在額頭上,又去拿藿香水。
顧玉汝去端菜端飯,顧於成也跑出來幫忙。
等飯菜都上了桌,孫氏的氣兒也順過來了,她把帕子放在一邊,對顧秀才道:“我沒事,吃飯吧,你們都吃飯,別等我。”
“我不吃!”顧玉芳站在門外叫道。
“沒人叫你吃,回你屋去。”顧秀才冷臉斥道。
顧玉芳心裡一驚,哭哭啼啼走了。
……
“這孩子,我是沒辦法了。”
飯罷,孫氏還是心情鬱鬱,等兒女們都各自回了房,她對顧秀才哭道。
顧秀才沉默片刻,道:“就照你說的,把她嫁出去吧,早嫁出去早好。”
孫氏哭道:“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
外間堂屋裡,顧玉芳餓得實在受不了,尋思著人都去睡了,她出來偷吃剩飯。
天熱,一般有剩飯都不會放廚房裡,而是會放在堂屋用竹制的罩子罩住,這樣一來通風就不怕剩飯在極短的時間裡餿。
顧玉芳也是有經驗了,每次她鬧著不吃飯,她娘其實都是留給她,可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段話。
她連飯都不吃了,回了屋。
進了門,才恨恨地低聲喃喃:“你們都看重顧玉汝,嫌棄我是瘟神,我就讓你們看看她顧玉汝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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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顧玉汝如今就有這種感覺,她看著顧玉芳看自己的眼神裡怨憤越積越滿,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這一日,巷中有戶姓孫的人家娶媳婦擺喜酒。
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自然少不了給各家打招呼,讓到時候去吃喜酒。
一般這個時候,顧家都會被請去,畢竟顧家有個秀才,秀才坐上賓的位置,陪著女方家的娘舅吃酒,作為夫家也有面子。
不過這一次也請了薄家,倒是挺讓人意外。
可轉念想想,如今薄春山那大混子成了捕快,所謂衙門有人好辦事,當下的人誰也不傻,自然不會再故意忽略薄家。
如今薄家在西井巷的待遇,可謂是大變樣。
薄春山沒事就去西井巷附近的早市巡邏,也不是沒有作用,見著那些小攤小販都對薄春山畢恭畢敬,偶爾她們提起來是薄官爺的鄰居,小販們還會給些便宜,普通人就吃這一套,自然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說薄家的不好了,甚至碰見有人議論薄家,還會有人幫著說幾句話。
也因此今日薄春山竟也坐了上賓的席,和顧秀才毗鄰,作為主人家的‘臉面’,在上席負責陪新婦家的娘舅吃酒。
這一桌的菜通常也是最好的,酒也不限量。
雖說跟秀才喝酒是體面,但聽說薄春山是位‘官爺’,而且對方性格爽朗,喝起酒來也不含糊,自然喜得新婦娘舅家這群人的歡迎。
顧玉汝坐在外面的一桌上,眼睜睜地看著裡頭薄春山和新婦的幾個舅舅把酒言歡,明明還差著歲數,都勾肩搭背起來了。
不同於男人們的桌上,婦人們的桌上就安靜許多。
大家隻顧埋頭吃飯,顧玉汝這桌上沒有小孩,見旁邊那桌幾個孩子跑來跑去,時不時被親娘抓來喂上一口,小家伙又是尖叫又是掙扎,還有吃著吃著幾個孩子就打起來了,簡直吵得沒法看。
顧玉汝和孫氏坐在同一桌,見此兩人都松了口氣。顧玉芳倒沒在這個桌上,她和趙家的女兒趙娥跟趙家人坐在隔壁一桌。
“娘,你看著下爹,別讓他喝多了,我去一趟茅廁。”顧玉汝低聲道。
她站了起來,一路避著人多的地方往後院走。
西井巷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都是一進半的院子。
此時,前院裡擺滿了酒席,正房和西廂裡也都擺了幾桌,唯獨作為新房的東廂還空著。